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入室弟子(五)
只見袁師道身體一震,周身似乎隱隱現出藍光,但是人卻安然無恙。他身下的大樹,只是輕微地晃了晃。電閃雷鳴之中,袁師道飄身下來,渾然無事,說道:「掌心雷的要訣,運用之巧只是細枝末節,關鍵之處,在於如何將春雷之力引入體內,善加儲藏利用。你瞧我此刻毫髮無傷,如果換作是尋常人,會是怎樣?」
張玄歧知道,袁師道所說的,乃是修習掌心雷的正道要領,聞言頻頻點頭。
袁師道又說道:「我此前所講的道術與法術的關係,你須得細細體會。常人只見到掌心雷威力驚人,殊不知掌心雷只是藉助了春雷的威力,然後假以靈巧機變的手段,伺機施展開來罷了。你想,天雷之威,足以鑠金碎石,如果不是身心修鍊到一定的境界,肉身凡胎如何能夠承受?肉身不能承受,即便將掌心雷練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又如何派上用場?因此,歸根結底一句話,打牢根基,循序漸進,才是正道。等你掌握了掌心雷的基本要領,我再傳給你天心五雷,早晚令你練成五雷轟頂大法。」
張玄歧心領神會,明白了袁師道令他從吐息開始打好根基的良苦用心。自此更加用心學習,勤修苦練,由淺入深,由易及難,漸漸掌握了修習移形換影,以及掌心雷的訣竅法門。
五山所學頗有共通之處,除了移形換影及掌心雷這些常用的法術之外,各山在法術上都有創見,各成一派。此前在天龍山上,張玄歧只有蕭玄直這一位師兄代師授業,傳授了他一些基本的道法,所學極為淺薄。此時在逍遙山上,見袁師道對自己親眼有加,傾心相授,心中既感且奮。
山中歲月易逝,忽忽數年便過去了。張玄歧跟隨在袁師道身邊修行,袁師道令他心無旁騖,專心用功,山中的俗務一概不用參與。袁師道在山上的日子,每月會抽出一日,指導張玄歧的修行,檢驗他的修行進度。除了修行之事,其他的事,袁師道對他一字不提。
因此,除了袁師道貼身的幾個僮僕,張玄歧與逍遙山的其他弟子都少有來往。山外的世界,對他彷彿是另一個天地,山中的事務,他也是一無所知。
張玄歧在逍遙山居住數年,日久便習以為常。似乎逍遙山的風氣從來都是如此,山中之人雖是聚居在一處,但是各自修行,互不相擾,平日里若沒有俗務牽扯,當真便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若說天龍山是市井之氣太重,令人厭憎,這逍遙山便是隱逸之氣太過,走向另一個極端了。
張玄歧在來到逍遙山之初,便想要刻意避開黑白無常,不知何故,自從存了這個念頭之後,後來便漸漸地見不到黑白無常了。只是偶爾聽到有人提及這兩個怪人,知道他們還在逍遙山上,但是在山上做些什麼,卻是無從得知,他也無意多去打聽。
袁師道所住的內宅,除了他日常起居的一間靜室,他的妻女原本都各有居室,此外還有幾間房屋。其中有三間,地處內宅的東北角,一字排開,與其他房屋並不相連,不知道派何用場。張玄歧在逍遙山上待得久了,也曾數次被袁師道召到他起居的靜室中,考問修行近況,傳授他一些修行的心得。不過,除了這間靜室之外,內宅中其他的房間,張玄歧都不曾進去過,也沒見有僮僕進去打掃。
這些年裡,袁師道並未續弦,雖然常常外出,但是被人擄走的袁從真,卻似乎始終沒有找到。因此,除了袁師道所居的靜室,這內宅之中,各屋大門長年緊閉。逍遙山原本便十分冷清,袁師道的住所因為極少有人過往,更是冷冷清清。
只不過,張玄歧在逍遙山待的時日久了,加之小小年紀,經歷頗為坎坷,又意識到自己修為太弱,難以成事,現下有袁師道這樣的名師親身指點,清心靜修的願望,便與日俱增,對逍遙山的這種冷清孤寂,反而感到頗為滿意。
轉眼之間,張玄歧到逍遙山,已是第十一個年頭。逍遙山長年靜如一潭死水,這時卻是古井微瀾,山中眾人口中相傳,開始頻頻出現紫府神宮這四個字。張玄歧這時已非懵懂少年,知道十二年一次的紫府神宮之約,已經近在眼前了。
