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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桃花落3

  寧心的最後一句話讓慕容姝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似乎並不是單純的想讓自己離開鄴城,她話中幾次讓自己回江北,再聯想到方才她說自己不該回鄴城的眼神,除了厭惡,好像還含了些別的什麽東西。


  “為何?”慕容姝問道,心底覺得今日的寧心,透著幾絲不對勁,想要問清緣由。


  “嗬!還是被你察覺了,好在我本也沒打算瞞著你。”輕笑一聲,寧心轉過身看著慕容姝一字一句的說道:“父親與周家商量好了,等阿兄走後,就會對你下手,慕容姝,鄴城容不得你了。”


  慕容姝心底一驚,京都鄴城,卻連生死也要看寧家的意願,不覺心寒,對於寧心這次的提醒,心底更是有些不解,記憶裏,寧心也應如周婉一般,恨不她死在江北的。


  “那你,又為何要提醒我?”慕容姝反問。


  眼中漫上幾絲傷感,四周彌漫著桃花香,連著寧心說話的聲色也染上了幾分沙啞。


  “我也不想的,冒著被父親厭棄的風險救你,應是我此生做過的最違心的事了吧!”帶著幾分自嘲,寧心話語一頓,在開口卻又幾分無奈:“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我可會後悔,可我知道,現在,你若是死了,阿兄定也不會苟活,而若是阿兄死了,那我在這世間,就真的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至此,語中幾度凝噎,頓了頓,寧心才又恢複了清冷的聲色說道:“我會告訴你,隻是因為我不舍得阿兄,於你個人並無關係,慕容姝,今生今世,我都討厭你。”說著恨意,眼眶微紅,反而顯出幾分脆弱。


  此刻的寧心除卻往日的盛氣淩人,與記憶裏的樣子格格不入。慕容姝第一次覺得,其實寧心亦隻是一個渴望兄長疼愛的女子,而今,卻因為自己的存在,她唯一的兄長也將遠赴邊關,讓她嚐受生離之苦,同樣的事情,縱是換了自己,也會恨吧!


  “謝了,阿遠的事,我隻能,說抱歉。”慕容姝看著寧心,想說的關於勸慰的話有很多,都生生卡在了喉間說不出口,沉默良久,慕容姝也隻說出了‘抱歉’。


  “我寧心從不稀罕你的歉意。”寧心沒有承下慕容姝的歉意,開口道:“既然現在你知道始末了,就離開這裏吧,走得越遠越好,離阿兄,也越遠越好。”說完不再看慕容姝,隻看著園中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容姝也無意多留,再看一眼滿園春色,起身沿著原路離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可惜,這滿園桃花,她與寧遠,可能都見不到了。


  “明日阿兄就會離京!”慕容姝一走,看著慕容姝步步走遠,糾結許久,寧心突然道。


  聽到寧心的聲音,慕容姝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你明日,可回去送他?”寧心複問,語中帶了一絲哭腔,還有一絲希冀。


  “會。”慕容姝答,聲音帶著幾分清絕,透過桃花傳至寧心耳中。慕容姝沒再停頓,離開了桃園。


  “阿兄,明日她答應了會去送你,不知你可歡喜,應該是歡喜的吧!”倚著桃枝,寧心低低呢喃,不禁哭出聲來,淚水將胭脂粉黛暈開,更添幾分淒楚。


  桃花飄落,一如總角年華,一去不返,她所敬愛的兄長,亦將遠去。


  離開桃園後,慕容姝沒有回宴席,徑自回了府,洗淨鉛華,換回了平常的衣衫,對鏡輕攬麵容,鏡中映照的容顏,美則美矣,卻略顯蒼白,低低一笑,離開了妝台。在婢子的侍候下飲了藥,又到院子裏散了散步,一時隻覺得困意沉沉,遂回了房中休息。


  再醒時,已經是第二日天明,一覺醒來,慕容姝感覺精神比起往日好了許多,喚來婢子為自己梳洗打扮。挽上桃花鬢,簪上桃花簪,桃粉色的胭脂掩去眼下的青黑,畫上近來時興的桃花妝。慕容姝整個人霎時添上了一抹麗色又不顯得浮華,小紅看著自己的手筆不禁滿意點頭。


  慕容姝願意好好休息,連著一直侍候慕容姝的小花和小紅,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故而慕容姝一提出打扮得鮮亮一點,小紅就拿出了絕活給慕容姝梳妝。


  梳洗罷,慕容姝命人去來自己的琴,吩咐人備好車馬,向慕容湛問了一聲,即向鄴城中的驛站進發。


  因著寧心昨日所言,慕容湛擔心寧王會在路上設伏,而又拗不過慕容姝要去送寧遠的心思,加派了一大批護衛沿途守候,確保慕容姝安。


  大婚第二日,寧遠奉命離京,慕容姝道的時候,驛站隻有寧遠和寧心兩個人,不知是什麽原因,周婉並未出現。見到慕容姝,寧心就退開了,給兩人留出空間。


  驛站之外,柳枝抽了新芽,在風中搖曳,還有幾枝垂落到亭邊,柳葉兒間發出沙沙的聲響,寧遠獨自一人坐在亭子裏,桌上擺的兩杯清酒,聞著,有桃花的味道。


  今日的寧遠,著了一襲戎裝,鐵甲透著幾絲冰冷,眉目間也多了幾分英氣,頗有畫像上寧王少年時的風采,慕容姝小時聽父親說過,年輕的寧王隨著靈安帝征戰,亦是人中龍鳳,隻不知為何,少年意氣還是輸給了王權富貴,慕容姝心底不禁有些歎惋。


