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可能滿意
隨著道韻遮蔽人間,明顯的氣機變化傳入蒼天心底。
他看看不遠處的神教祭壇,駐足停步,勾著嘴角,跟著變換計謀,將沉睡著的黑霧徹底激活,悄無聲息靠向凌霄峰。
反正都被發現了,那不如最後一搏,只要能隱入生靈體內,幾百年是洛陽也不能再查下去,若是失敗也無妨,左右能占絕他的神體,這局勢已立於不敗!
北風卷過山間,萌生的新綠蜷縮嫩葉,抵抗風塵起伏。
在地下,拳頭大小的幽影扭曲著將自己拉長,蛇行般遊走在泥土間,若碰見沙石還會繞開躲避,直向玉宇宮深處。
糾錯的禁制陣法沒發現它,守門的弟子也沒發現它。等邁過那道門,在朦朧燈火間有少年盤膝而坐,吐納吞吐青翠木靈,至柔至剛,在周身五尺範圍遍布無形劍光。
黑影沒有急著向前,在門口觀望許久,可能是捕捉到無形劍光的疏漏,身形分化為二,其一離弦之箭般竄向前去。
身形不斷扭曲變化,離著清虛老道的黑腦越來越近,只要能進入識海,他將不再是他,而是滅世黑霧的一部分。
滿殿的燈火驀然熄滅大半,入定的老道驀然睜開雙眸,飛身騰躍,右手凌空虛畫,兜出層明耀光暈,混元兩儀。
幽影被光輝裹住,掙扎著想要掙脫,同時將清虛老道的氣機傳遞向混沌。這是個陰謀布局,他根本就沒有傷,或者早就傷勢盡愈,一直在這兒守株待兔,就等著願者上鉤。
「這是什麼東西,滿是不祥邪意,想來不是六道……」
清虛老道的喃喃著,歪頭湊近幾步,正準備細細打量幾眼,幽影憑空崩解湮滅,同時低沉的語調在他心底響起。
「初次見面,很高興得見崑崙絕頂,匆匆別離,無需遺憾,待黑暗徹底吞噬天空之時,我們還會再見!」
清虛老道撇撇嘴,背對著門口再度坐下,念動點亮燈火,搬運靈氣,波動的氣機愈是平穩,入定前改了劍光部署。
燭影搖曳中時間悄然流失,當玉宇殿再度沉入死寂。
門口觀望的黑影隨機騰空躍起,再度穿過劍光后悄然落在地上,不緊不慢的挪動身形,離清虛老道的身軀越來越近。
臨近寸許時化成絲絲縷縷的一團,其中幾道試探著靠向他,遍布木靈波動的氣機驀然變化,清虛老道睜開雙眸,如驚山鳥飛,甩手落下兩道劍光,將黑影徹底抹殺。
「好懸陰溝裡翻船,這是什麼東西啊,肯定是那小子迎來的,話說還要在這兒等多久啊,蒼天也好,那個域外的生靈也罷,怎麼就那麼無能,連一個小輩都打不過……」
他喃喃著躺下,隨手取出兩枚丹藥丟入口中,細細咀嚼,清香甘甜嘎嘣脆,覺得身心愉悅,比過暖陽清風。
「祖師,祖師,您沒事吧?」
戊辰火急火燎的落在院中,握著重劍,試探著靠向門口,眯著眸子,做好最壞的打算,隨時準備叫洛陽回來。
即便祖師「身受重傷」他依舊是祖師,能夠瞞過劍陣闖入宮裡叫他不得不大打出手的存在必然莫名強大。
「無礙,不過是幾方宵小,我還要閉關數月,這段時間就辛苦你們了,別光顧著山下,有空閑想想山上!」
清虛故作虛弱,有氣無力的回道,神念掃過昆崙山,本就不多的弟子又少了數十人,都折在戰場,死在萬丈明光升騰而起的前兆,沒能步出最深邃的幽暗夜景。
「精準法旨,弟子這就退下……」
戊辰抱劍行禮,起身時洛陽已然站在天際,居高臨下審視整個昆崙山,思量著提升誅天絕地九極七戮寂靈劍陣的法門,想要它能夠更強些。
這座久經風霜的劍陣可以誅仙弒神,奈何它現在的對手卻比仙神強大數倍,所以它也是時候成長了。
最簡單的就是叫寂滅劍光更加鋒銳,只需要賦予其開天劍道就夠了,剩下的細枝末節還得看師兄的,畢竟自己的陣劍只是勉強入流,破陣輕而易舉,算計無漏,擺陣卻是難題。
揮手散下劍光,洛陽瞥眼弈星宮,搖身直上九萬里,心念變換出現在混沌化境中,看著毫無漣漪的鏡湖,心知那個叫天師坐立不安的外來物就是被祖師抹去的。
「呼……好大的一盤棋,老夫自嘆不如啊!」
長長呼出口氣,天師驀然嘆息出聲,那群翠葉下的小精靈卻笑彎了眉眼,更有甚者在葉下翩翩起舞。
