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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兩清還

  星漢垂暮,西風摧花,陰雲如宣紙落墨,肆意侵蝕留白,醞釀著風暴,壓的很低很低。

  洛陽提劍站在雲下,緩緩抬頭,近空忽現電光,滾滾雷驚,劍意駭人。

  那佝僂老者趕忙側身上前,將馮且死死護在身後,花白的眉頭皺的很緊,面上漸起花紋,勾勒為白金兩色臉譜,一舉一動彌生金輝璀璨,氣勢如神。

  劍意漸隱,老者瞥了眼洛陽,歪頭對馮且用以眼色,張口輕語,聲如洪鐘,叫人下意識不敢違抗。

  「年輕人,識時務者為俊傑,放下劍,別害了自己!」

  臨淄百姓抬頭望去,看到的不是一個帶著面具的佝僂老者,而是頂天立地的無上尊神,不由跪下,叩首虔誠,結結巴巴的口難成語。

  隨著花動柳搖,神光漸漸取締被烏雲遮去的昊日,周菊的眼神有些迷離,開始分不清那究竟是馮家長輩還是真神臨世。

  恍然幾聲驢叫響起,周菊回神,對白楚離一拜,心底里無限感激。

  屈服只有一次與無數次,若是方才沉進去了,這輩子見到馮家人都會抬不起頭。

  白楚離不在意的擺擺手,無論是那勾人心魂的神光還是這一拜都坦然受之,牽著毛驢走到南諾身邊,同她抬起頭張望天空。

  袁溯扯了扯周菊的袖子,快步到南諾身後站定,取出一枚玉簡,與空中的佝僂老頭反覆對照,深吸口冷氣,傳音入密,眉眼中儘是緊迫。

  「嫂子,這老頭是馮尚,當年同齊劍仙斗得不分高低。」

  聽聞此話南諾自天際收回視線,輕輕捶打肩膀,看模樣有些意興闌珊。

  「還真是笑話,齊老頭活著的時候沒見誰站出來說我與他不相上下,現在齊老頭死了,怎麼突然出來這麼多阿貓阿狗?」

  「不相上下,八百裡外遞出一招后倉皇遁逃也叫不相上下?」

  袁溯聞聲一愣,白楚離卻笑了,聞名不如見面,南諾雖然是魔族皇女,但終究得入昆崙山門,別的不說,就這嘴,和劍仙一樣直。

  莫說絕頂,周菊都能遍聞城中細微聲響,南諾這話根本為加掩飾,馮尚自然聽到真切,不屑的瞥了眼腳下如塵埃般的魔,無需沉吟,就像孩童玩弄螞蟻般,突然打算玩些新花樣。

  「且兒,看看這群愚民,不管有些人願不願意承認,這世界就是這樣,只有狼與羊,沒有平等。」

  「記好了,你生來就是統治者,他們都是你的奴役,如何對奴役,不用祖爺爺明說吧?」

  說著馮尚望向洛陽,知道他進退維谷,嘴角笑意更甚,拍拍馮且肩膀,「去吧,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永遠都是對的,皇者永不錯。」

  「好,祖爺爺。」

  馮且也勾起嘴角,瞥了眼南諾,又望向那些俯首的愚民,一桌好菜總有前後順序,她是壓軸的精彩,在她之前,完全可以吃些前菜。

  又是一聲滾雷驚起,蠢蠢欲動的馮且動作一頓,回頭望去,那柄皎如月華的劍已然舉起,洛陽衣捲風舞,寫意揮劍,漫天金輝壓下電閃雷鳴,幾個膽大的民眾抬起頭,不由瞠目結舌。

  身有輝光的神明很高,感覺親近的劍光卻比他更高!

  近乎叫人窒息的壓迫感被什麼拂去,一個個虔誠的百姓抬起頭,凝視著劍光落下,感知著那裡的煙火味,笑容無心流露。

  原來神也食煙火,距離也沒有天邊那麼遙遠,就在身邊。

  「這就是煙火……還真是精彩絕倫!」

  厚重雲被這一劍斬開,馮尚卻沒傷到汗毛,側目城間正要尋些趣事,刺耳的落水聲傳來,替死傀儡驚散游魚。

  雲亂如絮,風很大,險死還生的馮且一點點回頭,赤紅雙眸,再不猶豫直接沖向南諾,打算將方才承受的千倍奉還。

  馮尚也是怒上眉梢,臉譜變換,黑紅條紋交錯,那古神形象變為可怖邪魔,一掌印下,萬千雲碎。

  洛陽卻憑空消失了,劍光刻入長空,后發先至,又是一尊替死傀儡落入靜河,風停雲定,第一個跪著的少年漸漸起身,凝視著洛陽,目光漸漸變得炙熱滾燙。

  不錯的,為臨淄守夜的是他,接引晨曦的也是他,經久漂泊,他,終於回來了。

  「人定勝天!」

  不知道誰輕輕喃了聲,跪下的百姓在身邊少年的攙扶下試探著起身,都望著那劍修,沒人在意猙獰的邪魔。

  「洛陽,你給我……」

  橫斷虛空的黑炎沒能擋住洛陽,馮且的咆哮聲戛然而止,替死傀儡落在街頭,摔得粉碎。

  這是第三個替死傀儡,也是最後一個替死傀儡,馮且雖然手中有劍,身邊有自動祭起數十防禦法寶,可只若望見洛陽的眼眸,那手掌就會發抖,無論怎麼嘗試都無法自控。

  這是人的劍嗎?

  這劍太快了,不可能擋下,那些說能擋下洛陽劍的都是騙子!

