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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桃之夭夭

  月光皎皎,清風徐徐,灑下這個清暉。突然閑了下來,之前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情緒才又湧了上來,慕容姝在庭院走走停停的,整個人顯得有些落寞。回憶在腦中斷斷續續,也沒怎麽看路,就走到了後院。


  “阿姝!”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回身一看,就見到了寧遠。他還是白日的裝束,在月色的映照下,又增了幾分出塵的氣質。


  “嗯,好久不見。”


  “我聽婉婉說,你這次進京,是準備要定親了,所以來看看。”寧遠想再走近些,慕容姝退了一步又將距離拉開。


  “世子殿下如今有婚約在身,還是避嫌些好。”低著的頭抬了起來,對上了寧遠。目光坦蕩,一掃之前的落寞,隻有心底,還在微微泛疼。


  似是被慕容姝眼裏的坦蕩傷到,寧遠微有些踉蹌退了一步。“阿姝,我們已經生分如此了嗎?可我與婉婉的婚事並非我所願,你也是知道的,阿姝,你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處理好這些事情好不好?”


  寧遠看向慕容姝的眼裏蓄滿了哀傷,懇求的一言一詞聽得慕容姝忍不住心軟,可一個等字又將人生生拉回現實。記憶裏的寧遠,不應是這幅樣子的。


  “寧遠,我沒有時間了,你曉得的。”看著他眼中的哀傷,慕容姝心有不忍,卻也曉得,當斷則斷,不禁輕笑,以略有諷刺的聲音道:“寧遠,是你先說要娶我的,也是你讓我等,再然後天下皆知你寧遠要與周婉成婚,你說我何必呢?我們不像現在這樣生分,難道還能奢望著回到從前嗎?我慕容姝,從不會等,也不願去等一個無望的承諾。”


  說話時,慕容姝神色清冷,隻在中間情緒似有波動,也很快便壓了下來,明是一聲聲絕然的話語,卻聽不見半分的傷懷,一言一詞,在冷夜裏,清楚分明。


  寧遠似是被這一番話頓住了,周圍靜得隻留下沙沙的風聲。


  沉默了許久,一腔愛恨漸漸平息,慕容姝複又平靜開口:“世子殿下的交代,姝恐怕是等不到了,而今的情勢,你我也清楚,所以,為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麵的好。”


  沒在敢看寧遠的眼神,說完,慕容姝轉身離開了後院。


  直至前方的身影沒有一絲的停頓,到徹底消失在視線中,許久,寧遠才緩緩轉身,離開慕容府。


  一襲月白的長袍在長夜裏顯得淒清,已不見白日的那份郎豔獨絕。他早該知道的,他的阿姝是那樣驕傲的人,就像方才那樣決絕的話語,她不也沒讓自己流一滴淚麽,未起一絲的波瀾,這樣的她怎會願意等他那個連自己也不知道何時兌現的承諾呢,而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讓她等?

  回屋後,忍了許久的淚意終於不用去束縛,慕容姝捂著被子大哭了一場,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睡著了。


  夢裏有大片桃樹林,還是豆蔻年華的她在樹下等,誤了時辰的寧遠不知從什麽地方折了枝桃花給她,對她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回應他的,是少女羞紅的麵頰,就像話本裏寫的那般美好。


  忽然,桃花散了,眼前的寧遠又變了一個樣子,他說:“阿姝,這都是我父親的意思,我不會娶周婉的,你等我好不好?”還來不及應下,周婉的臉在夢中越來越清晰,“慕容姐姐,寧哥哥答應和我成親了,你會祝福我們的對不對。”紅色的喜服耀眼得刺目,隨著周婉聲聲的笑音,她卻隻能在一旁看著他們,努力的開口想說些什麽,道出的是一聲聲苦澀的‘恭喜’,看著他們拜了堂,成了親,後來,他們兒孫繞膝,隻有她一個人,等白了頭發,孑然一身,淪為笑柄。


  “不”慕容姝驚叫著醒來,發現枕邊已經濕了一片,那樣真實的夢,驚得慕容姝手心也布了一層汗。


  約是聽到裏屋的動靜,不久就有婢子端來洗漱的用品。


  洗漱完,慕容姝整個人清醒了許多,看著鏡子裏二八年華的自己,心才漸漸安穩下來。


  她應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依著寧遠的性子,那一起的承諾幾乎就不可能實現。寧遠於現實麵前,隻會想著去退讓,他想要去求得兩全,可兩全又哪有那麽容易。等待的最後,不過是她一點一點的老去,看著他百子千孫兒孫繞膝,然後她自己卻等成夢裏那可怕的樣子,至死也隻有一座孤墳。


  就像周婉,寧遠於昨日稱的也是‘婉婉’,那樣親昵的稱呼,不也應證了猜想嗎,也許在等待的某一年裏,他會說:“阿姝,對不起,婉婉不能沒有我,你還是別等了。”到那時,容華老去的,失去信仰的慕容姝,又該怎麽辦?

  被想法驚了一驚,慕容姝定了定心神,任著婢子給自己梳妝。鏡中映照出慕容姝精致的妝容,脂粉遮去了昨日的憔悴,一雙美目顯得越發的光華灼灼,慕容家的女兒,也應當是活出這樣的姿態的,怎能因著區區兒女情長而顧影自憐呢,心中如是想,自己與寧遠,各自安好也許才是最好。


  用完早膳,一掃先前的不振,慕容姝又開始了她奔忙的一天。


  在昨日的花朝會上,慕容姝雖走的急,也沒忘了與幾家貴女約著去郊外賞花,打扮一番又向慕容湛報備了一聲後,就乘著馬車去負了約。


  待慕容姝到達約好的謝橋時,幾家的馬車已經候在了那裏,見到慕容家的車馬,有貴女掀開車簾輕喚:“阿姝妹妹,快到姐姐這兒來。”正是琅琊王氏的長女王蘭。


  一眾貴女裏,慕容姝也隻願意和王蘭一人相處,即遣了車夫將馬車聽到王家的馬車邊。見著人已到齊,幾家的隊列才啟程。


  二月之初,百花爭豔,大周素有百花朝聖的說法,故定以二月二為拜花神的花朝節,花朝前後,鄴城花是開得最盛也最美,漸漸地,京中貴女就有了拜完花朝去遊春賞景的習慣。


  行進了約莫一個時辰,才到了遊春的地點,眾女下了馬車約伴賞花,另有下人去搭篷張羅吃食。


  周人愛花,惜花卻也愛折花,每年二月四出遊,京中的各家小姐總要親自摘朵枝頭帶露的嬌花插上以示朝氣,形成風氣後,相互見到總要攀比一番誰頭上的花最名貴,最好看。


  慕容姝向來喜歡桃花,春桃雖不是什麽名花,卻自有一股夭灼,早晨出門便折了枝含苞吐露的複瓣新桃插上,在群芳掩映中,倒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而王氏崇尚君子之氣,王蘭遂順了其名,別了枝蘭花在發髻上。慕容姝看著她眉目間的清婉之氣,與發髻上的蘭花相應,不禁對王蘭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王姐姐頭上這花真別致,與姐姐今日的妝容特別映襯。”慕容姝由心讚歎道。


  “妹妹這花也甚好,桃花夭灼,果實也生得盛,的確是宜室宜家的好花。”


  王蘭待著絲絲戲謔打趣,繞著慕容姝這般向來不要什麽臉麵的人,聽到宜室宜家,也羞紅了臉,嬌嗔了幾句,又惹得周圍人紛紛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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