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崑崙的情劍
碧波飛流直下,樹倒石碎,城門在波浪中掙扎著,幾許青瓦震落,積水打濕甬道長街,眼見城毀國滅,禁宮宗祠騰起金龍有九。
扶搖空舞,撕碎惡魔無數又折返歸來,驅散海水,巡遊八方,化作明耀輝光封禁古城,將濤濤海水阻隔在外。
「什麼破東西,給我碎!」
克卜杜低吼著擎起重劍,向著光罩重重劈下,劍光所過,雲散水斷,陰影壓下,橫貫半城。
幾柄刀兵落地,魁梧的豪俠仰望長空劍落,張口忘言,額頭上有著細密的汗滴,手掌在不斷顫抖。
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企及的,死定了,死定了!
悉悉索索的破碎聲漸漸變作哭喊聲,長街變得混亂,一線劍光扶搖而起,魔劍斷折湮滅,陽光重臨大地,片刻后又被遮去。
瞥了眼隻身面對群魔的少年,李思踏空而立,朗聲道:「各就各位,按三號預案撤退。」
不斷有甲士奔向長街,眾人有序登上馬車,前後消失在傳送陣中,哭喊聲漸漸消失。
目送最後一輛馬車離去,贏正與孔州前後步出金殿,仰望九霄雲上,不理會被雲靄遮去的昊日,凝視比那更耀眼的輝光出神。
「老師能贏嗎?」
「他什麼時候輸過?」
君主有問,臣子有答,說著孔州看了眼贏正,反問出聲,握著劍,壓抑著心底的戰意,也想去同妖魔論劍,可不能去,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後悔嗎?」
贏正走到石階前坐下,盯著長空上的劍光,看不清,即是在問孔州,也是在問自己。
沒能成為夢中那個仗劍行俠的人後悔嗎?
也許吧,不過應該是一時的,叫秦國百姓、天下百姓都露出笑顏才是最應該做的,身為君上,為國為民。
更何況,不求來生,立身當下可是老師教的。
「不會,我們的劍不一樣,做的事卻差不多,都是為了天下!」
贏正心疑自解,孔州也適時出聲,君臣相視一笑,抬頭望向長空,期待著風平浪靜。
洛陽太快,克卜杜不得不因此變做等人大小,追在洛陽後面,雙翼不斷震動,一個不留神便看不見洛陽蹤跡。
「出來,你不出來我就毀了這光罩!」
浪濤奔涌擋不住戰吼狂暴,洛陽瞥了眼克卜杜,轉而仰望長空。
治病要除根,如果不了關閉傳送門,再怎麼廝殺都是徒勞,比起斬魔更應該毀去這些傳送門,瓮中捉鱉!
心定劍動,一劍煙火朦朧,長空上橫生眾生百態,酒香散開,南北向傳送門微微搖晃,作流光散。
雖無源頭活水,滔滔海波亦不甘心停止咆哮,光罩外浪濤肆虐,醜陋的魚人踏著浪花,不斷揮戳鋼叉,看流光熠熠,樂此不疲。
「聽雷。」
從沒有電光這般溫柔,就像花橋流水,二月春風,在光罩上輕輕拂過,卷攜魚人騰空,滾滾雷音轟然炸響,海水被染成赤紅顏色。
「可怎麼處理啊,挪走,還是燒了。」
贏正低下頭,活動活動發酸的脖頸,有些發愁魚人的屍骸與海水,接著不由想到城外官道、兵壘。
這些都得重新修築,又是一筆不小的花費,還有城中的糧食,再加上閃擊大魏所需的軍費……
還君主呢,哪有一個君主這麼窮?
「給我死!」
刺耳的咆哮聲透過光罩,贏正抬頭望去,看不清克卜杜的動作,只見到一抹流光墜落雲空,撞在那道素白色的光團上。
「老師!」贏正驚恐不安的起身,緊握著拳頭,恨不能拔劍登天。
「無傷大雅,別急。」
洛陽瞥了眼贏正,忘四輕揮帶飛克卜杜,瞥了眼東西向的傳送門,旋身引劍,皎皎劍光扶搖而起,猶如殘月,迷醉花陰。
破界而來的無翼惡魔齊刷刷落下長空,好似風散秋葉,克卜杜紅了眼,握著魔劍再度攻來,一口氣斬出三十餘劍,劍劍皆向洛陽要害,劍劍只攻不守。
洛陽遊走在劍光中,不時出劍擋下幾招,心思不在長空上而在城中,感知著空蕩蕩的街巷,想不明白這麼做的用意。
有他在這場戰爭根本就沒有意義,天師知道他在咸陽,為什麼要下這步雜棋?
為了傳播幻冥星煞?
幻冥星煞又不是無可醫治,損耗的也不過是葯谷的寶葯,對咸陽無法造成什麼威脅。
為了刺殺贏正?
也不對,除非天師親自出手,不然根本沒人能輕意襲殺贏正。
那是為了什麼?
