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玉笛
三日後,二月廿九,清明前日。
嬋正拿著一直玉笛,來到紫宸宮門,輕輕叩門。
“嬋姑娘?”侍子聞聲走了出來。嬋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玉笛,“我是來向天主匯報仇無期的事情。”
“天主現在正在天池,”侍子微笑地說著,然後向她伸出了手,“如果要進去,請姑娘先把灼華劍先交予阡嵐保管吧。”
紅衣女子的表情僵了一下,持玉笛的手停在了半空——
“必須要這樣嗎?”她的眉微蹙,眼裏泛著警戒的紅光。然而侍子的手並沒有收回,“是的。”他淡淡地回道。
盡管很不情願,女子還是僵硬地抬起右手,將頭偏向一側,遞給了他自己的灼華劍。
“那麽嬋姑娘,”侍子恭敬地伸手為他直路,“這邊請吧。”
雖然之前有一夜她誤闖過天池,但是那厚重的夜,稀疏的星,加上湖麵冥迷的煙霧,她還是沒有那麽看清這紫宸宮以北的景象——
莊嚴肅穆的紫宸宮恢宏而有氣勢,並沒有像她想像中如醴泉堂般的那麽精致奢華。巨大的宮殿靜靜地佇立在空塵山的最高處,以暗黃的沉香為其梁,以深紅的紫檀為其柱,窗不再是五彩變幻的琉璃而是統一純淨的金色,壁不再是鮮豔明亮的朱紅而是莊重威嚴的絳紫。宮殿的正前方還有一個寬闊的九十九階漢白玉石梯,那是每一個要登上紫宸宮的人都必須經過的地方——這裏畢竟是一個不能佩劍而入地方。
在走過了紫宸宮,看見天池的同時,那波光粼粼的湖麵旁,還有一個小型的宮殿。它被騰起的水霧繚繞,卻依然顯露出它與紫宸宮相似的構造。與其說它是一個單獨的宮殿,倒不如說它就是先前那紫宸宮派生出的一個後殿。
這時,侍子已離去,隻留下嬋一個人獨自前行。她手持著那精致的玉笛緩步而前,仿佛想要多駐足於這裏,多留戀一眼那神秘的小型宮殿。
——那,應該就是靈昭宮了吧。它又為什麽在禁地,它又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回過神來,女子忽然看見天池對岸的竹亭下有一個白衣人。他安靜地坐在那裏,似乎正在看書。在這裏,除了白辰胤天,還會有誰呢。縱使他已換回了往日寬鬆的白袍,將束發披下,但那種溫文爾雅,總掩不住他英俊的威嚴。
那一刻,她仿佛有一種不想打擾的衝動,不覺地停下了腳步。
“為什麽不過來?”天池的對岸忽然傳來了男子的聲音,那聲音飄過湖麵,氤氳在霧裏,卻依舊那麽清晰。
嬋的心裏微微地顫了一下,耳邊忽然回響起一個遙遠的聲音——
“火兒回來!……危險!”
她震驚地杵在原地沒有動彈,愣愣地盯著湖麵,嘴裏不自覺地喃喃道,“暗夜!暗夜!……”
隻聽瞬間“唰”地一聲,那對岸的白衣人已現於她的身前,他似乎很嚴肅地問,“你剛才再說什麽?”
女子震驚的嘴裏本還含著一個“暗”字,但一見到男子突然嚴肅的追問,便生生地回過神來,將“夜”字憋了回去。
“沒有什麽……”嬋蹙著眉偏過臉,否認道,“我現在是空塵山的人,難道天主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麽?”說著,她本能地握了握右手,卻發現自己的灼華早被侍子收去。
白辰胤天的眉瞬間有些僵硬,“那就好……”他也偏過頭,冷冷地問,“仇無期的事情怎麽樣了?”
女子不語,隻直直地遞給他了那隻玉笛——那是一隻用和田玉中的極品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六孔笛,上麵除了笛子的開孔,兩側還分別雋永地刻著“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十四個字。
白衣男子接過那隻精巧的玉笛,隻問道,“人呢?”
“殺了。”女子平淡地回答道,眼裏甚至沒有殺氣,仿佛這個人對她來講就是一棵草芥,弱到殺了他隻如同踩死一隻螞蟻。
然而,聽完她這樣的匯報,白衣男子的眼中並沒有絲毫的喜悅。他左手一把抓住女子的右手腕,舉起來齊在眼前。女子本能地想縮回,可是卻被他用力地緊握住,完全掙脫不了。
“這次死的是他……”白辰胤天用那深邃的雙眸凝視著她,手裏的玉笛輕輕挑開她右手的衣袖——刹那間,隻見那隻纖細的手臂上盡是滿滿的斑駁血痕!他的心瞬間一沉,原本緊握住女子手腕的左手不自覺地顫了一下。即便早已有所預料,他還是不敢想像眼前的這個女子竟會被仇無期用玉笛傷得如此之重——
這隻刻有十四字的六孔玉笛,是仇無期名震江湖的殺人利器。但凡被它一拍,體膚上必會留下一道深紅的六孔之印,輕則傷及筋脈,重則斷損肢骨。因而江湖之人常常對它敬而遠之,恐聞玉笛之聲!
竟不想,眼前這個叫嬋的女子,竟能忍下仇無期的玉笛之印,用手中的灼華劍斃了他的性命。
他看著她手臂上被自己揭開的傷痕,眼光忽然柔了一下,“下次死的就不知道是誰了。以後再遇到這樣事情,不要逞強,一定要及時發回紙鳶。”說完,他輕輕地鬆開了她她的手。
女子立刻將手收了回來,又迅速用衣袖將傷痕掩好,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多謝天主關心,屬下擔當不起。”
聽到她這樣的回答,白衣男子的眼光突然僵了一下,之前的柔情頃刻間灰飛煙滅,隻剩下了如冰的冷漠,“你的命可不止一百三十兩黃金,若是丟了,誰來陪我?”說罷,他一把將那隻價值連城的羊脂白玉笛扔進了湖裏,轉身離去。
“撲通”,玉笛應聲而沉,驚破了層層漣漪。紅衣女子生生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她那狠狠的眼神裏燃燒著一種未名的火焰。
——揭開我的傷口,又假惺惺地說什麽不要逞強。嗬,白辰胤天,若不是因為靈昭宮,不是因為暗夜,你以為我會甘願臣服於你?
她冷冷地笑了一聲,朝著來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