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握劍了
崑崙小師叔838.不再握劍了「再賭一次?」博拉冰冷的傳音突然襲入澤鏡,似秋風突臨,所過之處紅衰翠減,「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聖靈帝主眉頭輕挑,心底浮起萬般思緒,沒急著尋找博拉的蹤影,也沒有思慮退路,而是毅然決然雙手構築道印。
先天卦象在身前相繼浮現,各一鎮方,片刻后將陰陽二氣卷攜進來,匯聚成太極圖繪,不足須臾已然旋動八十一周,驟然破碎,炸散成漫天隕光,零零似雨,模糊萬象。
「我只能幫你們到這裡,往後的路究竟走向何方,可全看你們的了,走不動了就歇歇,只要別停下,道不遠人!」
聖靈帝主的傳音飄入洛陽耳畔,模糊的光景被拉長,好似正在向遠空急速飛遁,大小迥異的輪廓被拉長成線條,五彩斑斕,沒等看夠轟然破滅,四下歸於幽暗,死氣沉沉。
此後再沒有鏡世界了,可能也不會再見到聖靈帝主。
這離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突兀,總有些生靈不善言辭,卻辨得清大是大非,不論何時去看,都在拚命硬幹……
「他不差,是個人物。」
「現在被他逼入絕境,進退維谷,你打算怎麼做?」
李天策掌中的魔劍在輕輕顫抖,周身升騰魔念,如業火,扭曲虛空,助長劍鋒凌厲,殺氣一吐便冰封萬萬里虛空!
他此刻代表著洛陽最真實的想法,在那雙平靜如止水的眸子里隱藏在同等的殺機,卻被完美隱藏起來,不露分毫。
「澤鏡自毀后形成這片虛空,毫無疑問,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它就會再度演變作過去模樣,大道修列,生機勃勃。」
「博拉不會不想得到這片虛空,所以我們得改變此前的計劃,在沒有將這片虛空安置妥當前決不能出去。」
「擊潰,斬殺掌控一個虛空界的生靈有多難我不清楚,可不論怎麼計算,總是比擊潰掌控兩個虛無界的生靈容易!」
洛陽的語調很平靜,可李天策發散出來的殺機卻愈是森冷,於劍吟聲中能清晰聽出不耐煩與蠢蠢欲動。
「出招吧,早點明白方向早點上路,他們也許等得及,我可等不及,那麼強大的對手,必須讓我來打頭陣!」
李天策驀然睜開丹鳳眼,向四方發散的殺機驟然收斂后盡數壓向洛陽,一寸寸扭曲虛空,足以抹殺尋常不朽絕頂。
劍眉輕挑,洛陽也肆意展露藏斂不出的殺意,握著劍鞘的手掌同時放鬆下來,凝視著色彩相近的紅芒針鋒相對,矮身瞬間發動攻勢,將李天策看作敵酋,決然遞出斷罪劍式。
剎那光華點亮混沌虛空,李天策退後半步捏住劍指,心與神合,神與劍合,御劍斬落無量數各有千秋的道韻。
是一劍破萬法還是萬法鎮一劍片刻后便能揭曉答案。
李天策的眉眼中儘是期許,而洛陽卻明顯懷有隱憂。在深邃的背景襯托下,金白兩色氤氳不斷碰撞,互相湮滅,整整持續一炷香光景才恢復寧靜,再無劍吟聲疾。
「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交通成和而萬物生。」
「沒想到竟是這種結局,還真的被軒轅皇說中了。」
洛陽苦笑著搖搖頭,在此前從沒想到竟會是這等結局。兩種劍道兩個方向竟然分毫不差,不論他當初選擇哪個方向都能走通,但此刻明顯有著更好的選擇。
就像過去那樣彼此追尋一道,最後融匯合一,劍心無限,理應這劍亦無限,彼時仙魔雙劍凌空共舞多強誰也猜不到。
「哈哈哈,你這般思索我也有些好奇了,我們開始吧。」
