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無面鬼王（一）
無面鬼王站在台上，負手而立，對四周如沸的人聲不屑一顧，待到人聲稍稍靜下來一些，這才開口說道：「齊雲山的規矩，在座的有誰不知道？我不取了這曇花美人的性命，莫非她今後在齊雲山上還能有立足之地，還能身登紫府，飛升仙界？秦某好事做到底，送她一程，能死在秦某的手上，便算是她前世修來的造化了！」
張玄歧見無面鬼王話語中不僅毫無悔意，竟然還自鳴得意，心中怒不可遏，明知自己並非此人的對手，並且，在這個五山中人齊集的公開場合，自己身份敏感，不宜輕易暴露，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跳上台去，跟這無面鬼王鬥上一斗，好歹替曇兒討還一個公道。
這時，只見人影一閃，余師古欺身上台，對著無面鬼王厲聲說道：「老子長年在逍遙山上清修，不認識你什麼無面鬼王、有面鬼王。齊雲山好好的一個百花會，被你弄得血濺高台，你不給老子一個說法，今日休想善罷！」
無面鬼王冷笑兩聲，斜乜著眼睛看向余師古，緩緩說道：「還未請教，這位高人怎麼稱呼，想找秦某要個什麼說法？」
余師古氣沖沖地說道：「老子的名諱，你這惡鬼也配知道？齊雲山的百花會，是五山的盛事，幾百年來，誰敢在此挑釁？你今日當著五山弟子的面，無故殺害我五山同門，當真以為我們五山無人，可以任意欺辱？」
無面鬼王聞言並不接話，只盯著余師古的臉部上下打量。只見無面鬼王的臉頰上緩緩生出茂密的鬍鬚，他原本顯得模糊的五官，也漸漸變得分明。不一會，只見無面鬼王濃眉虯髯，吹須瞪眼，竟然變得跟余師古一模一樣。
四周的石窟中，頓時爆發出一片驚訝之聲。眾所周知，變臉之術乃是齊雲山的絕技之一。百花會上，齊雲山的弟子能模擬鮮花之態，使得在場眾人人花難分，便是依賴這一門絕技。只是，齊雲山弟子變幻他人的面孔，從來沒有如此輕易快捷，精妙到能以假亂真的地步。因此，此刻見到無面鬼王施展無雙神技，齊雲山的弟子心中都是自嘆不如。至於齊雲山之外的諸人，雖然不明白其中的玄奧精要，卻也知道無面鬼王技藝超凡，不容小視。
只見無面鬼王的臉部變作余師古之後，模仿余師古的嗓音，暴跳如雷地說道：「齊雲山的百花會，從來沒有人敢在此生事。今日有老子在此，誰敢放肆？」
無面鬼王身旁的女子，見他變臉成為余師古，似乎見怪不怪，但是見他模仿余師古說話的聲調神情，惟妙惟肖，頓時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余師古面紅過耳，大喝一聲，展開雙臂，雙手掌心電花滋滋作響。只見他雙臂一合，雙掌互擊，一束電光自手掌中迸出，直向無面鬼王射去。
無面鬼王左手衣袖揮出，衣袖洞開，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口吞下了余師古的這一束電光，隨即右手伸出，手臂之上生出一條黑色的鐵索，垂下高台，直接地面。一時之間，無面鬼王身上隱隱泛出藍光，人卻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裡。
余師古見自己的奮力一擊，竟然被無面鬼王輕易化解，心中大生怯意，正要開口說話，挽回場面，只見無面鬼王冷笑道：「五山的掌心雷，威力甚大，你使出來卻不過如此……秦某不避雷電，徒手接了你的掌心雷，你且試試我的無明業火。」
只見無面鬼王臉上神情忽然暴怒，隱隱發出紅光，他伸出右手，打了一個響指，一點火花從他指間迸出，在他的食指之上，生出一苗火焰。無面鬼王右手疾點而出，這一苗火焰頓時暴長，彷彿從指間射出一條火蛇，游身上前，直衝余師古的咽喉處而去。
余師古大驚，身形疾退，伸出右掌，化實為虛，只見他的右掌彷彿一下子放大數十倍，變成一隻巨掌，屏障在身前，護住上身要害。
那火蛇游到他身前，撞在巨掌之上，似乎力道甚大，直撞得余師古的巨掌歪了一歪。那火蛇的身形頓了頓，隨即一扭，從他的掌心處滑過，灼燒出一股黑煙，迅即游到他的臉部左側，將他的半邊鬍鬚燒了個精光，這才化為一道青煙，在空中消失。