  “你來了。”見到慕容姝,寧遠沒有意外的說道,眼中夾著不舍,還有幾絲決然。


  慕容姝走進亭中,執起桌上的桃花酒遞了一杯給寧遠道:“可是我們以前埋下的那一壇?”還記得總角年華,兩人折了桃花釀了酒埋在樹下,相約十年後取出,今年,恰好就是第十年了。


  “嗯!”寧遠點了點頭,接過慕容姝遞過來的酒杯,相互一敬,於唇間淺飲而下。


  桃花酒的滋味並不太好,當時年少,又哪裏釀得出什麽好酒,不過是學著大人的做派有樣學樣。酒中帶著桃花的清苦之味,酒色也不清冽,一杯飲下,像極了別離之苦。


  “好苦!”慕容姝道。一杯飲盡,尤覺意猶未盡,複問:“這酒,還有嗎?”


  “隻此一杯。”寧遠將酒杯放下,遙望邊關的方向說道:“聽聞邊關的風沙苦人,剩下的,就讓我帶到邊關去喝吧,這壇酒,阿姝你不會和我搶的對嗎?”說話時,寧遠挽唇一笑,這約是進鄴城以來,慕容姝見到的屬於寧遠的第一抹笑。


  “阿遠,以後到了邊關多笑笑吧,到那裏不會有那麽多姑娘追著你惹你煩了,到時你怎麽笑,也沒人當你是禍害。”慕容姝眸中含淚又帶了幾分笑意道。


  聽著,寧遠也笑了,笑著笑著,竟笑出了淚多年前慕容姝曾戲言寧遠就是個禍害,每次一笑,總要惹來一些鶯鶯燕燕繞在身邊,黏得兩人好不煩躁,害的慕容姝在貴女的圈子裏總不受待見,自然那時的慕容姝也不屑於和她們一起。


  年少時一起的日子有太多,慕容姝記得好多好多,看著此時的寧遠,卻有些說不出話來。摩挲著手中的酒杯,指尖的細繭與杯壁摩挲,不禁想起當年。


  “阿姝,我今日聽說書的說,自古俠士舞劍,還需有人撫琴相配才算得風流,今日我剛從師傅那兒學了套劍法,阿娘在病中也說了好看,改日我請了‘音閣’的姑娘來撫琴,我舞給你看好不好!”年少的寧遠執了劍來找她,帶了幾分得意之色的說道,眼裏含著希冀。


  “何需那‘音閣’的姑娘,我明日就去尋夫子學琴,到時候我撫琴,你舞劍豈不是更好!”慕容姝帶了幾分矜傲之色道,此前從未學琴的她隻單純地覺得能為寧遠撫琴的,隻應是她慕容姝一人。


  “好,那就說定了,阿姝你就學那曲‘戰台風’吧,阿娘說,那曲子很配我的劍。”寧遠在一旁建議到,暗暗瞞下了此前,他聽說書的那人還說了:‘英雄舞劍,美人撫琴,自是如花美眷,良緣永結。’不知道那具體是何意,隻聽著美人與英雄,就覺得心中歡喜。


  將酒杯放下,望一眼放在一旁的琴,是當年的那一把。指間的舊繭,慕容姝養了許多年,卻還有微微的印子,這是慕容姝當年學琴時留下的。


  那年寧遠學了新的劍術,為了給它配曲,慕容姝第一次求著先生教她彈了“戰台風”


  戰台風指法雖不繁複,卻讓慕容姝吃盡了苦頭。


  慕容姝連著練了幾日,指尖便又紅又腫,到後來一碰就泛疼。


  一向嬌氣的慕容姝因著那一句承諾,卻出乎意料的學了下去,任旁人怎麽勸也沒聽,後來還是寧遠夜裏偷了先生的琴,慕容姝才停了下來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一下學,寧遠就拉了慕容姝到後山給她上藥。


  “阿姝,學琴什麽的,是那些大家閨秀做的事,你以後就別彈了吧!”寧遠細細的給慕容姝指尖上了藥,邊裹著紗布勸到,語中滿是心疼之意。


  “我說了要學,就一定會繼續下去,我雖不是閨秀,也是大家出生,怎就談不得琴了,而且,我如果這樣突然不學,師父會怎麽看我,那些貴女們準又要在背地裏說我了,還有王家阿兄,也肯定會訓我不能持之以恒的!”慕容姝細數了一堆不能放棄的的理由,又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最重要的是,我說了要給你配曲,就一定不會食言。’說著,慕容姝看著寧遠給自己上藥的樣子出神,忽的指尖一疼,叫道:“嘶!阿遠,你輕點,你弄疼我了。”


  “哦,那我輕點。”說著,寧遠放緩了力氣,小心的吹了口氣,暗惱自己怎麽出了神,竟弄疼了阿姝。


  傷好沒兩天,慕容姝又繼續練起了琴,再過了幾日,也能把戰台風彈得像模像樣的了,連著向來嚴厲的先生,也誇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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