李天策傳音一聲,言罷不等洛陽開口便盤膝落坐,雙手成印,眼眸含光不露,吐納入定,不都參悟大道灌輸給他的無數道韻,力求將每一劍道都盡數悟透,演化劍蓮含苞待放。
另一邊洛陽也緩緩坐下,不急著修行,眺望著遙遠的星空出神,耐心等待著,想要親眼見證那件事的落幕。
裡面安然無憂,與此相對,外面步步殺機。聖靈帝主孤零零的站在既熟悉有陌生的混沌中,面對著不應該面對的敵人,按理說這一戰該有無數生靈見證,實際上只有洛陽自己。
最後的這段路陡折崎嶇,坑窪不平,很不好走。聖靈帝主卻笑得坦然,心裡不在思慮未來如何如何,只想著那個老對頭,揣度他的心思,怎麼想都應該與自己差不太多。
「其實你完全能夠活下來,如果你不毀滅澤鏡……」
博拉雙目中跳動怒火,縱然神念一遍遍尋過虛空,想要在無數個氣機相近的小秘境里找到澤鏡之種亦是痴人說夢。
「毀了就毀了,哪有什麼能不能活下來的說法?」
「我想要活著自然會好好活著,我想要結束掉這段旅途自然要停下腳步,這些都是我的事,與道無關,與你無關。」
聖靈帝主輕輕開口,瞬時收斂笑容,話音清晰落在澤鏡中,似乎意有所指,這話更像是故意說給洛陽聽的。
靈氣漸漸被飢餓的混沌吞噬一空,回蕩的話音驀然而止。無需疾風突起,聖靈帝主的身形突兀消散,到最後都要與自己的老對頭爭個高底,散盡道韻神魂,沒留下絲毫氣機。
孤星獨落九霄,洛陽低下頭,心底再被博拉斬上一刀,悲傷匯涌,眼中泛起的晶瑩沒等落下就被道韻抹去。
洛陽不想表露出絲毫軟弱,即便博拉此時看不見。太多的生靈沒選擇低頭,他們都將希冀託付給自己,因此他更不能低頭,也不願低頭,只有無窮盡的鬥志。
「修行吧,他們還在等著你呢,如果能超過帝境,說不得我們就可以斗轉星移,將這些悲愴在史書上抹去!」
李天策睜開雙眸,二者本同源而生,洛陽在想什麼都逃不過他的感知,對那些痛苦只覺得味同嚼蠟,實難感同身受。
這是他的特性,雖然名為心魔,卻並沒有凡心。也許曾有過朦朧的情感,但也是轉念就被拋卻腦後,畢竟他太特殊,不同於任何一個心魔,出現只為了追求劍道的巔峰。
洛陽也沒開口解釋,緩緩合上雙眸,動念引動道韻,心劍爭鳴,片刻光景就有千劍齊落,散盡特質,變作心劍的一部分,助其增長鋒銳,演化無窮玄妙。
氣機互相牽引,李天策也悄然入定,道韻流轉,含苞劍蓮愈來愈多,也許下一瞬便會盡數盛放,放出鏗鏘劍吟。
博拉此時正繞有興趣的看著混沌邊陲的戰爭,雖然不知道洛陽究竟身在何方,卻能冥冥中感知到有威脅正在悄然衍生。
而且還是兩個,其中一個必然是洛陽,另一個會是……
越是思量他越想不到那個名字,隨著心底的壓迫感越來越強再不敢耽擱,輕輕揮手落下朦朧的七彩氤氳。
還在爭鬥不休的混沌邊陲被他就此抹去,不論是指引劍河的少年祖師,佛國不滅的福澤主持還是落筆空間定,提筆萬靈隕的夫子都就此道途止步,成為歲月中獨特景觀。
「洛陽,還有那個藏頭藏尾的東西,你們最好一起來,省得我一個個找過去太麻煩……」
虛無界最後的喧囂就此隱去,沉入永恆的死寂,聖靈與虛無部族互相廝殺著,不管誰是勝者都會撲向混沌,開始啃食起來,瘋狂吞噬養分,三分融入體內,七分供給博拉。
時間可不在乎有誰離去,又有誰到來,始終默默向前。
一天,兩天,一年,十年,匆匆光景,數萬歲月轉眼即逝,虛無界也衍變出新的秩序,過去對立的兩族融洽共處,再不存在混沌的虛無中建立起一個個家園,彼此廝殺。
博拉沒有住入這些「信徒」為他修建的堂皇宮樓里,固執的守在老樹曾存在的空間,耐心等著,無時不刻不期盼抹去洛陽的命數,經過萬載時光,這已成執念。