「誰的棋叫你自嘆不如,夫子的還是我娘的?」
洛陽別有用心的試探道,望穿鏡湖,在遍布怪石的湖底細細搜尋許久,都沒能看見那壇被重新封存的老酒。
它的味道並不算最佳,可就因為得不到才總叫人心痒痒,也不知道被藏到哪去了,不然可以叫江帆再來試試手。
「誰的局你心裡有數,我就不再多說了,有些事十天太長了,我們可沒必要等他們來指指點點再祭天稱王。」
「那我這就去趙、楚兩地走上一遭。」
洛陽輕笑著,同時展開神念,沒等尋遍秘境被天師用垂天釣甩到楚地,沒等落下雲端,深宮裡的楚王竟橫死朝堂。
洛陽眉頭輕挑,在群臣的畏懼目光中走近楚王,細細打量,敏銳捕捉到異靈的氣機,不由的冷哼一聲,邁步間落入趙國境內,留敕令在殿中繞樑不絕。
「傳令三軍,解甲棄兵,盡數返鄉等待安置。」
「臣等遵旨……」
在群臣那頭跪拜中這座經歷過千年風霜的王朝頃刻崩塌,千年的努力,千年的勝負爭奪最終敵不過一句話。
覺得王朝凡人不過如此是一方面,慨嘆一步錯步步錯是另一方面。更有甚至含淚暢想,若是當年楚王聽相國的建議,寧死不降,或許書院會建在這兒,統一人間的也是這兒……
可惜沒有如果,這便是命數,只能順應,不能忤逆。
雲影飄渺,東風綠柳春日近,萬物復甦的時節,趙國都城卻是死寂沉沉,兵敗國滅,前程未知,任誰也透不過來氣。
隨著劍光臨近,趙王抬起頭,起身,將頭頂的冕梳摘下放在桌上,朗聲道:「叫將軍回來吧,打了千年,也是時候歇歇了,他們的前半生屬於國家,後半生屬於自己。」
「凡是參戰的皆有獎賞,爾等也散了吧,願為人臣便書寫治國奏摺,不願的便去領取銀錢,告老還鄉,盡享田園之樂。」
「孤這般處置,小先生可能滿意?」
趙王說著望向殿門前,萬眾矚目下,洛陽點點頭,踏著飛劍乘風再起,越飛越高,感知著分明的邊境線變得模糊,最後消失,感知著戰火熄滅,六國的旗幟倒小,目之所及,只有黑底金紋的秦國王旗在迎風招展。
洛陽笑了,抬起頭望向遠空,璀璨星光中,那些遠遊客也都笑了,其中柳雛的笑顏最是動人。
「十天後,咸陽城東,祭天封皇!」
傳音落下雲間,算計金銀去向的君主先是一愣,跟著皺起眉頭,看看紙上的數字,沒有露出喜色,再度演算起來。
六國的戰爭確實結束了,但秦國的挑戰才剛剛開始,舊制度如何廢除,六國之民如何安頓,如何消除千年沉甸下的文明風俗,這些都是問題,想不出來就可能激起火星,燒斷支柱,叫了不起騰飛的王國葬入灰塵。
當日落逢迎晚風,大片的晚霞鋪陳西天,獨居後宮的少女握著玉簡,美眸里滿是清淚,沉吟許久,對殿外喚道:「知了,去打聽打聽陛下今晚在那兒休息?」
「主子,洛大人吩咐過了,今晚殿下會來這邊,他還說如果陛下抹不開面子,他就把陛下……」
「反正陛下晚上會來的,主子您可得把握住機會,那些世家的小姐貴戚可都看著呢,她們可沒好人!」
詩涵公主笑了,收起玉簡,想著兄長的留言,抬頭看月影婆娑,不經意間看到劍光飛過天際,緊跟著有黑影落入院中,定睛細看,正是還握著墨筆的君主。
「詩涵見過陛下。」
贏正笑呵呵的爬起來,對伊人點點頭,想著那個數字,問道:「公主可知尋常百姓家一月開銷幾何?」
「看家境不定,大多數開銷不過半銀……」
洛陽站在院外,聽著將來的夫妻倆扣算著天下銀錢,不由搖搖頭,問知了道:「你說他會是個好皇帝吧?」
知了點點頭,不敢多做評說,站在屋檐下,您說是那就是吧。
這十天過得很快,洛陽與南諾親眼見證祭壇如何從無到有,如何立在飛雲下,沐浴著金燦燦的陽光。
所有人都在等,等贏正登上祭壇,等他宣告蒼天厚土,祭天登臨皇位。
楊天奉也不例外,盤坐在簡陋的屋舍內,遙遙眺望著人間,與玉皇齊齊盯著咸陽城。
「實話實說,你對這個計劃有幾分把握,現在的贏正還不是人皇之後,等祭祀開始,你憑血脈,他憑氣運,想來勝負清晰,但之後呢,你該如何逃過洛陽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