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他所不屑做的事
夜越來越深沉,薔蘼從醫院回來,已經整整一天的時間,仍不見黑爵閻的蹤影。
坐在床邊哄著小澤入睡,薔蘼輕柔地撫摸著小澤的頭發,說著床頭故事,說著說著便閃了神。
“媽媽不開心嗎?”小家夥將被子拽在胸前,皺起小小的眉頭。
薔蘼回過神,抿了抿唇線:“媽媽沒有不開心,寶貝又為什麽睡不著呢?難道說媽媽講的故事太動聽了,不足以讓小澤昏昏入睡?”
她強打起精神,難得地跟孩子開起玩笑。真是難以置信,她明天將是新娘!她恐怕是全世界最不期待婚禮的新娘了!
因為直至此刻,她連新郎的麵都還沒有見到,而這個婚禮,竟然不是新郎當麵告知她,而是全部被安排好的!
“媽媽,下人們都說明天是你和壞蛋大叔的婚禮,我要做花童,是嗎?他們今天還給我試了花童西裝,媽媽,我討厭做花童,像個傻子一樣還要捧一束鮮花!”小家夥不屑地癟癟嘴。
“那麽,明天小澤就不要做花童了。現在可以乖乖睡了嗎?”她寵溺地捏捏小家夥的臉蛋,奇怪,為什麽兒子這麽像她,她不期待當新娘,兒子不期待做花童,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麽錯?
“媽媽說的哦!哦也,終於可以不用做那種娘娘腔的花童了!”小澤幾乎要放鞭炮喝彩,高興了好一陣子,鼓了鼓腮幫子,對薔蘼小聲說道,“對了,那個……媽媽,明天師父說要來哦,屆時帶我去意大利做一件大案子!可以不?”
“又是去偷什麽絕世珍寶?”薔蘼擰眉,“記得曾經答應過媽媽什麽?”
“記得,答應媽媽以後再也不偷東西了。可是師父說這次不去偷,是去盜!”小澤瞪著圓碌碌的眼睛,天真無邪的表情裏是熠熠生輝的星芒,在黑家悶得太久了,好像去跟師父做大案子!
“偷與盜有什麽區別?”
“師父說,偷是不入流的行為,盜是盜亦有道,是大俠的行為!”他說的頭頭是道,不知何時被蔣燁又洗腦了一番。
薔蘼歎息地搖搖頭,“就算媽媽答應,你確定你的壞蛋大叔也同意?”
“嘻嘻,誰管他哦!我當媽媽答應了哦!”小家夥手舞足蹈地從床鋪上跳了起來,摟住薔蘼的脖子,快樂的歡呼著。
“誰允許你這麽不知輕重的抱著你媽了?”
倏地,門口一道淳厚暗啞的嗓音響起。
黑爵閻高大的身影頓時出現在小澤的臥房中。
他一臉不悅地瞪著小家夥摟緊薔蘼脖子的手,幾乎噴出火來,該死的臭小子,不知道他媽媽現在身體抱恙嗎?
“不抱就不抱嘛!那誰叫你這麽沒禮貌,不敲門地進來!”小澤鬆開薔蘼的身子,一時開心的他此刻才想起媽媽剛從醫院出來,“媽媽,對不起,有沒有傷到你?小澤給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媽媽沒事,小澤乖乖睡好嗎?媽媽先出去了。”
瞪了黑爵閻一眼,薔蘼微笑著摸摸小澤的頭發,示意他趕快爬進被子裏,替他熄了燈,薔蘼越過黑爵閻身旁,緩緩帶關小澤的房門。
黑爵閻率先走了出來,臉上緊繃的神情緩和下來,當門被薔蘼關上的那刻,他猛然伸開雙臂,將薔蘼鬆鬆地圈進自己的懷中,低下頭用力吮吸了一下她頸脖間柔軟的香發,沙啞的嗓音那麽自然地就吐道:“我好想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是一顆小石子倏地投進薔蘼波平如鏡的心湖裏,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薔蘼不經意地擰起細秀好看的眉頭,白皙的肌膚上有些憂鬱的痕跡,任由他那樣靜靜地摟著她,靠在她肩膀上。
“我分不清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像今天所有的傭人都說,明天是你的婚禮,可是好像我是最後一個才知情的……”
語氣裏多少有些酸澀,她的心情他又怎會明白?
她以為人生中這麽重要的事,應該是兩個人共同商議和安排的,而不是什麽都是他自作主張,完全不問過她的想法!
“嗬嗬……”一陣清逸的笑聲從他嘴中逸出,他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流瀉開來,像是有著磁場的音響,就連說話都讓人不禁沉迷。
薔蘼想起今早嶽念司羞憤狼狽的眼神,怪不得她會愛上自己的叔叔,這個男人的魅力,足以讓人為之癲狂吧?
若她是古代的君王,那麽他一定是禍國殃民的妖姬。她幾乎可以想象他搔首弄姿,拋灑媚眼的媚態……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撲哧一聲低笑出來,她大概瘋了才會將這男人想成是妖姬!
若他知道,說不準連掐死她的衝動都有!
“笑什麽?”她收起笑臉,正色地問道。
他仍在低笑,摟著她的背脊輕柔地摩挲著,過了良久,止住笑聲,他輕笑:“笑你竟然為了這種事生氣,是不是太孩子氣了?”
