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看來,莫塵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
「他去到魔域,原來真的是為了去把我從那裡帶走。」
知道這一點,多少讓蕭苛覺得好受一些。
最起碼,莫塵的初衷,並不是跑到魔域來殺死他。
那麼,莫塵為什麼在找到他之後,會突然對他生出殺念呢?
難道是因為自己會召喚異獸,才讓莫塵認為自己就是那個「大魔頭「?
這也不太說得過去。
烏岩他們幾個那天晚上偷出小黑準備殺死的時候,蕭苛急於前去相救,便已經召喚出了大蜘蛛。
那個時候,莫塵便已經見識到了蕭苛的能力,並對蕭苛的大蜘蛛很是驚訝,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敵意。
相反,那天晚上,莫塵對蕭苛的態度溫暖而和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這樣對待蕭苛。
如果當時莫塵就認定蕭苛是他要殺死的目標,不可能還會用那樣的語氣和態度跟他說話。
更不可能還會花費那許多心思和力氣,去引導蕭苛。
以莫塵的能力,殺死這樣一個只有幾歲的小孩子,只是輕輕動動手指的事情。
就像,今天的呂朝生那樣。
但是當時,莫塵並沒有那般做。
那麼,他心中的殺念,又是為何而生?
莫塵又坐了一會兒,看到蕭苛似乎也沒有什麼想要再問的,便起身站起來。
雖然對蕭苛的表現有些訝異,但這畢竟是蕭苛自己的事情。
他不想別人多加過問,那也只有隨他。
「事情就是這樣,該說的,我想我也說得差不多了。」
「這西北之境很快就會有戰事發生,所以我會儘快將你送回常陽郡,讓你和你的家人團聚。」
這時,蕭苛忽然冒出一句話來,「我不會去常陽郡,我就呆在這裡。」
莫塵有些奇怪道:「為什麼?」
蕭苛直直看著莫塵的眼睛道:「因為,我想要變得更加強大。」
莫塵暗中微微一嘆。
「果然,哪怕看著只有五歲的年紀,這小子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沉吟一會兒,莫塵也不勉強,起身道:「如果你堅持的話,那便按你所想吧。」
看著莫塵就要踏出房間,蕭苛遲疑一下,終於站起身來。
「離開魔域的時候,我曾感覺到你對我有過殺機。」
「為什麼到現在為止,你都沒有對我動手。」
莫塵的手剛剛摸到門邊,聽到這話,一下子定在原地。
過了半晌,終於在心頭苦笑。
「我雖然一直提醒自己,不能把他當作尋常小孩子看待。」
「卻終究還是低估了他的能力。」
看來,蕭苛不僅能夠召喚異獸,感知能力也是異乎尋常。
想必那天自己殺心驟起之時,就已經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
而蕭苛的心情也很複雜。
他今天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
如果不是自己的生命與異界聯為一體,現在早就已經成為了那道深谷之中的一縷冤魂。
雖然他被源生之泉順利修復,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恨意,卻深深埋進了心裡。
回來之後,又莫名其妙受到小葉子無端生出的敵視,更讓蕭苛心中生出冰冷的寒意。
在聽著莫塵講述他的身世時,蕭苛原本是帶著一種嘲弄的敵對之心
他原先以為,關於他的這個什麼身世,很可能是莫塵的又一場陰謀算計。
他就想看看,莫塵會想要玩出什麼樣的花樣出來。
但在莫塵講述的整個過程中,蕭苛心中疑點卻越來越多。
莫塵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真心,而在他的心裡,也再沒有聽到對蕭苛的殺念。
這反而讓蕭苛感覺到莫名的古怪。
如果莫塵知道了他的身份,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放手。
那他現在,倒底又在打著什麼樣的主意?
在莫塵的心裡,蕭苛聽不到任何相關的內容。
但一番思量之後,蕭苛相信,這並不是莫塵沒有想過,而是他比其他人的心思更為深沉。
與鳳瑤相遇的那次,蕭苛便看出來,鳳瑤心思機敏百變。
就連蕭苛自己,都很難確定她最終的真實想法。
可莫塵卻能將鳳瑤的心思猜得個七七八八。
這說明,莫塵這個人的內心,同樣複雜而多變。
有些東西,應該是被莫塵埋進了內心更深的地方,以蕭苛目前的讀心能力,都無法探查到。
所以,蕭苛作出了一個果斷的選擇。
在一個最出其不易的時機,用一種最直截了當的方式,將問題直接拋在莫塵面前。
人在毫無準備的時候,最容易暴露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果然,莫塵被蕭苛的這個問題震得呆住。
蕭苛凝聚精神,將自己的意念提升到最高,盡最大可能去聽到莫塵心中哪怕微弱的一絲聲音。
「來吧,讓我知道,你內心真實的想法。」
莫塵站在門口,佇足半晌,終於道:「在出魔域的時候,我確實有過想要殺你的念頭。」
「至於原因,說出來恐怕你不太會信。」
「因為有人告訴我,你會是我命中注定的對手。」
說到這裡,莫塵看著蕭苛,露出一抹難言的笑意。
「怎麼樣,這個答案,是不是很離奇?」
蕭苛卻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只追問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動手?」
莫塵轉頭看向蕭苛,神色自然,道:「其實也很簡單,這只是因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所謂的命中注定,那只是別人的安排。」
「所以,我為什麼要因為別人的安排,就去殺死一個跟我毫無仇怨的人?」
「而且這個人,到目前為止,都還僅僅只是一個小孩子。」
蕭苛不為所動,道:「但是你很清楚,我這個小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樣。」
「既然你也說,我們是命中注定的對手。」
「如果你現在不殺我,將來也許會死在我的手中。」
莫塵輕輕一笑,悠悠道:「我們生於世上,每個人,都不一樣。」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生之路。」
「那我為什麼要在別人安排的劇本里活著,活成別人想要的樣子?」
莫塵的神色越來越輕鬆,彷彿說出這些話,對他來說,也是一種釋放和解脫一般。
「我其實跟你一樣,這一世,活得都挺不容易。」
「所以,我其實是一個很不想死的人。」
「可是不管願意不願意,人終歸還是有要死的那一天。」
「我死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我猜不到……」
「但我想,至少要在活著的時候,活得稍微明白一些。」
莫塵輕輕抄起手來,笑容乾淨而通透。
「就算將來有一天,你真的成為縱橫天下的強者,站在我的面前,與我為敵,生死相見………」
「那也是將來的事情,是不是?」
莫塵身上散漫的模樣忽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法言喻的氣勢。
蕭苛分明感到,莫塵的這種氣勢,不是來自於他的修為,而是來自於他的內心。
「如果真的會有那麼一天,我會等著,看到你成為最強的樣子。」
「到那時,你我再一決勝負吧!」
蕭苛定定看著莫塵,良久無語。
莫塵的心思很清明,與他說的話一樣,沒有任何雜念。
這就是,一個真正強者的內心嗎?
莫塵伸手拉開房門,門外一股悠悠涼意帶著淡淡的幽香吹拂在臉上。
這感覺,很舒服。
走出房間,回頭看著蕭苛,莫塵淡然一笑。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