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天地不公
秋風即起舞動滿山紅葉,誓言立下后萬里閑雲隱散,晴空上驀然驚響雷震數聲,悠然散向天地八方,無需字句言明,塵世所有生靈都能清晰曉知其中含義。
這是肯定,蒼天在肯定人皇的誓言。同樣的,在側面佐證那屠城之事確是有人栽贓嫁禍,同秦國真的沒有絲毫關係。
戰場上的,國土中的,紅塵外的,所有為屠城憤憤不平的都被利用了,是活生生的人,有七情六慾,知酸甜苦辣,卻被當作棋子草芥,用之招來,不用拋棄,隨性漠視……
木犀自覺做了件很了不得的事,輕笑感知著天上地下諸多變化,不留痕迹瞥了眼洛陽,分出一縷心神落向袍袖,對盤膝而坐的馮卿鸞傳音入密,「推翻之前得來不易的努力,這就是你的計謀,前後不一,思之令人發笑!」
馮卿鸞為之淺笑,睜開眼眸,在幽暗空間中瞧見一方棋盤,隨心落子,總曉局勢,回道:「預先取之必先予之,現在他得到的越多不久后還回來的就越多。」
「他可不是簡單角色,希望你的計謀不會令我大失所望,交易是一方面,樂趣是另一方面,蒼蒼紅塵,茫茫混沌,唯有二者方是永恆。」
聽迴音如此馮卿鸞會心淺笑,字面話音中聽不出什麼弦外之音,其中未必沒有著其餘含義,心思變化,試探道:「比起滔天巨浪我更喜歡水下的洶湧暗流,看得見的未必有害,看不見的必然致死!」
「最好是這樣,光與暗永不同存,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洛陽絕不能存在於此。」
馮卿鸞點點頭,沒有回話,分心二用,邊算計六界邊算計木犀。從開始就是驅狼吞虎之計,不管虎有沒有被狼群擊潰,最終都是引狼入室的結果,卧榻之處豈能有群狼環伺,飛鳥盡良弓藏才是狼群最合理的歸宿。
「秋收冬藏,楓葉正紅,宜和忌戰,不如歸去。」
木犀傳音四方疆場,言罷收斂五皇令諭,化為流光遁遠,感知著身後如影隨形的劍仙,一口氣飛出十萬里方才停下,散去高不可攀,變得卑躬屈膝,「洛陽冕下,您看接下來……」
「我們去找崆峒印,找到寶印就還你自由,天南海北,混沌內外任爾逍遙。」
洛陽傳音一聲,正要散去夜隱術心底傳來南諾輕語,說的赫然是洛陽沒想到的,「馮卿鸞很可能就在他的某件洞天法寶中,我們不得不防。」
聽聞此話洛陽劍眉輕挑,打量木犀幾眼,笑著放下手掌,維繫著夜隱術,順著南諾的說法,換位思考,將自己代入到馮卿鸞的位置上,絞盡腦汁謀算所有可能性,極盡喪心病狂。
等了半天,不見洛陽解除夜隱術,木犀眼底閃過冰冷,卻還在笑著,側首一引,「冕下這邊請,我們先找人間八方,若是沒有便去天宮,依次尋遍六界,總能找得到。」
「頭前帶路,你有五天時間,找不到崆峒印就準備身死道消,從頭來過,另外別耍心機,我清楚你們的所有算計,混沌很大,上清宮很遙遠,可你應該知道道出天書之說。」
洛陽心底醞釀著殺機,說著心神落向玄黃塔,看著笑顏如花的佳人,調笑道:「我像不像傳說中的大惡人,在背後謀長節短,做盡壞事,人人得而誅之。」
「不像,你就是劍仙,好的、壞的都是劍仙。」
南諾說著起身,感知著木犀的動作,放出神魂緩緩抱住心上人,雖然很近很近但抱不到他,真的很想念那種貼近的溫暖感。
「不要誘惑我出去,人間事大,拖延不得,我可以等,等一切結束了才有借口貪婪地霸佔你,誰都別想跟我搶。」
聽著輕語洛陽放下心思,握緊拳頭,瞥了眼飛的很快的老道,心底不由生出三分戾氣,冷聲道:「再快些,你是不是老王八成精,慢騰騰的,拉磨呢?」
這話窮盡言語之惡毒,木犀卻依舊保持著笑容,默默催動靈力,神識感知著長空四下,向著南方不斷飛行,分神傳音,「馮卿鸞,他手中真有窺視天機變化的天書?」
「虛張聲勢罷了,舊時崑崙確實得到天書數卷,可封山前盡數被邪修奪取,洛陽手中的不過一卷混元法而已,哪有什麼窺視天機之能?」
「道友儘管尋找崆峒印,此寶事關重大,神魔妖鬼四方執事可都在等著呢,到時候有他洛陽受的。」
兩聲迴音入耳,木犀眯起眸子,細細思量,決定暫時相信馮卿鸞,瞥了眼九天之上,速度更快一分,尋找得更加仔細。
崆峒印出現之日便是豎子橫死之時,不過那一劍該如何應對,神魔妖鬼人五方執事再加馮卿鸞恐怕也不好擋下那一劍……