余師古的形象不夠高大威猛，一向認為是畢生缺憾，因此對自己的這部鬍鬚，十分看重，這時見到半部鬍鬚燒沒了，半邊臉涼颼颼的，四周又隱隱傳來訕笑聲，又驚又怒，不發一言，跳下台去，徑自走了。
無面鬼王原本就無心傷他，不過是略施小技，見他識相離去，當下也不阻攔。這時，無面鬼王的面容又恢復原狀，對著四周的石窟中緩緩看過去。他目光所到之處，石窟中噤若寒蟬，沒有一人敢於出頭髮聲。
無面鬼王甚是自得，緩緩地說道：「百花會的規矩，不過是強者奪魁，弱者喪命。」說著指了指身邊的那位女子，又說道：「秦某的這一位朋友，也有她的本命之花，想跟今日百花會的花魁一較高下。贏了，她便是新的花魁，輸了，秦某親自送她上路，各位高人可有異議？」
高台四周鴉雀無聲，只是高台前方的一眼石窟中，傳出一聲尖叫，似乎便是那剛剛奪魁的牡丹美人。
無面鬼王見四周無人應答，不再說話，一腳將曇兒的屍身踢下高台，隨即閃身而下。這時，高台前方的石窟中，那牡丹美人一步步倒退出來，似乎有人在迎面逼迫於她。她退出石窟之後，略一猶豫，還是飛身上了高台。
高台之上，曇兒遺下的血泊猶在，看上去十分刺眼，宛如彼岸花的花瓣落紅成陣。兩位美人相對而立，牡丹美人凄凄惶惶，神韻全無，便是翩翩起舞，也像是身負了沉重至極的鐐銬枷鎖似的，束手束腳，完全施展不開。
與無面鬼王同來的女子，則神情自若，滿是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只見她身形一變，高台上隱隱騰起一陣薄霧。霧散之後，高台上生出一片嬌艷欲滴的花朵。這些花朵紅的，粉的，白的，紫的，五色相雜，花團錦簇，有如一匹華麗的錦繡，在眾人眼前緩緩鋪開。
旁觀眾人里，頓時有人忍不住叫出聲來：「這……這是罌粟花……」
這一大片罌粟花中，一支牡丹相形見絀，彷彿弱枝承受不了繁花的重量似的，低垂下來，毫無生氣。——台上二人不過剛剛開始比試，勝負之勢，便已經一目了然。
這時，四周石窟中有人高聲叫好，台上罌粟美人的外衫隨之掉落了一件。這一聲喝彩曲高和寡，一時顯得甚是突兀，周圍靜了靜，好似突然醒悟過來似的，叫好之聲頓時此起彼伏，只是罌粟美人身上的衣衫，卻不再往下掉落了。
張玄歧看在眼裡，一時不明就裡，想了想，方才醒悟：這些人乃是懾於無面鬼王的淫威，一方面想要討好無面鬼王和罌粟美人，一方面又不敢對罌粟美人流露出猥褻之意，所以雖然大力叫好，卻不再摘落罌粟的花瓣了。
那牡丹美人身上的衣衫卻是一件不少，神情麻木、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這時，台下火光一閃，凌空竄出一條火蛇，直撲到牡丹美人的身上。
這條火蛇彷彿有靈性似的，在牡丹美人的身上上下遊走。從她秀頎光潔的脖子，到豐盈飽滿的乳溝，繞過盈盈一掬的纖腰，經過平坦如坻的小腹處，直抵大腿根部……火蛇經過之處，她身上的衣衫寸寸化為灰燼，人卻毫髮無傷。不過片刻工夫，牡丹美人身上的衣衫被焚為灰燼，赤身裸體地站在高台上。
無面鬼王閃身上了高台，開口說道：「秦某的這位朋友，身上的衣衫只掉落了一件，這牡丹美人，身上卻已經是光溜溜的了。百花會的規矩是摘花為信，衣衫落盡的才是勝者。秦某對此很是不服，便請各位高人說說，本場到底誰勝誰負？」
他話音剛落，石窟中便有人大聲喊到：「罌粟勝，牡丹敗！」這話一出口，其餘眾人好像群蠅撲食似的，爭先恐後地喊道：「罌粟勝，牡丹敗！罌粟勝，牡丹敗！罌粟勝……」
無面鬼王面露得色，抬起右手，打了一下響指，只見牡丹美人身上遊走的火蛇驟然停住，張開大口，向著她身上裸露的肌膚咬了上去。霎時間，牡丹美人的七竅之中冒出火來，隨之全身由內而外，遍體冒火，熊熊燃燒。這無明業火不過燃燒了片刻工夫，便火滅煙消。牡丹美人還來不及發出一聲痛苦尖叫，便燒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燼，落在高台之上。
四周的石窟之中，原本叫好聲此起彼伏，這時又變得鴉雀無聲。無明業火駭人的威力之下，人人膽戰心驚，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