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同戰

  是夜,連府。


  身穿淺藍色長袍的侍子正靜靜地等候在連府的大門口。他的身後的一大批空塵山弟子早已將整個連府團團地包圍。在濃濃的夜色之中,那宅邸的一周都被人澆上了一圈油。星星的火把在一旁饑渴地待命,隻等待那八人從府裏殺出來的一刻。


  夜色正好,天晴無雨。阡嵐的臉上散發出溫柔的氣息,披散在肩的三千青絲與盈風的藍衣一起在夜色裏飄蕩。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與謝瑤瑕在天池旁邂逅的夜晚——濃鬱的夜遮不住她那無比閃亮的雙眼,一身花衣散動,銀鈴作響。一見到自己,她像受驚的小鹿,又像驚顫的花枝,惹人憐愛舍不得一點責罰……


  想著想著,他的嘴角不禁帶了一抹暖暖的笑容。天主明明可以娶了這個姑娘來了卻這些所有麻煩事,可他並沒有這樣。他知道自己看瑤瑕的眼睛裏總是帶有一絲波瀾,所以寧願繞個大圈子來滿足他。想到這裏,他忽然覺得心情十分好。


  府內。


  因上午挨了連明立一刀,連明覺正躺在那裏靜養,連璧合坐在他旁邊不說話,心裏卻煞煞地暗罵連明立這個逆子。忽然,一陣十分凜然的劍氣朝他劈了過來!——


  “哐!”他順勢踹起了桌子擋掉了一劍,定眼一看才發現來者竟是自己的死敵白辰胤天。他一個心想:完了,內訌之事怕已傳出,這下他是要來趁火打劫了。


  說時遲那時快,白辰胤天鋒利的垂雲劍向他直直逼來,他連忙輕功一閃才又躲過一刀。不過,剛才那一下,白衣人的劍刃已削掉了他腰間的玉佩。


  白辰胤天飄飄而落,隻是淡淡地笑笑,“晚輩白某打擾了!”


  連璧合怒火上心,瞪大眼喝一聲,拔出腰間佩劍便直劈過來,“錚!——”瞬間紅光一現,又一個人穩穩地接住了他的一招。


  “晚輩嬋打擾了!”正說間,那一道紅光化為一個女子,赤紅的劍氣一逼,立刻殺地他向後退去。


  “灼華劍!”連璧合頓時大驚失色,“暗夜組織也和空塵山聯手了!?”


  白辰胤天冷冷將垂雲劍橫在他眼前,“死人不必知道那麽多。”說完便縱身一躍向他刺去。連璧合持劍擋過一招一式,可心裏卻極不踏實,他不知道是否暗夜組織真的和空塵山聯手來剿滅他了,心裏想著家中的內亂,又掛著連明覺的傷,不覺劍法中招招破綻畢露!

  “唰!——”鋒利的垂雲劍一下劃破了連璧合的左膀。執劍之人不依不饒,趁勢想要割喉。忽然,他卻看見方才床上躺著的人已不見了,心中正念不知去向時,才感覺左方劍氣逼來!——“錚!”誰知灼華劍一招漂亮地接住了它。


  “你就是連明覺?”女子輕蔑地問了一句。隻見那人表情凶狠地又朝她砍去,嘴裏咒罵道,“可惡!”


  女子順勢縱身一躍,驚險躲過一劍。她騰空而起,赤紅的灼華劍在空中一舞,霎時紅光凜冽,交錯重疊,“唰唰唰唰!”如天羅地網般圍逼向連明覺。


  顯然那連明覺上午剛剛負傷,傷口還未愈合,雖然拚命抵擋卻難以忍受傷口撕裂的疼痛。嬋從空中一劍直刺,徑指他心!


  “啊!——”一陣痛苦的號叫傳來,誰知那灼華劍下的不是連明覺而是連璧合!紅衣女子也一驚,沒想到他竟會以身相救。


  “爹!”連明覺瘋了一樣地喊了一聲,刹那間眼裏怒火焚燒,他立刻翻身拾劍,一副誓死同歸的樣子對著手持灼華劍的紅衣女子就是一砍,嬋立刻收劍回身一檔,卻發現有些吃力——她現在已能明顯地感覺到對方此時此刻那非同一般的爆發力!

