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神之地
以假扮真必有所圖,若細細分析,可以發現南易圖謀的很簡單,即便可能張口言謊,但總是與洛陽少不得干係。
可惜他走得太遠,沒看到此間變故,根本不知道暗箭早已沒了提防的價值。
總體上說,洛陽這步棋走的很好,機緣巧合也罷,早有算計也好,都徹底毀了南易的算計。
時也命也,他的運數落在此間,自己的登神機緣又在何處?
嘆息中老木再度遁回地下,似游魚般橫穿戈壁,走得不快,神識盡數散開,不斷地深入地下,似乎在搜尋挖掘著什麼。
慵懶的斜陽餘韻消弭在風沙的盡頭,天色愈是陰沉,雖無有皓月當空,卻總不缺點綴寂夜的明耀輝光。
近乎尋遍戈壁,老木終於找到留書中描述的禁制,迫不及待催動手印破開封禁,輕輕落在地宮外,揮手又布下幾百道法陣禁制,盯著熟悉的石柱,被時光滄桑的記憶如若泉涌。
這裡根本就不是什麼真神隕落之地,而是囚神之地!
在久到足以模糊時間的以前有修者將神明囚禁在此,不斷抽取他的神性,分散為五分,想要李代桃僵,點燃神火以延續自己步步走向終結的生命。
可惜真神的強大遠超過想象,千機算盡的修者沒能等到神明隕落便身死道消,而神明也沒能逃離此間布局,神格化為五分,藏於五殿。
凡走過必有痕迹,這件本該消失在歷史中的事被祖宗元老翻查出來,幾經過探查虛實真假,最終決意開發。
奈何每次遺迹開放的時間不確定,加之各種天災人禍阻撓,只能一輩輩向下傳遞,經由無盡歲月努力,到老木這輩方才真切地站在嚮往數萬年的殿門前。
眼前的曌神殿是五殿核心,有陣法禁制保護,那些貪婪神性的邪物無法進來,餘下四殿卻是不同,已成為邪物巢穴,這樣神火輝耀。
記載中只要五殿同時燃起神火,曌神殿主就可以奪得神格蛻變為神。
這是條漫漫長路,邁出的第一步就是先入為主,以心神為引點燃此間神火,如此散布秘境中的四宮自然浮出水面。
彼時會有數不清的修者成為手中尖刀,探索被邪物侵佔的四殿,費盡心力,卻是徒勞!
想著老木勾起嘴角,大笑著步入曌神殿,踏著平整無塵的石板,走得越來越快,最終飛身直接落在殿門前,環顧四方白玉石柱,壓下悸動的心潮,拔刀出鞘,試探著走近那片深不可測的幽暗。
殿中很大,像富貴人家的院子,本應容下數不清的上好景觀,現在卻只有黑暗。
隨著深入殿中,存在無盡歲月的菱形玉石台映入老木眼帘。
沉澱著滄桑氣息,其上懸浮著臉盆大小的寶珠,造物整體存在於有無之間,只能看見,卻無法用神識感知。
若走近石台三步範圍,能感知到如午後斜陽披滿肩頭身軀的溫暖,不由得心生安定,寵辱偕忘,目光遊離時必會被那明珠吸引。
一切都分毫不差,老木盯著明珠看了許久,深吸口氣,口中不斷念念有詞,伸手摸向明珠,臨近寸許,感知到刀鋒劃破肌膚的痛楚。
幾滴金燦精血落向明珠內部,就似火種落入乾柴,就剎那間,動人的焰火驅散所有幽暗,將四下壁畫映照清晰。
老木眼神不由迷離,嘴角勾起笑容邪異,神情變得有些陌生,不過一恍惚又恢復如初,盤膝坐下,看著壁畫上如蝌蚪般的文字,口中吟唱起拗口的經文,靈力游過身軀,腦後孕生九色神光。
無有風起,入定的老木隱入寶珠火光內,過程如宿鳥歸林般自然,瞧不出絲毫違和感。
與此同時,遺迹中的寶光盡數消隱,散落的洞天開始合併,天地震動,閃耀萬種輝光灼眼,雷音風吼久久不歇。
恍惚間異象隱去,突兀地就像準備面對狂風驟雨時驀然風平浪靜。
洛陽帶著錯愕舉目遠望,沙海綿延萬里,夜空無有星月流雲,金、綠、藍、紅四道明光不知何時侵佔長空,霸道宣示主權,沒等看夠天地奇景,一聲咆哮聲驚起,震耳欲聾。
在地下不知何處,似乎有什麼醒來,震動大地龜裂,沙石涌如流河,黑霧升騰布滿長空,即便是霸道的四方明光都被遮去。
「吼!」
又是一聲咆哮,數不清的黑色生靈躍出黑霧,四足非鱗,形似惡狼卻有虎齒,齊齊向空嚎叫,驀然背生雙翼騰空而起,揮動彎刀鉤爪,幾個三化境修者瞬間被淹沒,反抗片刻化為腥風血雨的一部分。
「有沒有洞天法寶,你先進去躲躲。」
洛陽收回視線,邊傳音黃今邊感知南易的方向,什麼真神遺迹,分明是囚魔獄所,早知如此,得到寶塔后就該強行把南易帶走!
