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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茅山三宗(二)

  茅山山頂,三峰並峙,形狀恰似一個太師椅。三峰之上,各有一片氣勢恢宏的殿閣。其中,玉清宮居中,是茅山三宗裡面首宗的所在,上清宮、太清宮分居左右,分別是二宗、三宗的所在。

  三宗弟子平日里各自修行,互不相擾,遇到重要事務,則到主峰的玉清宮聚集商議。

  張玄歧雖然對茅山並不陌生,但是此前從未來過。袁從真卻似乎對茅山極為熟悉,領著張玄歧,輕車熟路,直奔主峰的玉清宮而去。

  茅山山勢不高,兩人上山,腳程極快,因而天色尚早,便已經到了玉清宮的大殿之外。這時,玉清宮內外不見一個人影,四處靜無人聲,殿前的鐘鼓樓上,只有幾隻早起的鳥兒,在上下騰跳。

  袁從真進到鐘樓裡面,只見樓中迎面懸挂著一口巨鍾,鐘身鏽蝕斑駁,古意盎然,瞧上去幾乎與樓身一般大小,抬頭看時,竟是一眼看不清全貌。

  這巨鐘的口徑,足足一丈有餘,旁邊懸挂著一個鍾槌,卻是又短又細,只跟成人的手臂差不多大小,對比之下,顯得頗為怪異。

  袁從真圍著巨鍾,在鐘樓內轉了一圈,見四周沒有異樣,便握住鍾槌,朝那巨鐘上重重地敲了一下。那巨鍾紋絲不動,只發出了一聲微響。

  袁從真心裡正在納悶,這時,只聽那輕微的鐘聲傳出鐘樓之後,聲音竟是越傳越遠,越來越大,霎時間山谷響應,天地齊鳴。巨大的鐘鳴聲,像是從天外傳來的一般,響如驚雷,震得兩人的耳鼓一陣陣地發麻。

  鐘聲餘音未絕,只見玉清宮大殿前的廣場上,忽然出現一個人影,一個威嚴的聲音大聲喝道:「哪來的無知鼠輩,竟敢在茅山撒野!」

  袁從真向著來人看了過去,只見那人五短身材,一張胖胖的圓臉,白凈無須,保養很是得法,竟是看不出實際的年紀。而且,他的衣著修飾,都是頗為華麗,與修行之士的常見著裝,顯得頗為不同,看上去像是一位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而絕不像是尋常見到的修行之人。

  袁從真見他的形象著裝都是不同一般,未知深淺,上前拱手施了個禮,說道:「失禮了,小妹是赤城山袁從真,受人所託,有要事要面稟茅山三宗的三位宗主仙師,請師兄代為通報,小妹感激不盡!」

  張玄歧見她向對方報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但又自稱是赤城山的弟子,絕口不提逍遙山,心裡難免奇怪。心想,她此前已經與赤城山公開決裂,不願意冒名上茅山,於是恢復了原本的姓名,多少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反出了赤城山,這時又以赤城山弟子自居,又是什麼用心?此外,她刻意隱瞞了她與逍遙山的關係,也實在耐人尋味。

  那人看清楚袁從真是個嬌滴滴的美貌少女,原本眼中一亮,面露喜色,不住地拿眼睛上下打量她,這時聽到袁從真自報家門,顯然吃了一驚,但卻不動聲色,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久仰久仰,袁師妹有禮了,在下乃是茅山首座大弟子麻素衣。你上茅山,拜訪我們三位師尊,原該好好地上山便是了,怎麼這麼淘氣,去敲響這自鳴鐘?」

  袁從真嘿嘿一笑,說道:「小妹性子急,見到玉清宮中沒有人,便想著敲鐘提醒一下各位師兄,不曾想鐘聲竟然這麼大,攪擾了師兄的清修,是小妹行事莽撞了,師兄可別生小妹的氣!」

  麻素衣見她容色俏麗,生平未見,話語間帶著幾分撒嬌的意思,更是媚態橫生,不由得心頭一熱,骨頭都有些酥了,忙說道:「不妨事,不妨事!師尊一向教導我們,要友愛同門,互敬互助。五山同氣連枝,原本都不是外人,更應該多多親近了。那自鳴鐘,是咱們茅山的一件老古董,每個時辰都會自動鳴響,好提醒茅山弟子珍惜光陰,勤修精進。不過,除了茅山三宗的三位宗主仙師,其他的人敲這口鐘,鐘聲要麼是時有時無,要麼就是忽大忽小,似乎故意跟人作對,能氣死人的。我在山上待了這麼多年,也就見到師妹能敲出這樣的洪鐘巨響,看來師妹造化不淺,絕不是等閑之輩!」

  說到這裡,麻素衣整了整衣衫,肅然說道:「師妹有要事上山,這可不能耽擱了,愚兄現在便帶你去面見家師。家師每日這個時辰都在閉關用功,不問俗事。師妹要不是運氣好遇見了我,只怕今日見不到家師!」

  袁從真口中連連致謝,又問道:「麻師兄,尊師是哪一位仙師,茅山三宗的三位宗主,此刻是否都在玉清宮?」

  麻素衣回答道:「家師嘛,便是茅山首宗的宗主劉仙師了。你見過了家師,二宗、三宗的兩位宗主,家師自然會召集他們的。師妹有事,儘管向家師說,不過要聽愚兄一句,你不要與家師說出你的真實身份,以免節外生枝。」說到這裡,向袁從真點點頭,殷勤地笑了笑,看也不看張玄歧一眼,轉身便走。