  馮尚也在暗自緊張,卻不敢把馮且護在身邊,怕暴露馮且根本就沒有替死傀儡的短缺,只能強自無視馮且驚恐的眼神,兇狠的盯著那些仰視著他的百姓,打算以勢壓人。

  只要洛陽動手就殺了這些百姓,就殺了那魔女,就殺了周、袁兩家的娃娃,這麼多把柄在握,洛陽絕不敢輕舉妄動。

  周菊與袁溯也緊握著雙拳,久居深山,家中融融,如此博弈也僅在長輩口中聽聞過,即便說的再精彩都不如身臨其境感知事件的瞬息萬變。

  「楚離,不知你分光碎影劍練的如何?」

  沉寂沒有太久,洛陽率先出聲打破沉寂,隨手輕舞劍花夢幻。

  周菊抬起頭,沒想到這千鈞一髮自己洛陽竟有心思談笑風生,而白楚離卻瞧瞧虛空,微微思量,道:「不足數十息。」

  「夠了!」洛陽傳音一聲,提劍遁光,沒攻向馮且而是殺向那頂天立地的邪魔虛象。

  馮尚為之錯愕,繼而獰笑出聲,「不知死活!」

  聲落,面具再度變做白金兩色,邪魔化為神明,衍生三頭六臂,各捏手印,四起經文宛若琴瑟,輕靈悅耳。

  穹頂的墨雲漸漸散開,一點金光衍生兩儀,繼而展開四盤八門,隨著馮尚手印變化,玄奧陣盤化為龍門,一身明光的帝皇自門內踱步而出。

  無需聽聞見識,無需引薦自介,只要看到他,即便看不明面容,百姓俠客也好,君臣修者也罷,心底同時閃過那個久違的稱謂,「人皇!」

  馮尚竟然喚出人皇虛影,眾人驚嘆時馮且動了,到握短刀,直向南諾。

  的確,我的確奈何不了你洛陽,但也可以叫你永恆悲痛!

  「跪下!」

  馮尚滿意的點點頭,手印再變,時隔滄海桑田,人皇的聲音再度響徹紅塵。

  除了白楚離與南諾沒有任何人猶豫,即便是徐子悠夫婦與周菊兩人都恭敬跪下,五體投地,低著頭,不敢直視煌煌之威。

  近了,更近了,馮且凝視著南諾,彷彿看到她的鮮血染紅洛陽的白衣,彷彿聽見那聲嘶力竭的嘶吼。

  「小心!」

  馮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馮且什麼都沒感覺到,直到望見自己的身軀,直到再度被那永恆的冰冷籠罩。

  洛陽瞥了眼馮尚離體的魂魄,天劍再動,一件斷罪,因果兩清。

  「且兒!」

  「你們都得死,都給且兒償命!」

  面色蒼白的馮尚變得歇斯底里,未待變換手印白楚離上前一步,駕馭三千劍光,挪移虛空至海上,海皇正要出手,驚起劍吟可怖,萬物為劍,奔涌如河,變似雲霧,騰似舞龍。

  馮尚困在陣中,眼見被壓入虛空,落掌拍碎黑紅面具,咬破十指,邊瘋笑邊變換手印,盯著洛陽的方向,頂著劍光步步上前。

  「且兒有什麼錯?」

  「他不就是想要你們的命嗎,為什麼不能給他?」

  「你們殺了他,就是不叫我活,即然不想叫我活就都給我死吧!」

  言罷,赤紅焰火焚去馮尚雙手,凄厲鬼嚎在鏗鏘劍吟中異軍突起。

  天陰的很快,海上波濤洶湧,道道亡魂視誅天絕地九極七戮寂靈劍陣為無物,前一瞬入陣,下一瞬自從馮尚體內遁出,不過片刻邊將馮尚道果分食一空,哀嚎著咬下向四下儘是的劍光。

  「身飼陰剎,百鬼夜行,馮家的老賊還是一如既往的招人恨!」

  洛陽正欲將白楚離送走,黑衣人提著庚辭走入陣來,劍指輕揮,散去誅天絕地九極七戮寂靈劍陣,任由那些鬼靈匯聚成馮尚模樣。

  「久聞齊天象劍出齊天,平生未能與之一戰實為憾事,你即然與他不相上下,來,接我一劍。」

  說著黑衣人將庚辭丟給洛陽,兀自提起那柄蒼老的劍,對馮尚斬落。

  這一劍輕輕的,比街頭賣藝把式隨意揮動的劍還要輕,很不美,叫白楚離與洛陽皺起眉頭,看不慣卻生不出絲毫改變的心思。

  就像山花燦爛,春風無聲一樣,這一劍就該這麼丑,非是如此哪怕有一點變化都是錯的!

  馮尚發出一聲長嘯,雖有瘋狂卻難掩恐懼,那目光同回憶噩夢的人很像,洛陽肯定,這一劍絕不是馮尚第一次見。

  劍落止戈,久違的陽光灑入波浪,洛陽細細感知著庚辭體內的法度,不動聲色的瞥了眼黑衣人,沒等開口只覺手中一輕,俯仰之間海天一線,就如不知他何時來,同樣不知他何時去。

  洛陽與白楚離相視一笑,亦消失在海上,海王踏著波浪走入虛空,站在那黑衣人站立過的位置,沉默久久,探手握住那拒絕無數次的釣鉤。

  懸而未落的石子終於落下,邋遢道人起身,隱去棋盤,站在天師背後,待海王現身與天師齊齊一禮。

  「見過海王冕下。」

  「免了,若是請你們幫我打下齊國,海族需要什麼樣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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