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劍只會向前
不同以往,洛陽能感知到天師的戰意炙熱如火,不由為之淺笑,不理那些言辭的真正原因,隨心散開誅仙劍陣,深吸口冷風激蕩熱血,閉上丹鳳眼,沒多久驀然睜開,隨著忘四輕鳴,悍然發動攻勢。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生平未展眉。
逆行紅塵,不管擋在前面的是誰,這劍只會向前!
流光閃襲長空似七月流火,裹挾著一道蒼茫雲霧上前,洶湧成浪。沒等靠近天師身前七尺,只見垂天釣輕動,一道橫貫長空的雲浪就此無聲隱去,很不真實,如蝶夢驚醒,難忘花香。
識海里慧劍輕聲震鳴著,似琴瑟之聲,好似從未動作,洛陽眼底迷離就此散去,不管異象如何,心底藏劍驚現鋒銳,不在保留,竭盡全力。
「聽雷,斷潮,醉花陰!」
剎那光景洛陽遞出三劍。一劍快過一劍,一劍凶過一劍,迎著交錯流光,天師竟沒有動作,只是怒目瞪眼,能削平峰巒的劍光憑空炸散,化作無數如螢火光點。
「凝,轉,殺!」
一字一頓,天師吼出三聲敕令,言出法隨,懸而不動的光點凝結,旋轉,反向殺向洛陽。
「煙火!」
洛陽瞥了眼那盞漸漸隱去輝耀的明燈,劍眉輕挑,不進反退,挪移身形不忘揮引忘四,憑空喚起金燦流風。帶著出自紅塵的煙火氣席捲長空,先淹沒三道劍光后落向天師,想藉此看看那盞明燈的極限究竟在那兒。
那兩柄青銅尺之前接觸過,威能不遜尋常仙劍。三燈九印究竟有多少威能根本不知,若是不能試探出來,輸面很大。
「散!」天師輕輕吐出一個字音,寶燈閃耀極光,飄渺煙火就此散去,未待寧靜須臾敕令聲再起,「九天雷罰,疾!」
九方印中的一方升起紫色氤氳,蔚藍色的晴空間恍然襲出雷電,將滾滾雷音拋開好遠。
天師沒有懈怠,收起垂天釣,心知這道能夠轟殺絕頂的驚雷無法奈何洛陽,手捏道法寶印,又是一方石印升起蒼白色氤氳,秋意散盡,酷暑難當。
「九天火刑,疾!」
肆意擴散的電光泯滅數個幽影,當洛陽又一次遁出幽影,迎面拍下滔天火浪,不在混沌,卻驀然想起孤懸在幽暗中素白色太陽。
同樣得光耀,同樣得灼熱。
「溯引流年空無渡。」
洛陽迷眼揮動忘四,極為凌厲的一劍劈向長空。火海沿著劍刃方向分成兩半,眼見被道韻泯滅,天師出現在洛陽背後,雙手合十,冷聲喝道:「九天風煞,疾!」
石印上流光一閃即逝,大風起無形,煞氣卷如龍,風助火勢,將熄火勢驀然暴漲,同著尖銳的蜂鳴聲藏入煞氣,本來的風煞龍捲變作黑白大磨,呼吸間就磨碎洛陽寸許道韻。
「開陣!」
洛陽感知片刻,多少了解九方石印威能,從容遞出崑崙秘劍,破碎磨盤,寫意飄退,盯著三頭六臂的天師,深吸口氣,打算為這段正好的戰鬥畫上句號。
心神步過天門,念頭勾動,空空如也的水面上浮現倒影,忘四隱入天劍,天劍藏鋒鞘內,驀然雲定,萬籟俱靜。
「要來了,看好了,這可是最臨近超脫的一劍!」
數萬裡外,感知著洛陽的氣機變化,金鱗眯起眼眸,向左右兩邊提點一句,緊盯著洛陽,恨不能將接下來的每個動作盡數刻在腦中。
天際輝光斜落,八方風起,洛陽悄然勾起嘴角,向著天師踏前一步,混元法展開,鯨吞十方靈氣,橫劍身前,光景正好,欲斬乾坤。
絕頂高聳入雲,蒼天漫無邊際,天師很高,做過無數錯事,這一劍來的有些晚,卻能斷他的罪!
又直又快的一劍斬過,林奇甚至沒能看清那鞘中劍鋒的真實模樣天師就被流光吞噬,不是沒有試圖抵抗,只是這一劍太霸道,含著七分開天道韻,真正的無堅不摧,無物不破!