  “小心!”白辰胤天向她短促地提醒,垂雲劍一閃而至,擋開了連明覺的壓迫。那一刻,他們並肩靠在一起,因為白辰胤天左手執劍,所以垂雲劍和灼華劍也幾乎貼在了一起——


  “你搶了我的,我要搶回來。”他沒有看她,卻邪邪地笑道。


  話剛落,連明覺一個抹劍橫掃來,兩人一躍,垂雲劍斜劈向下,灼華劍弓步一刺,連明覺被前後夾攻,格擋了一招後一個踉蹌退了三步。執劍的兩人一紅一白穩步而落,相視一笑。


  還不等那連明覺站穩,白辰胤天就又一個大步衝了上前——那一瞬間,垂雲劍在他手上化作了一道白光,看不清劍看不清人,隻看見迅速飛動的白色影子如一團緊緊地雲,活生生地窒息著招數已亂的連明覺。頃刻之間,狂風襲卷而過的連明覺身上隻剩下了千萬條整齊的血口——


  一襲白衣飄然落地,連明覺瞪大眼睛盯著他,似乎想要說什麽,可他一個張口,就瞬間噴血倒地而亡!


  嬋驚愕地盯著眼前這個慘死的男子,竟一時間震得說不出話來。


  ——“垂雲一現,無血不歸”果真是名副其實……


  “你怎麽了?”白辰胤天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似乎感覺這個姑娘有點呆了。


  “啊……”嬋這才回過神來,看見眼前這個手執垂雲,英氣逼人的男子,不禁退了兩步,“沒什麽。天主好劍法,屬下自愧不如。”語畢,她緊了緊手中的灼華劍,又恢複到了以往冰冷的眼神,讓人一眼看不到底。


  那一刻,他本來還想笑著跟她說他搶到了的心情,瞬間沒有了。


  “走吧,他們那邊應該也結束了。”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兩人雖並肩走了出去,卻都默不作聲。


  從內堂到大門的路並不遠,他們走的也不算慢,但總覺得如此漫長。他忍不住側頭看了看她,那一襲紅衣下,她的手緊緊地握住灼華劍,那種警惕,那種冰冷,到底還是讓他心底一陣微澀。他也說不清楚那種感覺,明明已經手刃了連家,解除了威脅,阡嵐的事情也近了一步,隻是本應該快樂的他,卻讓怎麽也快樂不起來。


  “恭賀天主!”剛從內院拐出來就聽見了門口的人跪下賀喜道。一眼望去,原來阡嵐、地坤、雷震、水坎、火離、山艮、澤兌早已全部到齊,隻剩他們兩人了。


  那一刻,他們一左一右,風塵仆仆地並肩走來。鮮血沾染了他們的衣裳,發絲稍有些淩亂,但這都絲毫遮不住他們眉宇間不約而同流露出的一種意猶未盡的殺氣。


  他,畢竟是那“無血不歸”出神入化的垂雲劍的主人。


  她,畢竟是那“紅衣配灼華”從小曆練於江湖的女子。


  火離瞅了瞅,不自覺地嘀咕了起來。阡嵐聽見了,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閉嘴。


  白辰胤天和嬋已到連府大門,但他似乎沒什麽心情聽這賀喜,隻是對著阡嵐淡淡地說出了兩個字,“燒吧。”說罷,便策馬離去了。


  阡嵐看著他這副奇怪的樣子,心裏有些小詫異,不過那個人的心思一向諱莫如深,他索性不去想,離開了去準備行動。隻有火離耐不住,他眼看著天主就這樣徑自離開,而嬋卻還站在那裏不動,瞄了一眼阡嵐發現他已經走了後,才忍不住對她說,“不如姐姐也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們,姐姐不必守著。”


  嬋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我跟你們在一起。”


  語落,熊熊的大火“哧”一聲竄上了在連府的天,火焰肆意地吞噬著整座府邸,黑煙直冒,熱浪迎麵,灰燼成煙。


  那一刻,紅衣女子杵在那裏靜靜地看著,眼裏閃過複雜的神色——這樣熟悉的場景她曾自己經曆過,讓仇人經曆過,也讓這些無冤無仇之人經曆過。她的一生,似乎永遠有火焰在燃燒,正如這把灼華劍,將永遠赤紅而鮮豔。


  她抬起頭望向無盡的暗夜,冥冥間仿佛又看見了他的臉——“火兒,你的身上永遠有一種未名的異火,那是一種可以驅除長夜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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