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覺

  用時數日，銀大俠來到了陳國，如期見到陳家老祖雲清道人。

  一座焚著沉香的道觀中，兩個人於蒲團上相對而坐，其中一個是中年模樣，臉上有一道疤痕，乃是銀大俠。另一人身材微胖，長須白髮，滿面紅光，眉間有一粒黑痣點綴，手裡握著拂塵，看著六七十歲的年紀。

  「銀道友，你說的可都當真？」

  「千真萬確！道長，請你移移尊駕，隨銀某走一趟吧！」

  雲清道人雙眼微微眯起，皺眉陷入思索，但沒多久他便點頭答應了下來。天漢大帝若是揮師而出，他家族所統治的陳國也會遭殃，也會改姓，而他自己八成要沒命……

  而且，打敗天漢大帝的話，很可能碎塵劍就會落入他的手中了。雲清道人雖然出家，但只是身出，心卻沒出。所以，他雖然暫時還沒有征伐天下的執念，但確實是有著奪得神兵，成為天下第一強者的慾望的。

  見對方同意，銀大俠站起身來，沉聲道：「事不宜遲，道長，我們即刻出發！」

  二人沒有再耽擱，雲清道人去告知現任陳家族長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后，便於銀大俠一起動身前往天漢帝國。

  劉心明現在還是個普通人，他跟以往相比，似乎更加光華內斂了。

  他就如同一片雲彩，自在悠然，無所掛礙。

  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那邋遢老頭了，劉心明再一次來到長亭，今天，那老人又出現在了這裡，靠在長椅上呼呼大睡。

  劉心明走近他，口中還在自顧喃喃吟唱著什麼。老人聽見，醒了過來。

  老人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而後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一眼便看見了站在他身前的劉心明。

  劉心明的雙眸明亮，靈動的看向老人，不時眨動，長長的睫毛上下搖晃。

  老人看著他，他也看著老人，二人皆不語。

  河水在他們身旁流淌，鳥兒在他們上空盤旋，輕風拂面，柳葉過眼，草有芳香，天有陽光。

  忽然間。

  笛聲虛空起，心光萬里晴。聲非管弦曲，乃吾自心音。

  普天上下，莫非心土。九界十世，無非心生。

  江河流遠非無盡，日月星辰壽有極。有生之法終歸滅，唯有凈心照恆存。

  笛聲是塵兮所奏，這是緣，幫助劉心明踏出了那最關鍵的一步。這一剎那，他沒有了時間、空間，沒有了一切的妄想概念、思緒看法，一切，是那麼前所未有的乾淨，前所未有的清晰。

  江河日月，天上天下，一覽無遺，無非我心。

  生命最原始，也是最圓滿的狀態，劉心明在這一瞬終於達到，成就了不可思議的境界。說不上什麼絕世強者，但是卻比絕世強者的層次，更為稀有罕見。

  不神奇，不玄妙，只是反本還原，歸復自然，顯露本來。

  劉心明並沒有在心外得到任何一法，但他如今卻一切無缺，智慧、能力、神通，統統浮出水面。自心本來具足萬法，只是迷時不顯，一旦覺悟，悉皆顯現。

  劉心明仰天長笑，久久說不出話來，看著他，老人嘴角也輕輕勾了起來，讚歎道：「善哉！善哉！真人出世也！」

  和風吹過，天空里，不知何處發出了清脆空靈的鈴鐺聲、悅耳悠遠的音樂聲，沒有歌詞，只有簡單而神聖的奏樂、吟唱。

  劉心明所在的城鎮當中，某些有緣之人能夠聽見，但同時卻也有不少人聽不見。可能面對面的二人，就有一個能聽見，而另一個不能。能不能聽見，主要取決於人心清凈與否。

  微妙音聲，時而宛轉悠揚，時而蕩氣迴腸，淺聞能令煩惱息，細聽可叫心念忘。

  天樂盈空！

  還有奇異的芳香四下飄散，比之世間最香的花還要更勝幾分，不似人間之香。有緣聞之者，悉皆心地清凈，身體輕盈柔軟。一切愁緒，隨香飄散。

  異香撲鼻！

  依舊淌著乾淨水流的小河河畔，原本翠綠的青草堆中，驀然冒出了一朵又一朵彼岸花，殷紅鮮艷，閃耀著晶瑩的光澤。與此同時，一株從不開花結果的枯樹的枝條上，接連綻放出十八朵藍色優曇花。

  花如心開。

  凡此種種，好似是上天在為這個修為盡失的青年慶賀著什麼。

  他沒有巨量的財富，他沒有崇高的地位，他沒有絕世的修為，沒有多少人看得起他。但是今時今日，諸天，為之慶！

  一直過去了許久，劉心明才停下笑聲，看著四方顯現的異象，他自然而然的微笑，沒有大喜，沒有覺得特別。接著，他看向老人，老人沖他點點頭，問道：「明白了么？」

  劉心明頷首。

  「明白了什麼？」

  劉心明咧嘴一笑，不由分說上前就是一拳。

  老人哎喲一聲痛叫，猝不及防間被劉心明打倒在地，連連翻滾出幾圈才停下。

  但是他卻沒有發怒，沒有還手，甚至沒有還口，而是笑嘻嘻的爬將起來，走到劉心明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老頭抖落身上塵土，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劉心明一直目送著他遠去，而後遙遙的，朝著老頭彎身一禮，這才徐徐走回家去。

  每一步，每一腳，都是那麼平常，卻又是那麼神韻充滿。若說以往的他氣質脫俗，那麼現在的他，就是和光同塵，彷彿與周遭的環境、萬物都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放下了，就什麼都得到了……

  「吾今明了，法界為身。圓滿無缺，本來如是。」

  哼著小曲，了無掛礙。一步一菩提，歸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