斷糧,斷糧……
難道是為了邊關,利用幻冥破城,用糧草收買大小單于,揮軍而下,六國也不會閑著,根本就不用殺了贏正,只需要困住他,群龍無首軍必敗!
越想洛陽越覺得有可能,道韻包裹忘四,璀璨劍芒退去顏色,未等斬下,克卜杜飛身飄退,振翅扶搖而起,直向傳送門而去。
劍上的光變做無形就撤退,這是聖師說的,得聽話。
「想跑?」
洛陽冷哼一聲,身形閃耀,斷罪破空,劍河淌過虛空,光輝瀲灧,緊跟著千蓮怒放,劍光繚亂雲霄,東西向的傳送門同時破碎,消散在正午暖陽下。
環顧雲霄空蕩,洛陽飛落禁宮,聲音很急,「聯絡邊關確定情況,若不可為,立刻聯繫書院對草原發動天災!」
贏正微微思量,恍然大悟,急忙奔入殿中,取出傳訊符,連聲詢問道:「樊歲,樊歲,邊關情況如何。」
良久無有回復,殿中安靜得可怕,贏正緊握著拳頭,還在等,不忍心發動攻勢,那武器有傷天和,一擊之下,伏屍百萬,與仁義不符。
「陛下,草原軍退了,不過幻冥星煞難以控制……」
傳訊符閃起流光,贏正輕出口氣,抬頭望去,洛陽依舊眉頭緊鎖,再沉思著,從封城到解圍后的點點滴滴,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卻想不明白關隘。
「六國有什麼動靜?」
「各有增兵,前不久盡數退去。」
贏正看看傳訊符,也皺緊眉頭,這事確實詭異,凡所謀必有因,此謀究竟為何?
不知是未名風起還是釣鉤顫動,鏡湖上升起層層漣漪,模糊了咸陽宮內的情勢。
邋遢道人收回視線,看看棋盤,輕笑著揮手,將草團圍殺得石子取出棋盤,得意的勾起唇角。
暗子埋下,就待春臨萌生。
枝葉也已剪除,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治療幻冥星煞需要寶葯,趁此收葯谷寶葯為己用,即便有葯可醫進程也會慢很多,等到星煞盡去,料想大計可成。
「不要高興得太早,楊天奉與洛陽交易的內容我們還不知道,能叫洛陽放過他,給出的條件必然非同凡響。」
「是我得意忘形了,這段時間是他們最放鬆的,我們要不要再加把火。」
「不可,過猶不及,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子夜去哪了。」
天師眯起眼眸,確信的事又有些動搖了,想了想,冷聲道:「叫他再去書院試試,說不定我們會有收穫。」
「是。」
邋遢道人捏碎手中的符籙,感知著黑袍客動向,移目向鏡湖,盯著洛陽,同樣有些懷疑了。
咸陽大亂,子夜不可能不來,細細算來,從子夜最初出現開始,洛陽同子夜就沒同時出現過。
在葯谷外子夜也是,明明是傳訊符就能解決的事,為什麼要親自去崑崙,這是個很大的疑點。
花落棋盤,點子叫殺,夫子抬頭望望長空之上,翻了個白眼,喃喃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還沒老糊塗,不用你提醒。」
聲落狂風大作,久久方停,夫子灰頭土臉地瞥了眼書院外,傳音混沌天外,「南默啊,叫南諾過來幫個忙……」
「不去!」
南默冷哼一聲,看看慢騰騰練劍的孫女,氣不打一出來,境界確實精進了,不過是因為劍道,而不是魔焱。
「我可以將勝過子璇的方法教給你。」
「成交!」
南默不假思索開口,言罷又覺得答應得太快,正要傳音解釋什麼,南諾已然被帶去書院。
桃林外,山路上,黑袍客躬身而禮,道:「晚輩見過夫子,敢請子夜道友論劍!」
「請等上片刻,子夜方才破境。」
大先生的傳音在山後響起,邋遢道人不由皺緊眉頭,盯著鏡湖中洛陽,他還在,只要看看劍意便知真假,天下沒有相同的劍,模仿不來的。
午過,樹影偏移,南諾扮作子夜模樣,提著劍步下山路,對黑袍客微微行禮,道:「道友打算以何種方式論劍?」
「可能論雙劍?」
黑袍客的答覆一如舊日,盯著子夜,細細打量著,就是這種氣息,他不是洛陽,絕對不是。
「可能換劍?」
南諾淺笑從容,完全不再意被敵人審視,抱劍再度一禮,揮手取出四柄相同質地的劍刃,不存在好壞之別。
隨意掃了一眼,黑袍客上前拔劍成雙,退後七步,等子夜拔劍。
「得罪了。」
輕喝一聲,南諾同樣拔劍出鞘,深吸口氣,感知著洛陽的記憶,凌空踏步,身如憑空鶴舞,雙劍齊動,一剪梅在前,月中行在後。
「來的好。」
黑袍客贊了一聲,引劍踏步,劍鋒交錯而過,南諾借力騰空,瞥了眼黑袍客的背影,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雖然僅有瞬間交鋒,但南諾能感知到,那是情劍,是崑崙的情劍,根正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