  袁從真、張玄歧跟在他的身後,繞過玉清宮大殿,向後山走去。

  三人沒走出多遠,只見迎面稀稀散散,來了一群茅山弟子。為首的一人,看見麻素衣走了過來,老遠便叫道:「哎喲,這不是咱們的三哥嗎!三哥被師尊罰著看守大殿,居然得道上天,拐了個仙女下來,嘖嘖,真是艷福不淺呀!」

  麻素衣見那人當著外人的面這麼打趣,臉上有些掛不住,沉著臉說道:「去去去,什麼艷福不艷福的!師尊交待了正事給我,你們知道什麼!」

  等到那群茅山弟子走了過去,麻素衣回頭對著袁從真賠笑道:「這些混賬東西,沒大沒小的,滿嘴胡言亂語,讓師妹見笑了!」

  袁從真正要說話,只聽見那群茅山弟子中有人說道:「這麻三,整日胡天胡地的不幹好事,偏偏上手的小娘們,一個比一個俊俏!」

  袁從真聽到這後半句,頓時俏臉一紅,心想這麻素衣自稱是茅山首座大弟子,但是在同門中間,竟然毫無威信,實在讓人詫異。但她是見多識廣的人,自然不會說破,只是微笑不語,裝作沒聽見。反倒是張玄歧沉不住氣,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麻素衣對此種情形,似乎早就習以為常,竟是面不改色,只是斜瞟了張玄歧一眼。

  他領著袁從真、張玄歧,來到了後山的一處庭院,與看門的童子低聲說了兩句,便轉過身來,說道:「家師正在用功的緊要關頭,我不便進去打擾他老人家。」

  他指了指張玄歧,對袁從真說道:「不過,家師一向先天下之憂而憂,最是慈悲為懷的,不如,由這位小兄弟先進去通報一聲,然後師妹再進去拜見也不遲。」

  張玄歧見他此前言之鑿鑿,說要是沒有遇見他,便見不到茅山首宗的劉仙師。誰知到了門前,看門童子並不給他好臉色,他竟然說變就變,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張玄歧想到這裡,正要開口責問麻素衣。麻素衣見他張嘴要說話,忙搶著說道:「這位小兄弟與袁師妹一同前來,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輩。袁師妹在赤城山,乃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此刻拜見茅山宗主,是茅山、赤城山兩山之間的重要會晤,自然得鄭重其事才行。該有的禮節排場,可不能輕易略過了。袁師妹既然不便直接出面接洽,眼下便只好請這位小兄弟出馬代勞了。」說到這裡,對著袁從真殷勤地笑了笑。

  張玄歧見他打斷自己的話,而且說起話來拿腔拿調,裝腔作勢,心裡更是反感。但是,事關袁從真,想想這話也不無道理,又看到袁從真對這番安排,似乎頗為滿意,便對她說道:「那我先進去通報一聲,要是劉仙師能夠接見咱們,你再進來拜見吧!」

  張玄歧進到庭院之中,繞過長長的迴廊,只見迎面是一座大殿。這座大殿的形制,與玉清宮大殿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規模要小得多。他停下來四處看了看,四周見不到一個人影,便朝著這大殿走了過去。

  到了大殿的門前,他正要拍門,只聽見裡面傳出一陣爭吵聲。一個粗豪的聲音在大聲說道:「……齊雲山的百花會,早就落得個聲名狼藉,赤城山近日的內鬥,也是鬧得烏煙瘴氣,聽說連清心殿都毀了。除了逍遙山的一個袁師道,即便是天龍山的天龍七聖,我劉某都未必放在眼裡。

  「當今之世,咱們茅山一枝獨秀,要說紫府神宮之選,我劉長齡大言不慚,說一句捨我其誰,不信天下有誰敢公然反對!林師弟,不是做師兄的小瞧你,你老這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何時才能有出息?就拿眼下來說,大比之年近在咫尺,你不督促門下弟子好好修行,窮追猛進,怎麼跟個沒出息的娘們似的,纏著我和老譚不放,整日念叨起弟子的名額起來。咱們茅山三宗,各宗弟子的名額,歷來都是這樣的。你三宗最弱,名額自然最少,憑什麼提出異議?」

  「大師兄要是這麼說,不說我三宗的數百名弟子絕不答應,就是小弟,首先就口服心不服。現今三宗弟子的名額,是當年師尊他老人家定下來的。師尊的道理,自然是因為那時的三宗弟子之間,實力相差頗為懸殊。但是,這十餘年過去了,不說師尊已經不在了——不,不,是師尊他老人家已經仙隱了,便是三宗弟子經過這些年的勤修苦練,各宗之間,實力其實已經相當接近了。這時還要膠柱鼓瑟,守著十年前的規矩不改,別說我三宗弟子不服,就是二宗弟子,心裡也是不平的。——二師兄,你行事一向持正公允,我是服你的,你可要替小弟做主,評評這個理!」這個說話的聲音急促尖利,頗有些神經質,張玄歧一聽便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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