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藥方
十日後。
距離嬋兒離開暗夜組織,已足有一個月了。
畢竟是夜驚魂的義子,葉杉落很快從沉淪中恢複了過來。隻不過比起以前那個平易近人的他,心更冷,情更薄,殺人更不眨眼。如果說夜驚魂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那麽他的義子,其實正向他一步步靠攏。
在當今的江湖上,就算暗夜組織現已無雙俠支撐,但僅是這個暗夜之子葉杉落,也足以讓他們聞風喪膽。
暗夜組織裏的每個人也都心知肚明,他現在的劍法已越來越精湛,越來越爐火純青,不僅是江湖之中鮮有敵他之人,連尊上都不一定還能在他之上了。在傷好後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葉杉落就出了好幾次棘手的任務,每一次他都將對麵殺得片甲不留,出招之狠毒,下手之絕情,都令隨行人相當震驚。
說他麻痹自己也好,刻意忘卻也好,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他隻想要變強,他還有太多的事要做,至少,殺父之仇還未報——墨如海,墨弈,墨琴,他們一個也逃不掉。
但同時,他也很清楚一個事實,他們三人一個是白辰胤天的嶽父,一個是白辰胤天的姐夫,一個還是白辰胤天的正妻,況且,嬋兒自己還有求於白辰胤天。他想要報仇,更想要奪回嬋,就必須要打敗這個空塵山金座上病怏怏的白衣公子。
“白辰胤天……”他默念著這個名字,青色的衣擺獵獵作響,眼裏充滿著殺意。
空塵山,紫宸宮。
暮春裏的陽光甚好,透過一排排金色的琉璃窗,連照進來的光都是金燦燦的。雕工精美的紫檀榻上,那個白衣公子側身半臥著,安靜地翻閱著案幾上疊疊的文折。
這時,身穿淺藍色長袍的侍子走了進來,“天主,嬋姑娘來了。”白辰胤天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文折,隻是點了點頭,侍子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軒轅嬋進了他的書房,便立刻單膝下跪道,“參見天主!”
見她已到了跟前,白衣人這才合上了手中的文折,輕輕道,“起來吧。”說著,他自己也慵懶地坐了起來,似乎還對方才怡人的暖陽戀戀不舍。
見他這般小孩模樣,軒轅嬋的心裏忽然頓生了一種家的感覺。七年了,她已經有多長時間了沒有一個所謂的家了?江湖漂零,生生死死,想要睡上一個安穩覺,做上一個甜蜜夢,對她來說一切都隻是奢望吧。
她緩緩地起了身,望著眼前的白衣公子,有那麽一些瞬間,她竟覺得他其實也十分柔弱,十分可憐。陳香的紫檀榻上,他的白衣如雪,完美無瑕的臉上有一雙深邃的眼眸,宛若鑲嵌著的藍寶石般晶瑩閃爍,泛著淡淡的藍光,像是水一樣的憂愁,霧一樣的隱約。那一種眼神,總讓人忍不住也跟著他一起哀怨——對於這樣一個武功造詣極高的人,本應將垂雲劍舞得登峰造極的右手竟然就這樣廢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被硬生生地逼為左手用劍,這應能算是他畢生最大的遺憾吧。
“這次給你的任務比較遠,”白辰胤天伸手在案幾上找了找,翻到了一個朱紅的文折,“我想你應該知道,高明鏡。”
他又打開了文折,仔細地瀏覽著,“雖然他的武功不如仇無期,但那兒有個叫鏡廊的地方十分危險,我打算讓地坤和雷震跟你一起去。”說完,他伸手將那朱色的文折遞給了她。
紅衣女子點了點頭走上前,正欲接過他手中文折的時候,他那隻伸在空中的右手竟開始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天主!”軒轅嬋低聲驚呼著,立刻上前鎮定住他的抽搐著的右手。
“不礙事的……”白辰胤天臉上的表情因疼痛而扭曲著,但他依然竭力運開全身的內力壓製著顫抖,不想被眼前的來人看見自己窘困的模樣。
然而紅衣女子卻立刻熟練地雙指一並,搭上他的手腕,開始診起了脈。摸著摸著,她炯炯的雙目中忽然竄起了如紅蓮般的火焰,仿佛要燃燒著世間萬物。
“你這病有多久了?”她皺著眉直直地問他。
白辰胤天見她這般焦慮的神情,倒是有些坦然笑了笑,“很多年了,一到雨天就這樣,早已習慣了……不礙事的,我叫阡嵐拿紅雪散來……”
女子收回了為他把脈的手,眼中卻布滿了複雜的神色,“家父為你配製的秘藥應該有方子,隻不過後來被李氏奪去。前些年我殺了他,卻恁是沒有問出秘方的下落……”說著,她偏過頭歎了一聲。
白辰胤天見她這般放不開,隻能強笑著安慰她,“沒關係,也許這就是天命吧。”
“沒有天命!”她本想回頭看那座上的天主,卻隻看見了一位因病痛而麵容憔悴的公子。那一刻,她的心不知道被什麽擾了一下,隻感覺無比的酸澀。
她的雙眸泛著堅定的紅光,盯著榻上的人一字一句地道,“軒轅氏不相信天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病人!”
聽見她這番話,紫檀榻上的白衣人寶石般的眼眸裏,竟泛起了一絲看不見的波瀾。
他仔細地看著眼前這個紅衣女子,他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過她。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她的眼神是那麽熟悉,就像他心裏一直住著的那個善良又倔強的她。
這時,軒轅嬋又拿過了他案幾上的毛筆,“紅雪散固然名貴,可也不應長用。藥貴在勤換,才能不使其性減退。今天,你且用用我給你的新方子。”
說完,她便在一張紙上寫到,“麝香兩分,草紅花兩錢、血竭、乳香、沒藥各六分,川烏、草烏各四分,丹參兩錢,蘇木兩錢,七葉草兩錢,土鱉蟲兩錢,地龍兩錢,川芎一錢八分,酒四兩。”
白辰胤天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看她低頭寫下藥方的樣子——
她緋紅的衣袖下不再是一把鋒利的灼華,而是一隻正在書寫藥方的毛筆。她的盤起的雙鬢偶有幾絲垂發落在紙上,輕飄飄的,多添了她幾分女子的柔情。暮春融融,金色的暖陽灑滿了紫宸宮的每一個角落,而她的側臉就這樣映在白辰胤天淡藍色的眸中,有幾分嫣然。
的確很難想像,這樣的一個女子竟會放下為人把脈的手,去拿起嗜血的灼華,踏入江湖,殺人無數。
如果,不是七年前的那場殺戮,她的人生將會是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吧。
“麝香酒。”軒轅嬋放了筆,將藥方遞給了他。白辰胤天伸手接過來的時候,心中卻有種難以言表的情愫。
“還有,”女子偏過頭不去看他,犀利的眼裏又恢複了嚴肅,“以後不可以再用內功壓製住氣脈,這樣很危險……”
白辰胤天用手指摩挲著她寫下的藥方,隻是輕輕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