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十六章 家書
數日後,千花殿。
“聖伊!聖伊!……”繡球手裏拿著一封急信,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了墨琴的跟前,“這是令兄來的急信。”
“哥哥?”墨琴似乎有些詫異,她放下了手中的文牒,接過繡球手中那封用朱筆加上“急”字的信。
卻不料,她剛拆開看了第一眼就“啊!”地大叫了一聲,手一抖,白底黑字的信紙赫然地落在了桌上。
“聖伊,這是怎麽了?”繡球見她驚嚇地麵如紙白,不覺奇怪。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將那紙轉過來——那上麵赫然寫著 “病危速歸”四個大字!
“啊!”繡球心裏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她很快鎮定了下來,反而向墨琴催促道,“聖伊快看看吧,別誤了什麽大事。”
然而無論繡球怎麽說,坐在凳子上的女子卻呆呆地一動不動。她頭上戴滿著華麗的珠翠,步搖的流蘇長長地垂落在她的雙鬢,然而這一切卻都無法掩蓋她像一具幹枯的木偶似的蒼白麵龐。
——是母親嗎?她的身體向來不好,總是疾病纏身,這個百裏加急的信若要她“速歸”,那麽應該是指母親已快到盡頭了吧……
墨琴機械地動了一下手指,仿佛不敢去觸碰那張白紙,仿佛動一下就會被紙上千千萬萬的針紮到。
“聖伊,這是急信,你倒是看下去呀。”繡球又在催促,似乎急切地想知道信裏的內容。
然而女子的眼隻是茫然地盯著前方,連那珍珠耳墜也一絲未動。良久,她終於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先下去。”
一旁的的婢女瞬間極不情願,擠著眉毛在那裏扭捏。她還是想得知信裏的內容,但又看了看主子的臉色,還是不得不掃興走了。
等她走後,墨琴才又看了看桌上的那張紙。拿起它的那一刻,她仿佛已在心裏經曆了一場磨難,那種崩潰決堤的感覺,甚至讓她覺得眼前都有些模糊——
“吾妹墨琴:
自汝往空塵,已三餘載。母日夜思汝,不得見,常泣於花前,雙鬢盡白。又謂吾曰,廿餘年前,曾喪吾一姊一兄,雖已久矣,然血影刀光常入夢焉。其已四十有四,彼兒女者,隻餘吾一人。其言之戚戚,吾亦常濕青衫。今,汝正佳,吾尚壯,然母之年益高。其毛血日衰,誌氣日微,朝夕之間,不知幾時。吾明其心,故望汝歸,或愈其疾,或樂其心,或先於黃泉而見之,莫待憑棺臨穴,不得撫其以盡哀。
汝兄墨弈。”
閱畢,女子的心再度被什麽重擊了一下。她來不及多想,立刻喚了婢女來收拾行李,讓人連忙去通知天主。此刻,她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在病危的母親去世前回去,還能再看她一眼。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她的行李終已收拾完畢,馬車已經備好了,可通知天主的人還沒有回來。她焦急地披上披風,準備出去看看,可剛一踏出門就看見了遠方有兩個男子正在走來。
天哪,那是竟然是白辰胤天!他竟親自來了!
“天……天主!”她不禁驚呼了一聲。那一刻,她頓時感覺到自己是多麽幸運,她肩上的擔子、心中的包袱終於還有另一個人可以與她一起分擔。
“見過聖伊!”侍子上前向她微微鞠躬,恭敬地站在一旁,手裏也拎著幾個包袱,看樣子的確是要跟她一塊兒去。
白辰胤天對她微笑了一下,伸手捋了捋她被風吹亂的發絲,又將她的披風整了整,“是收拾東西耽擱了些時間,讓你著急了。”
他雖在向她道歉,但他的所做的每一個動作,對於她來說,都無不似那萬丈青陽的溫暖,無不一絲一寸地撫慰著她那此刻脆弱不堪的心靈。
“你來了真好”她看著他,竟有些受寵若驚,“我以為……你不會來。”
“怎麽會。”他笑笑摸了摸她的頭。
她一下子紮進了他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那一刻,她雖然在哭,但她依然感到內心無比的慶幸與歡喜。這樣的一個人,雖然總因山中的諸多事務而忙到時常忽略了她,但一旦她需要幫助,又總會給她一個溫暖胸膛,供她依靠,供她訴說,讓她不用再因顧及身份而強忍淚水。在他的懷裏,她能無所忌肆地做回一個小女孩。哭也好,鬧也罷,他都永遠不會離開她,都永遠隻屬於她聖伊一個人——她該是多麽幸福。
白辰胤天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著,“該走了,晚了就來不及了。”
墨琴聽了他的話,便不再哭了。她拭了拭眼角的淚水,看著馬車說道,“好,我們出發吧。”
“駕!——”
隨著車夫長長的一鞭下去,馬車飛快地駛了出去,卷起了陣陣塵埃。
車外,那個身穿淺藍色長袍的男子也騎著馬緊隨在後。
“謝謝你……”搖搖晃晃的車內,已略顯疲憊的她靠著身旁男子的肩頭,柔柔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那“嗒嗒……嗒嗒……”的馬蹄有沒有淹沒了她的聲音。
——如果你能一直像這樣陪在我的身邊該有多好,拋開你往日那所謂的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