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出院手續
三天後，拉亞森林的第一場雪如約而至，清晨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白雪紛飛，杉樹林一夜白頭，偏還有未落盡的紅葉襯著皚皚白雪分外美麗。
我站在窗前邊喝營養液邊賞雪景，小愛卻跟我說一會要去研究院基地做檢查，現在是十二月中旬，可我明明記得塞恩之前說過完元旦出院前再做檢查。
「塞恩什麼時候說的？」我問小愛。
「剛剛，我已經叫了飛車，五分鐘後到。」
好吧，我快速喝完營養液，換上新買的防寒服，飛車正好降落在門口。
坐上飛車，我才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搬來小木屋的時間並不久，遠不及之前在治療室呆的日子久，但長期昏睡，渾渾噩噩的經歷往往讓我自動屏蔽了那段記憶，如今舊地重回，心裡莫名的恐慌，也沒了賞雪的興緻。
飛車很快就在一棟三層小樓前的開闊地停了下來，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塞恩正在那裡等我。
「不是說過完元旦再檢查嗎？怎麼突然提前了？」恨不得人還沒完全下車我就開始問他。
「發生了一點意外，明天起治療室要被另作他用了。你這個只是出院前例行檢查，提前一點也沒關係。」
另作他用？我莫名的想起塞恩說在我之後還有一個冷凍人尚未喚醒。但我沒問，研究院對每個病人的信息嚴格保密的規定我已經聽過很多遍了。
塞恩帶我進了小樓，第一道門後有一排紅光掃過，有機器人聲音突兀的響起「您已進入消毒程序」，我安靜的配合。
人體識別進入第二道門后眼前出現一個寬闊的大廳，四周除了銀色金屬牆壁再無其它，中間有一個方形梯井，我跟著塞恩進了電梯，電梯識別後卻是向下運行，塞恩說冷凍室和治療室都在地下。
大約三分鐘左右電梯停下打開，外面一片黑暗，我正不解，塞恩卻直接跨了出去，眼前瞬間亮起灰白色柔和的光芒，如此熟悉，治療室的記憶瞬間被喚起。
塞恩徑直往前走，我緊緊跟在後面，我們經過的地方會有柔和的灰色亮光，走過的地方就會歸於黑暗，除了眼下的光亮四周皆是黑暗和讓人壓抑的靜謐。
終於走到了盡頭，塞恩停下來，面前光滑的金屬牆壁突然向兩邊打開，我一眼看見了那張熟悉的工作台。
「躺上去吧，你會慢慢進入深層休眠，檢查大概需要一個小時，睡一覺起來就結束了。」
我聽話的躺了上去，塞恩轉身出門，房間里灰白色的燈光漸漸變暗，耳邊響起輕柔的音樂，漸漸撫平不安的內心，我很快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熟悉的滴滴聲喚醒，恍然間看見塞恩微笑著對我說：「恭喜你，一切正常，辦完手續就可以隨時出院了。」
「今天就辦理手續嗎？」我下了工作台跟著塞恩往外走。
「是的，今天辦完，你就不用再來基地了。」
我們又回到治療室外的黑暗裡，除了身前半米的亮光，我完全不知道身在何處。
「冷凍室就在這附近嗎？」我已經不像來時那麼緊張。
「嗯，你就是在這裡睡了70多年。」
我很想問他是不是要喚醒最後一個冷凍人了，但說出口的時候卻換了話題。
「現在要去哪裡？」
「你父母當年為你辦理冷凍手續時給你留下的所有東西，你現在可以去領走了。」
我平靜下來的心瞬間又翻滾起來，儘管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但這一天卻來的如此猝不及防。
塞恩在一堵銀色的金屬牆前停住，果然又是一堵門自動打開。
房間里亮起柔和的光，房間不大，左邊靠牆有一張辦公桌和椅子。
塞恩走向椅子正對的牆，點了一下，牆上亮起一個屏幕。
「過去坐椅子上。」塞恩喊我。
我機械的照辦，剛剛坐下對面的屏幕就開始掃描，確認了身份，我右手邊的牆壁突然打開，顯出放在凹槽里的一個長方形金屬盒子。
「這是你家人留給你的東西，基於保密義務我必須迴避。等你看完按這個按鍵我會過來接你。」
我點了點頭，塞恩安撫的輕拍了一下我，轉身出了門。
我拿出盒子，盒子上面有個指紋輸入的標記，我按下指紋，盒子啪嗒一聲自動打開。
一沓照片、一個紅色的絲絨袋子和一封信靜靜的躺在盒子里。
我拿起照片，一張張看，從剛剛出生的嬰兒到三十六歲死亡，一年一張，每張背面都有備註：寶貝，你是上天賜予我最好的禮物；寶貝，一歲了，今天你已經會喊爸爸媽媽了；二歲的你已經是個小美女了；三歲了，寶貝已經上幼兒園了.……18歲了，即將開始大學生活，加油！.……孩子，這不是生命的終結，這只是另一種開始。
止不住的淚水中，每一張照片都變得極其模糊，我看著36歲時躺在病床上憔悴的我，哪裡有什麼前世今生，哪裡有什麼冷凍沉睡的七十多年，一切彷彿不過是昨天。
打開紅色絲絨包，裡面是一副銀質的長命鎖，鎖身上刻著：夢兒百日留念。
擦乾眼淚，平復心情，我打開壓在最下面的信。
親愛的寶貝：不知你能否看到這封信，不知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是多少年後，醫生說你再次重生的時候很可能會失去記憶，所以我把你從出生到死亡每一年的照片留給你，我想一個人可以不知道她的去路，但應當知道她的來路，這樣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但同時你的過去僅僅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既然已經忘卻就不必再去回憶和留戀，所以我只留了你自己的照片，讓生命中曾經陪伴你的人或曾經經歷過的事都隨著時間一起逝去吧。媽媽採取這樣的方式讓你重生不是為了讓你記住過去，只是為了讓你重新開始，像初生嬰兒般毫無負擔的重新開始……。
眼淚一遍遍的落在發黃的信紙上，從蘇醒開始壓抑到現在的情緒這一刻終於決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