第25章天之衾地之榻
背簍里終於盛滿果子。
酒兒爬下樹,來到大青石。
慕容策已是昏然。沒了凌厲的眼神,沒了冷峻的臉色,就是時時微蹙的眉也舒展了,安靜的他變得平和。
桃子啃過,粘連著果肉的核兒放在男人的腦門上,眼皮上,還有嘴唇上。酒兒順手扯來的狗尾草,掃著他挺直的鼻樑。
慕容策一把將人摟進懷裡。「睡一會兒,一起……不鬧了!」
聲音那麼輕柔,那麼深情,好似年幼時睡夢裡臉頰上的親吻。「娘親!」
一聲輕忽的呼喚傳來。眼皮沉著,心卻是陣陣翻滾。慕容策收緊臂膀,忍不住擁住懷裡這個缺乏母愛、缺乏安全感的小可憐。他的勛兒也是小可憐!他還沒來得及疼愛,勛兒就走了。勛兒會不會怨他,這個父親?他回來得太晚了!在孩子最需要父親保護的時候,他沒有在!若是有輪迴,他希望,勛兒回到他的身邊,讓他們再做一次父子!此時的他覺得,彷彿就擁著他的勛兒!他小心地呵護,倍加地珍惜。
幾日的廝守,習慣了相擁而眠。他們睡在一起,彼此依偎,卻沒有彼此影響。她的身體感覺到依靠,而他的心靈得到了救贖。地作眠床,天作衾。溪水的潺潺,蟲兒清亮高亢的鳴叫,鳥兒扇動翅膀發出的聲響,所有縈繞在耳畔,宛若催眠曲般。
睡意沉沉,夢境綺麗。他夢見了勛兒回到他的身邊。她夢見母親將她擁在懷中。
燦爛的陽光透過樹枝的縫隙照在大青石上,彷彿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們同時醒來,抻著懶腰。
酒兒抬手去拿背簍。突然從裡邊竄出一隻小松鼠來。人嚇得跌坐在地,隨手拾起身邊的桃核丟過去。「小賊,敢偷我的果子!」
慕容策拎起柴火,說笑著:「你們是同業,手下可要留情!」
「同業是什麼東西?」
「它是小賊,你也是!」
「我才不是!」酒兒矢口否認。
「那天在丞相府,偷過葯吧?」
「我可是留下過銀子了,好不好?還留了好多呢!」急於爭辯,漲紅的臉甚是可愛。
「還有那天在街上?」
「我沒偷,是那個麻子臉偷東西,我提醒那個被偷的人。結果麻子臉就說我偷東西,幸好遇見沐哥哥!」
「那在端王府呢,我們一起去馬廄,這個抵賴不了吧?」
「我可沒有偷馬!」
雖說沒有偷馬,但是破壞了馬車。若不是馬車壞了,又擔心其他馬車被做了手腳,就不會在外邊找來馬車。大致,行蹤就是這樣被泄露的。
原本,慕容策是想去王府的莊園小住幾日,散散心,不想,宗太后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迫不及待地要除掉他。他可是剛剛回到京城。「酒兒,是不是你哥哥讓你去王府的?」
「不是都和沐哥哥說過了嗎?是我娘親讓我去王府的!」
一個在問刺殺,一個在答婚嫁。一個沒問明白,一個沒答清楚。不過,這些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熱烈的交談。
「其實……沐哥哥認識端王,他沒有你想的那麼壞,他……」
心下一驚,腳下絆到石頭,險些摔倒。果子散落一地。酒兒莫名地驚恐起來。「沐哥哥是怎麼認識端王的?」
慕容策彎腰,撿拾著果子。「就是見過一面,也不太熟悉!」
想著女扮男裝,不會被輕易識破身份,心也就不慌了。「沐哥哥還是離他遠一些,他不是什麼好鳥!」
人都不是了,直接成鳥了。真是越塗越黑!登時無語,心情複雜。天意如此,酒兒無意間害了他,又在無意間救了他。
陽光和煦,山裡的野花正當爛漫時。樹叢經常有小野獸穿過,搖動中發出沙沙的聲響。腳下的小路崎嶇不平,時而要去留意,調整行進的方向。
回去的路上,他們又順便采著蘑菇,商量著晚上燉雞吃。
「燉雞很費柴的,不知道拾的這些夠不夠……要不沐哥哥再砍一些吧?」酒兒揚起頭問。
慕容策抽出寶劍,砍起柴來。寶劍削鐵如泥,吹髮即斷,卻沒有用武之地,落得砍柴的下場。他的境遇同寶劍如出一轍。
回到小屋,他們各自忙活起來。
慕容策撂下柴,就去捉雞,很怕再驚嚇到酒兒,遠遠尋了一隻才動手。
酒兒煮好湯藥,搗好藥草,竟發現自己的肩膀滲著血,染紅了衣服。罐里的葯沒剩多少,想想,還是沒有捨得用。
這時,慕容策走進屋來,一眼望見衣服上的血跡,就去幫忙。
酒兒連連搖頭。「不用了!還是把葯留下來給沐哥哥,我的這個傷不礙事的!」
「不會疼嗎?」
她的衣領被輕輕地拉開來。「有點疼!」
何止有點疼?雙肩的水泡都摩破了,皮肉分離,殷紅一片。慕容策輕輕地將葯塗抹在傷口上。
猛地,酒兒扯緊衣領。「還是不要了!我剛剛想起來,這個葯治不了我的傷,只能治沐哥哥的那個傷!」
話說得很順溜,但這慌扯得有點拙劣,太容易被識破。猝不及防,心一下子就融化了。「就是不塗藥,也要包紮一下啊?」慕容策揪過人來,塗上藥,又墊上布,才放開人。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睡不著了。
酒兒腿上捆綁沙袋,滿地兔子蹦,練習著輕功。
慕容策擦拭著寶劍,欣賞著鋒刃,偶爾瞥一眼身旁,忍不住指點幾句。那日人栽進米缸出不來,暴露出雙腿力量不足。「輕功不但腰部發力,多半還要仰仗一雙腿!」
聽不明白大道理,只是照著他的法子打起倒立。酒兒向上蹬腿,保持倒立狀行走。
腦子不靈光,四肢還算靈巧。慕容策想著,不停地在旁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