三盞古燈上的燈火亮到極致后徹底熄滅,九方石印高高飛起,頃刻間炸散,隱入虛無,不知去向。
洛陽想攔,卻沒有力量去攔。
雖然大抵知曉法寶威能,可不太清楚天師的真切實力,索性斬出能斬出的最強一劍。
在收劍瞬間,疲勞感與無力感像是南方的圓月潮水,北方的三九夜風,前仆後繼,不摧毀那堅守的理智便不罷休。
「堅持一下,再一下就好了……」
洛陽不斷心語著,握著連鞘天劍望向林奇四人,眼神淡漠,連帶著嘴角的弧度都失去本來的意義。
「那個……」
重寒正要開口金鱗生出手掌,敏銳覺察到此洛陽非彼洛陽,抱拳折腰而禮,「打攪了,我們這就離開,後會有期。」
言罷狠狠瞪了重寒一眼,三道流光乘風而起,不足片刻消失在天際。
洛陽目送著他們離開,轉而望向那片空蕩蕩的虛空,恍然如夢,天師一直是他認為的最大敵人,就這樣離去了,很不真實,就像做夢一般。
「別想了,也別管他是真是假,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南諾很心疼地化出身形,不懼那毛骨悚然的淡漠眸光,緊緊抱著心上人,舔舔嘴唇,哼起那段最熟悉的調子,婉轉悠揚,編織著彩虹般的夢鄉。
緊蹙的劍眉緩緩舒展,丹鳳眼中的淡漠隱去,笑容變得溫暖,冷硬的面色變得柔和,帶著些許紅暈,再忍不住潮水般的疲倦,沉沉睡去。
南諾笑了,喚起玄黃塔,勾動都天旗挪移虛空,這片紅塵往後想必能平靜很久很久,等他醒了,必然會高興地喝上一杯。
這不是小賊一個人的願望,是齊老頭,是崑崙,是三教,是天下所有正常百姓的願望,打了太久了,太多人甚至忘了和平與寧靜究竟是什麼滋味。
邊關的風很冷,吹不滅熱血,這個新年,他們能回家了……
隨著最後一縷魔焱被清風隱去,長空歸於寧靜,日落月升,皎皎空塵映入鏡湖,在空蕩蕩的湖邊驀然浮現出天師的身形,瞥了眼邋遢道人,「計劃繼續。」
聲落突有風起,捏著石子的道人面向近乎,感知著空空如也的湖畔,握緊拳頭,如瘋魔般,「計劃繼續,洛陽得死、三教當滅、人間該毀,神魔妖鬼,都得死,都得死……」
隨著星月隱去,東方天際呈現鮮艷的火紅色,山巔樹下,魔女的幾縷青絲被風挑動,無聲劃過洛陽鼻尖,清香如花,百嗅不厭。
「醒了就起來吧,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天師是死了,邪修可還存在,不是安逸偷懶的時候。」
南諾握著素手,這些話很不中聽,不該說,可必須得說。小賊是她的,也不僅是她的,貪婪一晚光景已經很自私了,沒理由繼續下去。
洛陽撇撇嘴,深吸口氣,探手喚出玉符,破界傳音,「邪修那邊有什麼動向?」
無多久玉符上閃耀明光,兩道神識落下,聽船老大用極其誇張的語調說道:「好傢夥,你是沒看見,昨晚飛出六界深入混沌的修者不知幾何,就好似飛星雨,到現在沒一個回來的。」
「哎,還是那片天地,怎麼就感覺山更青了,水更綠了,太陽更溫暖了,沒道……」
洛陽意興闌珊收回神識,瞥了眼南諾,像是渴望出去踩水的熊孩子,那雙丹鳳眼會說話,「他們都跑了,又都找不到,就再躺一會兒,就一會兒。」
這還是第一見到心上人這般表現,南諾莞爾失笑,伸出素手捏住那臉蛋向左右扯了扯,發出一串如銀鈴般的淺笑。
「他死了,玄兜宮還去嗎?」
「去,哪能不去呢,天師沒了還有東皇方朔,巨神,神裔……更何況我有些不確定他究竟死沒死。」
「別看他說的大氣,有捨生取義,殺身成仁的悲壯,可我更願意相信這是金蟬脫殼,不管他真死假死我都當他假死。」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是老婆大人說的,聽得,聽得。」
「哼,算你過關了,不然要你直不起腰,抬不起頭!」
南諾嘟著櫻唇,俏臉如若粉桃,洛陽看了許久,對清晨安寧的愛無聲轉移,拉著魔女遁入紅塵,臨近夕陽西斜客房內不起燈火。
這是很小的一片幽暗,比不得萬家燈火的輝耀,相同的,紅塵中的明光又與星月有天差地別,再往上,六界不過是滄海一粟,整個混沌里極盡瑰麗之處不知凡幾。
某處懸有無數嶙峋碎星的虛空間驀然生出虛空裂縫,九色流光落下,慶雲瀰漫,無聲散開四下碎星。
雲層最裡面,馮卿鸞大笑著睜開雙眸,瞥了眼被空間扯碎的左臂,緩緩抬起右手,握緊拳頭,眼底儘是野望,熊熊如火。
「你能活下來確實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恕我直言,憑你的力量永生都不可能復仇,除非……」
裹著黑衣的修者步步走近,傳音是沙啞的,聽不出具體音調,自然無法辨別他的身份。
「除非什麼?」
「除非我們結盟,同心協力。」
「那就結盟,同心協力!」
馮卿鸞對那神秘生靈說道,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窮盡畢生只剩兩個目標,復仇,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