這些時日里,袁師道明顯減少外出,整日在靜室之中閉關,似乎在潛心修鍊,以應對紫府神宮之約。有一次,張玄歧見到久違的黑白無常在袁師道的居所現身,似乎在與袁師道密議什麼大事。三人在靜室中商議良久,黑白無常離開時行色匆匆,神情卻甚是不善。張玄歧謹守弟子本分,不敢窺視打聽,只是有意無意之中,多留了一個心眼。
黑白無常此次現身之後不久,有一日,又來到了袁師道的內宅。三人通宵達旦,在一處議事。張玄歧怕袁師道有事吩咐,在外間守了許久,直到睏倦已極,這才回房休息。等到他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明,內宅之中悄無人聲,似乎黑白無常早已離去,而袁師道不知是否還在靜室閉關。
張玄歧心想昨晚睡得太沉,都不曾留意黑白無常何時離開,於是便進到袁師道的靜室前,叩門問安。那靜室中悄無聲息,張玄歧輕輕呼喚了一聲,見還是無人應答,知道袁師道已經外出了,便轉身要離去。這時,東北角的那三間房屋之中,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龍吟之聲。
張玄歧上一次聽到這種聲音,還是在師兄蕭玄直背負的伏魔劍上,這時陡然聽到,心中吃了一驚。他見四下無人,便走到那三間房屋之前,只見一字排開的三間屋子,大門雖然緊閉,門上卻都未上鎖。
張玄歧好奇之中,隱隱覺得不安,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推開了第一扇門。那大門咿呀而開,不知何故,光天白日之下,門內一陣森森的陰氣,撲面而來。張玄歧不由得心中一縮,寒毛直豎。
那大門打開之後,屋內頓時亮堂起來。這間房屋外面瞧著不大,屋內卻很寬敞,彷彿並作一排的三間房屋被打通牆壁,共用一個大門似的。奇的是,屋中除了地上鋪的青磚,壁上糊的白紙,竟是空無一物。
張玄歧退出這間屋子,將房門關上,又查看第二間屋子。這個房間跟第一個一模一樣,里裡外外透著古怪。張玄歧看不出所以然來,又去查看第三間屋子。不出所料,這一間裡面的情形也是一模一樣。
張玄歧心中起疑,想了想,重新回到第一間屋子,將房門打開之後,不再關上,然後依次打開了後面兩間屋子的房門。等到他打開第三個房門之時,果不其然,屋中不再是空無所有,眼前所見,是一間清凈整潔的密室。密室之中,只有一個供案,一個蒲團,顯得空空蕩蕩。
那供案之上,當面放著一個小小的掛墜,形如犀角,精美絕倫。張玄歧瞧著極為眼熟,腦中搜索一番,想起當日袁師道之女袁從真的頸中,似乎就掛著這麼一個掛墜。
那掛墜之後,並排擺放著兩柄毫不起眼的古劍。其中一柄,自己從小瞧到大,再是熟悉不過了,正是天龍山的伏魔劍。
張玄歧見伏魔劍竟然藏在袁師道的密室之中,心中劇震,他與蕭玄直盜劍之後逃出天龍山,蕭玄直被追殺身亡,自己憑藉伏魔劍逃出生天,袁師道主動提出前往天龍山歸還伏魔劍……種種往事,剎那間在心中紛至沓來,一時間腦中亂如漿糊。
過了許久,張玄歧心中漸漸平靜下來,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恐懼。他屏息四處查看,內宅之中還是悄無聲息,想了想,細心拂去自己留下的腳印,依次關好三間屋子的房門,轉身輕輕離去。
數日之間,袁師道沒有回山,逍遙山依舊平靜如水。張玄歧心中卻是憂懼相煎,一時想要潛入那密室之中,帶著伏魔劍逃離逍遙山,一時又想自己已經離開天龍山,伏魔劍對於自己其實無關緊要,大可以裝作若無其事。
只是,此前從天龍山盜走伏魔劍,那是佔了地利人和的便利,現在想要在逍遙山盜劍,顯然沒有那麼容易。何況,伏魔劍這麼容易便被自己找到,其中或許設有圈套,也未可知。而以自己的淺薄道行,在袁師道的眼皮底下作假弄鬼,能否騙得過他呢,他若是知道了,又會如何處置自己……張玄歧心中顧慮重重,反覆舉棋不定。
他想起黑白無常第一次到袁師道的內宅時,事後臉上大有慍色,聯想到袁師道私吞伏魔劍,並且堂而皇之地收藏在不甚隱秘的密室之中,可見他將自己納入門下,原本是別有用心,並且不以為意。黑白無常投入逍遙山門下,個中情形要隱秘蹊蹺得多,袁師道心中,對他們又有何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