“我孩子氣?先生,你確定明天婚禮的女主角是我嗎?那麽是不是應該先尊重我一下?”
“唔……娶你就是對你最大的尊重,這樣還不夠嗎?”他抬起頭來,璀璨深幽的星眸緊緊凝視著薔蘼,“一個月前,我就跟你說過會有婚禮了,況且你的身子不穩定,不讓你操心任何事,乖乖聽話地做個漂亮的新娘子,不是很好嗎?”
“……那麽……你知道婚姻代表著什麽?”
薔蘼凝望著他,凝望這個明天就要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男子,用很認真的眼神,一字一頓地說著:“婚姻,是兩個相愛的男女,在神的見證下,許下誓言要相知相愛相守一生一世,而今,你確定要和我走進婚姻的殿堂?你懂這代表什麽嗎?”
黑爵閻定定地睨著薔蘼,烏黑的眼眸走廊的暗光之中閃耀著光芒,像是多年前,那銳利的如豹子一般的眸子,在暗處靜靜地睨視著小獵物,不經意之間泄露出來的寒光在撞上薔蘼的目光時,自然地收斂成暖和的柔光,傲慢的眉角微微挑起,厚實的手掌捧起這憐柔的小兔子,深沉地歎息一氣——
“為什麽到現在依然對我防備?仍是放不下過去麽?”
他仍是一眼就看穿了她,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對他無意中豎起的防護網,像是一種本能一樣,隻要在見到他的時候,這種防備立即凸顯出來。
薔蘼捂住跳騰的心髒,避開他的眸光:“我們現在討論的問題,並不是我對你怎樣,而是你究竟想要對我怎樣?你確定我們兩個在這樣的狀態下,要走進婚姻的殿堂嗎?”
“是!”他斬釘截鐵,幾乎連猶豫都沒有就回複了她,“我不覺得我們此刻的狀態有任何問題。婚姻也並非你所說的那麽神聖!這世界上背叛婚姻的人大有人在,我母親,你母親不都是背叛婚姻的例證?你又何須看得這麽嚴重?”
他的聲音裏有絲輕蔑的冷硬,每每觸及到這些不堪的曾經,他便變得像往日那個惡魔黑爵閻,臉上顯露的駭人神色讓薔蘼暗暗心驚。
他仍是忘不了她母親和耀司的婚外情,他仍是放不下他母親背叛父親。可是……他們的母親不都已經逝世了麽?
人已不在世上,他又何苦總是緊捉著這不堪的過往,一而再地淩遲她的心扉?
薔蘼的身子顫顫地瑟縮一下,腳步本能地往後挪開,她和他總是小心翼翼著,一旦掀開曾經那個傷口,兩人便會劍拔弩張,或許連他都沒有發覺,他鄙夷婚姻的態度,刺痛了她的心。
她深呼吸幾口氣,企圖令自己平靜下來,他的變幻無常,忽冷忽熱,她不是早就見識過了麽?
雖然他說著,放下兩人過往的仇恨,但他的觀念並沒有改變,他依然鄙視婚姻,依然對婚姻沒有信心,依然對女人存在不信任的心裏,那麽——
“……既然婚姻並不是那麽神聖的,為何你又要和我結婚?”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有絲震顫的身子,這才反應到自己的態度無意中又紮傷了這隻敏感的小兔子。摟緊她纖細的肩膀,他微微俯下頎長的腰身,溫熱的氣息撲灑在她的臉龐上,有種淡淡的清新,他試圖將態度軟化下來,擔心她會再次動了胎氣:
“你是我兩個孩子的母親,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變成私生子,所以我娶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沒有任何人敢說一個不字!那麽你還有什麽要懷疑的?”
薔蘼抬起眉,瀲灩的眸光裏有著深深受傷的痕跡,他不懂婚姻,也不屑婚姻,他娶她,對於他來說也許從另一種角度來說,是犧牲。
畢竟他肯為了她,為了孩子,做他所不屑做的事情。
那麽……薔蘼低下眸子,細細地端倪著手指上那顆小巧的鑽戒,回想起那日,在那浪漫的餐廳裏,他送她戒指的過程,殷紅的唇角不禁勾起一絲蒼白,戒指反射的光芒幾乎灼傷了她的眼……
“……那麽,送我戒指,也是給我名分的象征嗎?”
“當然!我說過,仇恨已經過去,雖然我不認為兩個人在一起,一定要用婚姻的形式,但我說過,我會竭盡所能補償一切,包括戒指,包括為你改造的粉色宮殿!甚至包括婚姻!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睡一覺,然後乖乖地明天做最美的新娘子!知道嗎?”
他說過,這輩子唯一虧欠的,也就隻有她。
婚姻在他心裏根本算不上什麽,能綁住人卻綁不住心又有何用?
根本不及他對她立下的誓約!
薔蘼的心有些微疼,手指摩挲著手中那枚光滑的戒指,她記得收到戒指那次,當時心靈的感動,想起今日踏進這粉色宮殿,她亦記得,當時的那種激動……可是,惟獨說到婚姻,卻讓她的心有些泛疼。
可見,她和他對婚姻的認知是多麽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