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試探（下）
「這……」
卓古達木當然不會信了他這套「歪理」，正冥思苦想如何應對，卻見一名身著大紅宗宣服飾的清麗少女，落落大方地走上前來，先是對著自己二人彎腰施以長揖，隨後抬起頭來面帶微笑不卑不亢道：「宗王有令，請諸位君長、貴賓尊客前往仰杉殿就餐……」
話畢側身讓出通道，垂眸伸手指向石階高處，繼續用溫婉好聽的語聲道：「前方將有宮廷內侍為諸位帶路，請！」
卓古達木盯著少女已初長成的出眾容顏和身段明顯呆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身旁還有人站著，如此舉動略顯失禮，於是趕緊別開視線，似乎對宮內景物頗感興趣。
這一幕自然沒有逃過楠炓的眼睛，心中不禁冷哼了一聲，目光中的鄙夷、不快一閃而逝，裝作若無其事地道：「貴使，請……」
「呃……啊，大宗祀請！」
卓古達木露出招牌式的「熱情」笑容，隨即與之舉步同行，即將越過那名維持著優雅姿態的宗宣少女時，楠炓頭肩不動、目不斜視，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只話語中的的鼓勵、讚賞意味，任誰聽來，都知道是說給她的。
「今日表現不錯……還可以做得更好！」
「……謝大宗祀勉勵！綺棉謹記於心，必將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根本沒有想到會得到身前之人的誇讚，少女抬頭眼中露出驚喜之色，但似乎又不想顯露得太過明顯，很快低下螓首，抑住滿心激動認真回道。
「嗯……」一聲微不可查的鼻音，便算是對少女的回應。
卓古達木眼神古怪地在對話的二人身上轉了一圈，這次比較小心地控制住自己沒有多瞧，等到走上階梯近丈，耳聞少女對著後來之人，又重複了一遍剛剛所說的那番話后，心中好奇終是沒有忍住。
「大宗祀，方才那位姑娘，應是在廣場上見過一面的宗宣隊伍中人之一吧……似乎還侍奉過宗王冕下下車，卻不知究竟是何人，竟能得到宗王冕下與大宗祀的連番青睞？」
「貴使果然觀察入微，實在令人佩服得很……」楠炓淡淡一笑，臉上的神情說不上是真心佩服抑或諷刺，「如果小女知道，竟能入得貴使之眼，想必定會喜出望外吧……」
「哦？原來是大宗祀千金！難怪有此等造詣……鄙人唐突，還請大宗祀勿怪！」卓古達木就在原地低手撫胸致以歉意，臉上露出「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恍然表情，這回卻不似作偽。
「不妨……」
楠炓擺手，緊接著示意繼續前行，此時兩人已登上階頂，入眼之處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青磚廣場，其規模雖然不可與外面的逐日廣場同日而語，但寬廣闊達也不容小覷。
只見廣場前、左、右均有一條三丈寬的步道，與不遠處各有三層的大殿相連，其中正面直對的大殿匾額書有「仰杉」二字；而左側大殿題為「聞松」；右側大殿則名曰「染桐」。
幾座大殿之間彼此又以走廊接通，而其餘被道路分隔開的地方則栽滿各式花木，如今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園中臘梅也尚未完全凋謝，如此紅白相映成趣，伴著花香隨風入鼻，望之不禁令人心曠神怡！
卓古達木立在階頂，眼見廣場及四周廊道上密密排布的木幾、草席，以及分處各間、男女皆有，人數多到一時半會無法數出大概的宮廷內侍，如此畢生初見的情景，仍是讓他深吸了一口長氣，遲遲未能吐出。
一位頭綰髮簪白面無須，身著青色內侍長袍，面色沉穩、態度恭謹的男子快步而前，對著兩人深施一禮道：「卑職左前侍中吉柱，見過大宗祀冕下、貴使閣下！午宴將於一刻鐘后正式開始，請二位隨我入仰杉殿就席。」
語畢起身轉至側方，等到身為「地主」的楠炓頷首示意，才帶頭領著二人穿過幾席之間的過道，直向正前方的大殿而去，一路之上所遇之人皆面帶笑容原地作揖，直到三人通過方才直起身來。
卓古達木心中暗嘆一聲，知道身處於眾目睽睽之下，今日之交談，至此便只能暫時告一段落，仔細回想一下，儘管自己冒險嘗試，可從這位傳言「平庸無華」的迦嵐大宗祀口中，卻實在沒有得到多少有用訊息，甚至就連其本人對如今局勢的態度也不曾摸清，一時不禁有點沮喪氣餒。
不過他轉念一想，此行來日方長，還有許多可供拜訪或者說下手的對象，相較於己方的綢繆布局，實也無須計較於眼下「一城一地」的得失，想通此節頓時一掃胸中鬱悶，重新打點起精神，隨著楠炓緩步前行，一篷精光在微眯的狹長眼縫中乍現倏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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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並不熱辣，吹過溪畔的陣陣徐風，自東南向西北穿入茂密的林間，所經之處引得枝搖葉舞，併發出一聲聲持續不斷的「呼唔」迴響。
溪流東側，靠近一株高大挺拔，樹冠延伸只怕不下一畝地的迦嵐樹下，兩名少年正圍在一堆柴火餘燼前，一邊單手舉著手中串有肥魚的樹枝翻烤，一邊用另一隻手不時往魚身上塗抹油醬、分撒鹽椒，同時各自眼巴巴地望著，舔舐嘴皮苦苦等候。
——不用多說，這兩名少年自然便是國宴尚未開席，便溜之大吉的烈煜跟皓灼了！
當皓灼神神秘秘地領著烈煜，一路「穿山越野」來到這個迦嵐城西北側，離神眷宮直線距離不過數里的無名小溪畔。
一路忍著好奇的後者仔仔細細好生打量了一番，只差沒親手將眼前這塊一覽無餘的草地扒開，也沒見到任何像前者所述的「意外驚喜」的東西，以至於懷疑自己上了惡當，正要一拳呼向身旁故作高深的同伴時，戲耍夠了的皓灼這才雙手一擺趕緊跳開。
「打住！你自己眼神不好使，可不能賴我沒『指、點』你啊……」
烈煜聞言一聲不吭，只是黑著一張臉，抱起手臂等他繼續解釋——當然，如果沒有解釋或者解釋不夠到位，恐怕今兒真要滿足其「切磋」一番的願望了！
誰知皓灼見狀竟直接脫下外套、鞋襪並挽起袖子，彷彿真要在這裡幹上一架的模樣。
烈煜眯起雙眼乜視著他「哼哼」冷笑，正暗自提氣凝神、專心以待時，這位「好朋友」接下來的舉動，又再一次、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