兩氣輪轉,明耀的長空漸歸幽暗。
等到長空徹底變作白茫茫的一片,洛陽與李天策同時睜開雙眸,環顧澤鏡中衍變出數十個混沌,齊齊遁出此界,各執一劍殺入聖域。
最先作出反應的是大皇子,他抬起頭,端著酒杯,看著無數流光浮起,先後隕落在無盡劍雨中。
「我當是第二個帝境的存在會是誰,沒想到你竟能想出這等手段,倒是有趣,不枉我再次等你萬載時光!」
博拉的開口傳音,大皇子用左手攥緊右手手腕,盯著顫抖的酒杯,將酒液一飲而盡,不論好壞,結局將臨。
平靜的虛空扭曲成漩渦,博拉穿著件白袍,不緊不慢向前走來,雙手齊齊凌空虛畫,引動兩道流光疊重成咒。
長空灑落明光,整個虛無界只以他的意志運轉,更改天象不過一念使然,真正的殺機藏在時光中,看不見,摸不到。
大皇子顫抖著,不小心捏碎酒杯,正憂心至極,劍蓮悄然盛放,密密麻麻遍布時間空間,無量數目,難以遍查。
內里皆藏劍道,極光層層疊疊落下,別看雙方立身不動,僅在不足萬分之一瞬間的光景中鬥法幾萬次,秋色平分。
博拉眉頭愈是緊蹙,手掐印訣變換,洛陽隨即拔劍出鞘,沒誰看到天劍鋒芒幾何,劍痕已然刻在博拉胸口。
破碎護體道境,貫穿無上法衣,撕裂血肉,瀰漫死氣。
「好厲害的劍,看來這段時間你們沒閑著,走的夠快的,可我走的也不慢……」
「都說朝聞道夕死可以,就叫你們看看帝境上的風光!」
博拉冷笑著,張口吞噬靈氣,包括大皇子在內,所有生靈都消失無影,他的氣機隨即躍遷,身形消隱不見。
只感到氣機波動,李天策就被博拉抓在手中,掌中漩渦一閃而逝,將他整個吞入腹中。
「你們應該還有招雙劍合璧吧,可惜,魔劍斷了,僅有仙劍在手,此刻我為大道,你拿什麼殺我?」
語調猖狂的傳音入耳,洛陽提劍淺笑,想起方才瞬間與李天策的對話。
「這麼久了,他絕不只是帝境,應該還有一手吞噬這些棋子提升境界的底牌,而且想來他也算準我們留有後手,要不要賭一局?」
「當然,若是我輸了,你記得去接南諾……」
思緒就此戛然,洛陽眯起丹鳳眼,透過瑰麗多姿的道韻看到成無數道劍光,這些都是他曾堅決斬斷過的。
「你問我拿什麼殺你,且看好,此劍名為崑崙!」
身影交錯,洛陽緩緩收劍藏鋒時傳音才落入博拉心底,那瞬間,糾纏大道的萬劍齊斷,大道也土崩瓦解!
「呵呵,寧肯舍了自己也要抹殺我,總歸是人算不如天算……」
博拉苦笑著,身形漸漸消散。枰上迷霧散盡,與洛陽一起看清了大道的落子,知道為什麼在心劍之外還有一劍。
「生靈的痛苦總不相同,洛陽,過去你不願成為大道,現在你不得不成為大道,與命鬥了一輩子,你我都是敗者!」
「你又錯了,心劍由舊道而生,新道因心劍而存,我若放手此劍,道可獨立,我還是我。」
「笑話,修道不就是為了得見更高嗎,既登臨極境,你放的了手嗎?」
「為什麼不呢,無劍勝有劍,更何況我有更值得珍惜的。」
洛陽輕聲說著,一步踏出時光逆流,在南諾帶上絲巾后不久停下,洛陽緩緩走近,摘下絲巾,將她護在道境中。
「過去很久了嗎?」
懷裡的心上人輕輕開口,洛陽搖搖頭,說著善意的謊言,第一次欺騙南諾,「沒有,剛剛過去瞬間,都結束了。」
一念時光輪轉,不該隕落的盡數恢復如初,該隕落的一個都沒能歸來。
博拉靜靜看著,用最後的力量窺視未來,看著洛陽藏身紅塵,日出而作,日落而歇,至死不解其趣。
此後虛無界留下一段關於崑崙小師叔的傳聞,劍道盡頭落下一道可望不可及的豐碑。
再度擊敗李天策后,傳奇的主角卻不再握劍了。只握著心上人的素手,於他而言,這樣落幕比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