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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熱血祭南山(五)

  子蒙再一醒來,便覺身體蕩蕩悠悠,透過眼前濃霧,隱約可見藍天白雲慢慢移動,浪頭翻湧之聲不絕於耳,便知自己身在船上。微一掙扎,斷臂傷口處撕心裂肺地疼痛。他閉上雙眼,凝神靜思,陽魚真氣緩緩流轉,至斷臂處便即阻塞。這一運氣,傷口又自流血不止。他聽得身邊有人說道:「氣斂神收,乾坤相繼;陰陽流轉,不失不迷。」所言正是大衍神功中的章句。子蒙側頭一瞧,子師靠坐在船艙邊,雙腿微曲捧著一壺酒正就瓶自飲。

  子師見子蒙醒來,便放下酒瓶,盤膝直胸,氣走六合,伸出左掌抵住子蒙右肩助他療傷。子蒙被五花大綁,絲毫動彈不得。他重傷之餘氣力全無,自是掙扎不開,卻仍舊自體內鼓動起陽魚真氣,與子師相抗,不受他的好處。此時子師已除去面罩。但見他玉面微髯,劍眉星目、鼻樑通天。尤其是一雙眼睛黝黑深邃,好一副堂堂相貌,與子蒙之粗獷大不相同。只是他眉宇間隱隱泛著憂傷之色。他見子蒙如此,輕嘆一口,便收了真氣。仍舊拿起酒壺,斜靠著船艙慢慢喝酒。

  子蒙未見子師之時,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恨不得問候他祖宗十八代,詛咒他生生世世不得為人。及至真的見了,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欺師滅祖的是他,手刃同門的是他,可是,與自己一同長大、共曆數載寒暑、情逾骨肉的也是他!世間之事就如石磨一般,要將人的心腸一點點連壓帶碾,非到成泥化塵不會罷休!

  子蒙轉頭看向子師,才過而立之年便已是兩鬢斑白,眉心常皺,已被刻上深深的川字紋,大概,他的心裡也是痛苦的吧!纏繞子蒙心頭的那句「為什麼」此刻怎麼也問不出口。子蒙不想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多,內心的感情就越複雜,他怕自己將這血海深仇就此忘掉,輕易地原諒了子師。

  兄弟倆就這麼沉默著,誰都沒有說話。

  「二位許久不見,也不敘敘別來情由?」苻直自船尾走來,略一擺手,身後便有隨從模樣的人端著木質托盤來至子蒙身邊,為他裹住斷臂處傷口。苻直就知子蒙會拒絕,開口又道:「我勸你別動,你若此時傷重而死,有恆道長孤身應戰,勝算怕是更小了吧。」子蒙冷冷回道:「你既知我武功不弱,為何不一刀殺了我!少一個勁敵,你辦起事來豈不是更方便?」

  苻直哈哈大笑,道:「子蒙道長快人快語,真乃豪傑!我其實並不喜歡殺人,子蒙道長信不信?」子蒙問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苻直卻不答覆子蒙,自顧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行有常,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我殺人不過是應了一個『常』字而已。」子蒙怒道:「你自命不凡,以聖人自居,真是恬不知恥!你以為自己就是天道嗎?胡亂殺人就是天道嗎?」苻直依舊不生氣,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生逢亂世,實力強者即為天道,救人是天道,殺人未必不是!子不聞,『殺人安人,殺之可以!』世間之人,誰不想當聖人?子蒙道長鋤強扶弱、幫危濟困,難道不也是想當個聖人,想以一己之力維護你所認同的天道嗎?不然,你又怎會讓同情之心蒙住雙眼,那顧不得又如何能拿到令牌上得南山呢?」

  子蒙這一驚可不小!暗自心道:他如何知道顧不得,難道,難道……

  苻直見子蒙情狀,又是一陣大笑,輕蔑道:「子蒙道長,論武功、論人品。我是遠遠不及你的。但論智謀、論韜略,你卻連你的子師師弟都不如。南山派由你統領,來日之功業並不可期。如今,我與你說了也無妨。那顧不得收了我一錠金子,承諾今日午時之前將羊群趕上南山。我倒是小瞧了他。別看他形容猥瑣,手段卻是一流,竟能拿到令牌上山,連我都要甘拜下風!」