「道友無需擔憂那一劍,只若能夠擋下片刻,我有的是辦法叫洛陽劍折道斷!」
馮卿鸞一早猜到木犀心思,故意等了許久方才開口,言罷等了片刻,又道:「最強即最弱,那一劍極盡他全部手段,一劍生死,敵人若是不死,死的就是他。」
「他對我的藏身之處必然有所猜測,可他決然猜想不到我就在你的袍袖中……」
「袖裡乾坤,天罡三十六無形之變實乃無上妙法!」
說到最後馮卿鸞不忘誇讚木犀的道法,二人心底齊笑,正此時已然窮盡紅塵極南漸漸飛向紅塵之北。
洛陽不緊不慢地跟在木犀身後,正路過蒼茫海域,朦朧輝耀騰空而起,驚起萬般浪濤里藏著一排駭人輝耀,如似流星,宛若月隕。
「洛陽,你給我死來!」
海王在漩渦中浮現身形,握著三叉戟,低吼著瞥了眼長空之外,硬著頭皮襲向瓊霄,嚇得木犀退避三舍,喚起慶雲寶樹,捏著無上妙法,打量著海王的道法,心有算計。
這襲擊來的突然,要麼是與崆峒印有關,有么就是有人打算同自己談談,目的當然是洛陽……
這等眼神變化在鏡湖中清晰可見,天師微微撥動釣鉤,看著漣漪散開,傳音道:「洛陽的身世很不尋常,他的過去是為劍而痴的心魔,他的未來是六界天道,他的現在是劍可開天的劍仙,這些你不知道吧?」
清風帶著傳音徐過,木犀保持神情不變,心底生出無盡波濤,正欲傳音馮卿鸞核對虛實,又有傳音臨近,「別問他,他再利用你,你把他當作盟友,他只把你當作殺人後隨意丟棄的破刀。」
「換句話說,那捲能窺視天機變化的天書就在昆崙山,只要洛陽想,你們所謀划的他都知道。」
「當然,這一點我無法證明,因為那需要付出你的生命,對你而言我倆都是口說無憑,信與不信,皆隨你。」
天師將想說的一口氣說給輕笑著的老道,言罷手掌摩挲垂天釣,感知著海上的戰況,默默計算著時間。
在過去海王算是個不錯的對手,可現在不同了,兩者就像老鼠和貓,樂趣只是短暫的,等玩夠了,也就該死了。
「你說的不錯,不妨繼續說說,信任都是在來往中建立的,你比他考慮得多,比起他,我更願意相信你。」
正此時木犀的傳音臨近,天師得意的勾起唇角,手腕微微下壓,釣起鏡湖底下的那朵赤紅色的蓮花,感知著內里的嬰孩情況,又將其放回湖下。
「時機差不多了,你不是一直想見識見識洛陽現在的劍嗎,去吧,這是個很好的時機。」
潭邊瀑下,面無表情的少年穿好黑衣,提著仙劍,待傳送門出現,瞥了眼正好被劍光斬入海中的王者,拔劍出鞘,直接刺向那處空空如也的虛空。
無需看見聽聞,也不用清風流光指引,手中的劍很明確的告訴他,洛陽就在那,現在的劍之絕頂就在那兒!
「九死不悔!」
起手便遞出從林牧那學來的情劍,帶著一往無前之勢,愛恨情仇,離合悲歡,所有能夠燃燒生命的灌注在劍上,不破敵酋吾寧死,九死無悔!
洛陽提引忘四,輕描淡寫架住這一劍,身形不動,心底不由動容。這麼短時間就能悟透這一劍,以五氣境斬出相當於三災大羅的攻勢,他是個天才,可惜走了不該走的路。
也是通天大道,也是崎嶇坎坷,卻看不見未來,更不知道結果如何,沉降師叔孤苦一生,他的後人絕不能走老路……
「你這是什麼劍,不是化凡劍,也不是天劍,很鋒利,包羅萬象卻又萬象歸元……」
思緒肆意擴散時傳音入耳,洛陽看看露出面具的眼眸,笑道:「開天劍,經有三分,已然登峰造極!」
「開天劍,取自於傳聞中的開天道,不錯吧?」
「不錯,你……」
「好劍道,再接我一劍,有時間將這劍替我演示給他看。」
不等洛陽把話說完架在忘四上的劍鋒驀然揚起,匯聚包裹著璀璨流光,天地為之昏暗,似有不絕的哀嚎聲傳來。氣機牽連下,洛陽識海中浪潮瘋涌而起,青蓮不斷起伏,慧劍連聲嗡鳴,雖然平定海潮,心底哀傷卻如離離原草,亡一活十,根本無法斷絕。
「這是我的恨,我恨他無情,恨崑崙無義,恨天地不公!」
隨著震雷般的傳音落下,長空驀然攢聚陰雲,赤紅色電光散如蛛網,覆蓋瓊霄,雷音所過萬物失色,花草樹葉盡含悲戚,都為這一劍動容,跟著怨天恨地。
木犀、天師、馮卿鸞,六界中所有大羅境之上的修者齊齊抬起頭,望向這方天闕,好奇這驚世駭俗的悲怮之意從何而來,落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