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將竹笛舉至嘴邊,想想卻又放下,語氣竟也生硬起來,說道:「你想娶蕉茶公主,不過因為她是我燕國公主罷了。要知道,她並非我主血親,即使娶了她,也未必得到我主的幫助。」
矮粗男子轉過身去,一甩衣袖,似是耐心已到極限:「那是我的事,不勞公子費心!」
白衣男子見對方不為所動,不禁輕輕嘆息一口。
無妄心內稱「咦」:這嘆息聲好熟悉,似在哪裡聽過,只是想不起來。又聽白衣男子說道:「看來,恆兄是鐵了心腸要娶蕉茶公主為妻了。那代王之子的下落,恆兄想必也是沒興趣知道的。」
矮壯男子身形一凜,但似乎並不相信地說道:「代王之子已失蹤整整十二年。多少人在找他,最後都是不了了之。就算你異色山捷足先登,又肯將這個天大的好事與我分享么?」
「只要你答應不再糾纏蕉茶公主,再將我兄弟之事忘得一乾二淨!」白衣男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矮壯男子沉默半晌,似在權衡。片刻,他反問道:「你的把柄攥在我手上,就不怕我出爾反爾么?」
白衣男子說道:「恆兄平定巴蜀,威名遠播,實乃當世豪傑,必定不會食言!《南山賦》之事,全當是個誤會。以後鹿死誰手,各憑本事。至於出爾反爾,恆兄也知我手段,雖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也如探囊取物!」
兩方談判,不在於你的態度有多麼強硬,最終決定勝負的一定是手中籌碼。談判高手會將手中籌碼作出最佳排列組合,以達到目的。正如田忌賽馬,上、中、下駟之間,大有乾坤。此時,兩名男子一番唇槍舌戰之後,似已達成共識,將兩顆頭顱湊到一起,壓低聲音說著什麼。無妄等人卻是聽不清楚。不一會兒,兩名男子便從北麓分別下山而去。
無妄看向雲荼,見她神色恍惚,悵然若失,忍不住輕聲問道:「雲荼姐姐,你沒事么?」
清冷月光灑在雲荼臉上,愈加顯得清冷。雲荼伸手摸摸無妄的頭,沒有回答他,起身往來路走去。
無妄與文玉對視一眼跟了上去,默默地跟著雲荼身後。雲荼不說話,他倆也不說話,萬籟俱寂中只有三人的腳步聲。
突然,雲荼轉過頭,慢慢說道:「別跟著我了,咱們就在這兒道別吧!」
無妄自見到雲荼以來,喝酒也好,打架也好,爬山也好,偷聽也好,不管遇到什麼事,心裡總是暖暖的。他只盼能和雲荼多待一會兒。此刻,雲荼乍然間說要分別,無妄感到很難過,就似分別後再見不到一樣。他很想挽留,可喉嚨里卻像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挽留一個人需要理由,無妄卻沒有。
文玉似比無妄更急:「姐姐這就走了么?不和我們一道回建康城了么?再說,小柯還在山坡上,你不去找她嗎?」
雲荼搖搖頭,回道:「她找得到我。與兩位小兄弟萍水相逢,能一起喝酒玩樂我很開心。若是有緣,日後再見吧!」
說罷,她竟是頭也不回地,飄飄然下山去了。
無妄愣愣地盯著雲荼遠去的方向,直到那雪白的身影被黑夜吞沒。長這麼大,他從沒這樣的感覺,心裡空落落地,像飢餓,又像胃疼。
「咱們也走吧。」
文玉輕輕推推還在傻站著的無妄,語氣里也透著絲絲失落。
兩人一路無語,默默朝來路走去。及至走到孫權神道碑前,無妄只覺一股疾風灌到背心。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有人自背後偷襲,且掌力距身體已不足一尺。
那掌風迅捷且霸道,無妄不敢,也無暇回頭硬接,只有向前彎腰探身避過這一掌。卻又見眼前寒光一閃,側身處一柄長劍擦著衣袖直朝面頰而來。
無妄半身懸空,幾無挪騰的餘地,眼見長劍便要穿腦而過,他急中生智,猛地里使個千斤墜,將身體迅速沉降下去。
未等身子著地,無妄同時伸出兩掌撐住地面,借勢平躍,如離弦之箭一般竄出去。他在地上打兩個滾,順勢起身。
此時無妄才看清形勢:七八個人身著夜行衣,頭戴面罩站成個圓,已將他團團圍在中間。
此時,文玉尚在包圍圈外,已拔出佩劍,正要往裡沖。
無妄一瞧,敵人只圍自己卻不圍文玉,剛才也是只攻自己不攻文玉,便知曉對方乃是沖自己來的。他心中掂量:兄長粗淺功夫只適合戰場廝殺,今日之敵卻都是武林好手,他斷斷是打不過的。強自上來,也只有白白送命罷了!而我自顧尚且不暇,哪還有餘力護兄長周全。既然,敵人目標在我,那麼兄長別參與進來,便是最安全的。
無妄想到此處,大聲喊道:「兄長退開!」
文玉乃是重情重義之人,他見無妄迭遇險招,此刻又陷包圍之中,早已心急如焚,才不管無妄說些什麼,提劍就上,奮力朝離自己最近的敵人刺去!
那人見文玉攻來,原地飛起一腳,正中文玉胸口,直把他踹出三四丈遠,背心撞在一顆碗口粗細的小樹才停住。文玉跌在地上,登時委頓。
無妄氣得大怒,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喊道:「兄長快走!」
豈知文玉十分硬氣,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拄著長劍,勉力站起身來,回喊道:「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我在,你還有個幫手!」
無妄又感動又氣惱:「兄長,這會兒不是講義氣的時候。你走了,我才能放開手腳打架!你放心,他們不是我的對手。你快去看苕華!」
無妄心曉,文玉定然不會棄自己於不顧。這群敵人,自己怕是一個都打不過,何況這麼許多。到時候,自己折在這兒事小,連累文玉和苕華事大。為儘快支走文玉,他只能一邊吹牛,一邊抬出苕華。
好在敵人似乎並不著急進攻,只是一點一點縮小包圍圈,兄弟倆還有說話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