  子蒙臉未變色,心下卻已虛了,強自鎮定說道:「上得南山又怎樣,一群畜生能掀起多大風浪,你莫要高興太早!」

  苻直搖頭嘆息,微笑道:「子蒙道長久在山中,至今仍是童子之身。也難怪你不懂其中關節。你難道就沒看出,這一群羊里沒一隻是公的么?難為我在羊群里蹲了半月,挑選出這一百頭髮情的母羊。竟遇到子蒙道長這般不濟的對手。」苻直見子蒙臉色微變,輕聲哂笑,介面又道:「與你說的再明白些吧。我這一群發情母羊經由你那羊腸小道上得南山,一路走一路拉尿,就會留下濃重的氣味。你南山弟子聞不到,我三萬公羊軍隊可一定聞得到。黃種公羊體格健壯,鐵蹄霸道,遇見發情的母羊更是如痴如狂。子蒙道長,你說,若是這三萬公羊循著母羊氣味衝上山去,你的天險可還有用處?此時,南山弟子怕是已被踩得七零八落,只有俯首就擒的份了!」說罷,苻直又是一陣得意的大笑。

  子蒙聽罷苻直一番言語,心如死灰。以猛獸沖陣之法,古已有之。只是囿於諸多弊端,便為後世兵家所棄。此時用於攻克南山可謂是對症下藥、量體裁衣!子蒙輸得心服口服,暗道:「嘿嘿,顧不得,顧不得,果然是小看於他了。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我子蒙今日竟然折在此等小人之手,嗚呼哀哉!那隻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又有什麼好說的呢!只是連累一眾南山弟子,更是有負師父重託!」

  殺人莫如誅心,苻直一席話直說得子蒙潰悔交加。若不是想到師父重傷之餘將孤身對敵,子蒙真想一頭撞死在船舷之上。

  過得半晌,子蒙冷冷問道:「你到底是誰?你怎地在江邊就知道我是誰?你處心積慮,傷我師父、毀我南山,就是為了得到《南山賦》下闕嗎?」

  苻直回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氐族苻直。能將南山派浮生若夢使到如此境地的,除了有恆和子蒙兩位道長,還能有誰?至於我的目的,恕我不能再告知與你了!」

  正說話間,坐船駛入一片濃霧之中。苻直道:「子師道長,都說南山迷霧進去容易出來難,到底是何因由,還請不吝賜教。」子師一仰脖,「咕咚咕咚」喝盡瓶中之酒,用力將酒瓶拋入大江之中,抖抖衣襟站起身來。他低頭望一眼躺在甲板上的子蒙,微一沉吟,道:「傳說此處水域有一條蛟龍,時時呼吸吐納。所吐之氣可幻化出靈山仙島、貝闕珠宮等奇異景緻。加之霧氣不分四時、不分黑白,終年不散,日影星辰皆無所用,是以,船隻一進入霧氣之中便會迷失方向。其實,破解此處迷霧容易至極,只需用司南定好方位,朝著一個方向前行便可。江上船隻多是朔水而上或順流而下,大多不會使用司南,久而久之,便傳得神乎其神了。

  便在此時,果見前方霧氣之中亭台樓閣、玉樹瓊花憑空而立,更為奇者,嬌女俊男穿梭其中,眉眼交接、一顰一笑赫然在目,就如人在畫中一般。船上之人均嘖嘖稱奇,拍掌叫好!忽一陣微風吹過,空中圖景即便散了。眾人正自惋惜之時,卻見輕薄霧氣之上隱隱出現一片桃林並大片良田,芳草遍地、落英繽紛。十幾處農舍儼然而立。農田裡,阡陌交通,農人往來耕作;屋舍前,黃犬嬉戲,稚童斜倚柴門。更有遠山美池桑竹之屬。耄耋老人池邊垂釣,長須憑風,怡然自樂。眾人直看得呆了,均自感嘆:世間還有如此美麗的地方,真乃世外桃源哪!又一陣風吹過,美景隨之便散。眾人又是一陣惋惜。突見空中驀然卷出一股黑風,夾著斗大的石塊朝坐船刮來。眾人避之不及,無暇多想,皆俯身伏在甲板之上,以手護住頭臉。等了一忽,卻不見動靜,便即醒悟:這黑風也不過是霧中圖景罷了!眾人各自起身又觀向空中。但見茫茫大漠之中,一支馬隊頂著黑風前行。隊伍中不時有人或馬匹被石塊砸中,就此倒地,不知死活。船上之人不禁為之擔憂。如此大的風,怕是神仙下凡也難救得這一隊人。還未想完,便見黑風陡然變成桶狀,盤旋著將這隊人馬捲入半空之中,漸漸遠去,沒一會便不見蹤影。黃沙落地,陽光普照,地上連一個腳印也沒留下。

  船上之人相顧愕然。只一炷香時分,眾人便觀盡人間哀樂,不免內心空空蕩蕩。就在此時,有水手前來稟報道:「公子,船已失去方向。該往何方前行,請公子示下!」

  苻直一擺手,身邊隨從便會意,去到船艙,不一會便捧上一隻司南。苻直躬身向子師一揖,道:「還請子師道長指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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