「我這兒有柄仙劍,名為輕痕,送於大人。」
黃今邊說邊隱入明珠至寶,同時喚出一柄通體素白的劍刃,輕輕嗡鳴,久藏孤寂,渴求飲血。
「好劍!」
洛陽贊了一聲,收起明珠握住仙劍,轉身向爭先恐後的獸潮斬出一劍,意破長空無距。
隨輕痕所向,閃耀電光劃破長空,滾滾雷音接踵而至,跳動的蔚藍色電弧魚躍瘋涌,一明一暗兩道浪潮狠狠撞在虛空間,邪獸不斷隕落,天際的黑霧跟著愈是濃稠,隨即孕生出更多新邪獸。
不能殺,最少不能用這種方法殺,它們都是道韻的產物,想殺死就得用道韻磨滅道韻!
一眼看穿邪獸跟腳,洛陽緩緩舉起忘四,想了想又放下,轉身折向大地,疾風徐過消失無影,邪獸跟著散開,殺向四下修者。
寶光與敕令聲此起彼伏,各類手段層出不窮,洛陽只是催動閻羅鬼面與夜隱術悄然臨近地面,看著南易揮動雙刀,周身魔焱滾滾升騰,在邪獸群中縱橫捭闔,護這個兩個身披黑甲的負傷異族向前。
這向前可能沒有意義,可還是要向前,隨著傷口處的黑絲散布周身,掩護南易側翼的負傷異族緩緩弓下身軀,低吼著咬向南易,似被邪獸同化。
南易似乎早有準備,旋身運刀,刀光魔焱構築成接天龍捲,剎那清空大片空地,靈力損失也不小。
「吼!」
又是一聲低吼傳來,洛陽循聲望去,一隻手臂按在地上,撐著地面將魁梧的身軀從地下拔出來,盡數暴露在四方修者的感知下。
這是個巨型邪獸,雙腿直立,約么三丈高低,無有頭顱,手臂比腿粗,一手撐著地面,一手長著巨大的骨錘,正轟然砸落。
這一錘南易擋不下,洛陽匆忙踏著瞬影步落在南易身前,劍起斷潮,一劍將巨型邪獸斬退,轉身帶著南易騰空而起。
「吼!」
巨型邪獸退了三步終於穩定身形,低頭瞥了眼胸口,咆哮著再度舉起骨錘,沒等落下,身前的渺小獵物已然消失不見。
在夜隱術的遮擋下洛陽御劍翔空,不是隱晦斬出幾劍幫附近的修者解圍,正遊盪時金燦極光騰空而起,似春花怒放,九道環帶上下大小層疊,皆由咒紋構築,白光一閃即逝,邪獸皆亂了方向,自己同自己廝殺起來。
「諸位,請來此處一聚。」
納塔庫布的傳音隨風而起,洛陽悠然轉折劍光,同附近的人前後落入那間明光守護的宮格。
「這些邪獸的根源來自於地下,支撐他們不斷重生的能源卻來自四方神殿,斬草除根,我等應先破神殿,再滅邪獸。」
「這不是責任與義務,只是自願,我不知道神殿中有無寶貝,也不做保證,全憑各位做主。」
就像進遺迹前,納塔庫布站在屋頂上,抑揚頓挫,語調慷慨,說完這兩句話揮袖將眾人送出洞天,自己帶著一票人馬奔向南方。
緊跟著流光四散開來,洛陽目送著山居等人走遠,瞥了眼南易沒急著跟上,轉而飛向西方,穿過黑霧,看璀璨明光越來越近。
已經有人進入殿中,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洛陽撇撇嘴,不再觀望,小心御劍飛入幽影,神識感知中先進殿的修者已經身死道消,屍身遍地,看傷口好像是劍刃所殺。
也就是說這兒有個劍修,他的劍很快,快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當然也可能不是快,而是如情劍那般觸動心神,兩種方法,殊途同歸。
「用不用我出去等你?」
南易傳音說道,眸光還是冷硬,眉宇間卻能讀出隱憂,洛陽點點頭,翻手取出寶塔遞給南易,
「財帛動人心,別有不必要的善良,遇到什麼多想想你姐姐,你父母,如果你死了,他們會是什麼樣子?」
「不用你說,我可與你不一樣,不是個爛好人!」
南易看上去氣鼓鼓的,邊傳音邊接過寶塔,緩緩退出大殿,感知著寶塔威能,心底又說不出的慶幸。
那時幸好多考量一重,現在就不重要了,以他的性情,這寶塔必然是最好的那個護身至寶,接下來只需要等個機會。
或許這殿中就是個機會,劍與劍的廝殺勝負僅在剎那間,那時出手他必然猜想不到。
不過這寶塔卻成了麻煩,若有異動必然被覺查,況且他可能還有別的寶貝,要麼放棄,可機不可失……
瞞天過海是行不通的,不過可以先找個傀儡試試洛陽。
若是沒有其餘法寶,那就動手,先奪此寶引動他心神震動,如此比劍時必落下風,接著以此寶鎮壓他,借著殿中邪靈手段叫他身死道消!
完美無缺,接下來就看看這邪靈手段如何,希望別叫人失望。
想著南易勾起唇角,在神殿門口站定,眯著眼,透過深邃的幽暗,期待象徵希望的毫釐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