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良籍
等到梳洗完畢,二人一道用了早膳,又一道去太子妃處定省,回來的時候,還往園子里逛了一大圈,路上靈犀問:「你說兄長知道你的身世嗎?」
沈筠想了想道:「一早就知道吧,東宮身邊,怎麼可能一直呆著個身份不明的人。」
靈犀聽她這樣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嗯,應該是一早就知道的,不然怎麼讓你住在竹舍呢,多應景。」
沈筠聞言,也是莞爾。
二人一路說著閑話,踏雪而行,待回到竹舍,一進院門就見培竹迎上來道:「郡君、娘子,您二位可算回來了,殿下已在裡面等了多時了。」
靈犀停住腳步問:「為何不讓人來園中尋我們?」
培竹笑嘻嘻道:「殿下不讓小人們來,還說什麼.……什麼.……花開了。」
靈犀有些摸不著頭腦:「花開了?這大冬天哪裡來的花,難不成是我院子里的梅花開了?我怎麼不知道。」
沈筠淺笑道:「許是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培竹忙道:「對對,殿下說的就是這個。」
靈犀一聽掩口笑了,「花開了,培竹你可真行。」笑完轉頭對沈筠道:「你快進去吧,我要趕緊回去看看我院子里的梅花開了沒有,哈哈。」說著便轉身走了。
沈筠走到門口,聽屋中沒有動靜,便讓落英等在外面,自己輕手輕腳地進來,見蕭琮正靠在熏籠旁假寐,忙去架子上取了風氅來給他披上,不料蕭琮忽然睜開眼,見她一身寒氣,裙裾鞋襪都濕了,拉過她的手道:「靈犀那丫頭又拉著你在林子里亂逛了吧,身上弄得這樣濕,手也冰涼,快去換了,免得又受寒。」
沈筠低頭看了看自己又臟又濕的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妾失儀了,殿下請略坐一坐,妾這就去換。」
待她換了乾淨的衣裙出來,蕭琮拉著她坐到自己身旁,一摸她的雙手還是很涼,就皺著眉,拿銀匙子把炭盆里的火撥得旺了些,忍不住囑咐到:「以後冬日裡出門多穿些衣裳。」
沈筠笑道:「謝殿下,妾不冷。」
「卿卿」蕭琮喚了一聲,「是字嗎?」
沈筠愣了愣,垂眸道,「是妾的乳名。」
蕭琮聞言,笑著點點頭,從袖中摸出一疊紙並一個冊頁,遞到她手中道:「這兩件東西,本想昨日就作為生辰賀禮給你的,卻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絆住,回來得太遲,連晚膳也沒能陪你用。」
沈筠愣了一下,才道:「殿下怎知昨日是妾生辰?」
蕭琮笑而不答,只盯著她的眼睛道:「先看看這些東西吧,你一定喜歡。」
沈筠聞言,淺笑著打開那疊紙,一看是自己的身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看蕭琮。
蕭琮卻只是微笑著讓她再打開那個冊頁看看。
待到打開那個冊頁,沈筠一眼便看到上面蓋著的廷尉的大印,印下清楚地寫著這樣幾行隸字:
大昭蜀郡沈氏女筠
天啟四年十一月十七日生人
農戶良籍
沈筠腦中頃刻嗡嗡作響,心中同時也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般,只覺得恍惚。
她緊緊抓住冊頁,望向蕭琮,想看清他的笑顏,視線卻被滿眼的淚水弄得模糊一片,她拿袖子去擦,眼淚卻像決了堤一般,怎麼也擦不盡。
蕭琮見狀,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撫著她的背,喃喃道:「想哭就哭吧,別都積在心裡。」沈筠原本只是默默流淚,聞言便再也抑制不住,抱著蕭琮失聲痛哭。
等她哭夠了,蕭琮拿起她的身契道:「這個沒用了,燒了吧。」說著便將它投入一旁的炭盆,燃起的火光灼得沈筠雙眼生疼,她卻還是不願移開目光,直到看著它一點點化為灰燼。
此時蕭琮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痕,柔聲道:「戶籍冊你放心收著,這個可不是我隨便拿著廷尉的大印蓋來哄你玩兒的,戶籍署那邊存檔的冊子上也都已經改過來了,但因你從前那樣的身份,又是偽朝時就已被編入了賤籍,想要恢復真實的戶籍實在有些困難,且牽扯太廣,我想著對你未必是好事,只好同意他們用偷梁換柱的辦法,給你改成了農戶籍,你可別介意。」
沈筠聽他這樣說,一邊搖頭,一邊哽咽道,「殿下這樣做,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怕又是一場口舌。」
蕭琮聞言笑了笑:「放心吧,你夫君這個太子不是白當的,這點小事,不至於。就算有言官多話,就讓他們嘮叨幾句也沒什麼。」
沈筠將他口中的「夫君」二字聽得真切,望著他溫柔的笑容,滿心的歡喜和憂傷卻不知從何說起。
當夜,靈犀正歪在榻上看著閑書,忽然聽到外面一陣響動,像是什麼東西燃燒炸裂的聲音,推開窗一看,只見竹舍中閃著一片火光,大叫一聲不好,扔下書便往外跑,才跑到大門邊,就迎面撞上了剛從外面回來的芷蘿,芷蘿「哎呦」一聲,定睛一看原來是靈犀,忙問道,「郡君這慌成這樣,又是要往哪兒去?」
「你沒看見嗎?竹舍著火了。」
「著火?」芷蘿先是一愣,繼而掩口笑道:「郡君多慮了,那邊是在放焰火呢。」
靈犀奇道:「放焰火?平白無故的放什麼焰火。」
芷蘿道:「小人聽說,這焰火昨夜就準備好了,本是給縵娘子慶賀生辰用的,但昨夜殿下回來時,您二位都喝醉了,所以今天才放。」
靈犀一聽,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往屋中走去,邊走邊嘀咕:「原來是生辰,怪不得拉著我喝酒。」等回到屋裡便開始翻箱倒櫃,「生辰啊,送點兒什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