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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黃粱

  雲海冷幽,長空被陰氣染去,一張張猙獰鬼面時隱時現,哀嚎聲、喊冤聲、凄哭聲此起彼伏,久久不絕。

  兩道淺影如若驚鴻,迅愈疾電,白恪竭盡全力地探出手掌,不無意外的抓空。

  眼見幽影裂魂刺臨近洛陽身前,張鈞寶不慌不忙的翻手壓下漫天陰氣,袍袖一揮,指引陽光折落,調和陰陽,黑白色的流光糾纏在一處,須臾光景散為虛無。

  「一念起陰陽,無極生太極,張鈞寶,這些年看來你也沒閑著……」

  風起,飄渺雲氣,拓金的聲音當空遊盪,白恪看看自己沒抓住幽影裂魂刺的手掌,環顧長空,對著那連綿起伏的白雲深處轟出一拳。

  龍吟聲疾,方才恢復正常的天空被染成金燦顏色,無意踏足此間山林的採藥人不由頓步張望,隨之謹小慎微的退去。

  「破!」

  身形被白恪看破,拓金也不再掩飾,遁出幽影,舉拳將那漫天金光轟碎,看看手中空空如也的白恪,嘖嘖出聲,肆無忌憚的調笑著這位桀驁神明。

  「怎麼,非但沒能將亂臣賊子斬於馬下還把自己的黃金龍槍搭進去了?」

  白恪沒好氣的冷哼一聲,側過頭去,探手向洛陽虛抓,一道道金光透過洛陽竅穴,龍吟聲聲,九條五爪金龍自洛陽體內遁出,遊動雲海,倏爾化為黃金龍槍落入白恪掌中。

  槍上流光閃耀,熠熠寶華,白恪眉頭微微一挑,翻手收起龍槍,轉身望向拓金,再度轟出一拳。

  拓金不躲不閃,以拳對拳,兩隻大小相差不多的拳頭轟在一處,風暴卷破流雲,張鈞寶護著洛陽退後,「好好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洛陽點點頭,仔細打量著瘋狂廝殺的神鬼,一個神光護體,一個鬼紋凝實,儘是仗著身軀強悍以攻代守,可崩斷山嶽的拳頭不斷碰在一處,掀起軒然大波后倏然分開,為待停緩一刻,再度狠狠轟出。

  「簡單嗎?」

  張鈞寶輕聲問道,洛陽嘴巴張了張,沒法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看上去簡簡單單的東西真就簡單嗎?

  就眼前如江湖豪客的拼拳來說,每一擊都是天芒、道境等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產物,這就好像是長鞭,節節環扣,只要有一處破碎,便是全面崩潰!

  張鈞寶看看若有所思的洛陽,輕笑道:「某方面來看,你可以說大道至簡也不為過。」

  「大道至簡嗎?」洛陽細細咀嚼著張鈞寶的話,良久後用力搖搖頭,悵然若失的嘆道:「這道可一點都不簡!」

  張鈞寶不由大笑,看看再度分開的神鬼兩人,對洛陽悄然傳音,道:「你看過風雲幻真大道行帖,也用過風雲幻真大道行帖,可你真的了解風雲幻真大道行帖嗎?」

  聞聲洛陽眼中萌生明光,有所期待的望向老道,只見那鬚髮皆白的道人輕輕抬起手掌,舒展食指,也不講究什麼劍指不劍指的,如小兒書字般憑空書寫。

  筆走龍蛇,洋洋洒洒八百零三字書寫過半,名句藏斂金燦流光當空遊盪,驀然提筆,老道周身閃耀金光,張口吐字,空谷傳響,宛若神音。

  「世間風雲兮幻亦真,天地無窮兮大道行!」

  就如那點睛畫龍的一筆,聲落,劍氣升騰,極光壓過昊日,纖如牛毫的一線劃過長空,所經之處,一切皆被精準的切為兩半,無論藍天白雲。

  破碎的空間漸漸復原,斬碎的雲霧卻難復原來模樣,即便如此,洛陽依舊覺得很是自然,彷彿這雲就該是這樣,不是這樣才不對。

  這一劍沒斬向白恪與拓金,神鬼卻沒有繼續爭鬥,同洛陽一樣,望著流雲出神。

  「這就是道理,只要講了,就得有人信服!」

  老道得意的笑著,對洛陽勾勾手掌,不全不復方才如仙如聖的超凡氣度,很市儈,像個什麼都要回報的老奸商。

  洛陽邊遞上美酒邊問道:「這是以道為筆……」

  「蠢笨,用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給我將他想明白,在那之前別開口。」

  「知道了沒?」

  「您不是不讓我開口嗎?」

  「混賬!齊天象就是這樣教你的?」

  「師父說什麼都不會時要聽話,師父怎麼說便怎麼做……」

  「閉嘴!」

  張鈞寶再度吼了一聲,洛陽低下頭,真就不在開口,細細回想著剛剛的方寸光景,依舊是弄不明白這一劍。

  武當的劍與崑崙的劍很不同,前者入門很難,入門后便好走徐多,後者入門簡單,入門后卻越來越難走。

  而武當劍入門之所以難就難在那似是而非的朦朧上,若沒有靈光一現,可能千年百年都難進一步。

  靈光一現,念及此處洛陽恍然抬起頭,耳畔又想起了那句「世間風雲兮幻亦真,天地無窮兮大道行」,繼而勾起嘴角。

  以什麼為筆不重要,怎麼寫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將這句悟透!

  「看來你懂了,倒也不是那般蠢笨。」

  張鈞寶得意的笑了笑,踏步走向白恪、拓金,瞥了眼洛陽,道:「你們走吧,明天再殺他我絕不出手干預。」

  白恪看看洛陽,轉身離去,乾淨利落,拓金卻緊盯著看了好久,緊握著拳頭,洛陽有種錯覺,眼前的鬼靈同那些被困束的瘋魔無異,緊盯著你,只要你敢有一刻怠慢它便會將你徹底撕碎!

  「我在盯著你!」

  「我知道。」

  洛陽回答中透著緊迫,拓金很滿意的點點頭,轉身欲行,回頭瞬間出現在洛陽近前,見洛陽面不改色,緩緩露出一猙獰笑容,身形隱入虛空。

  見此張鈞寶不由眯起眼眸,歪頭望向洛陽,道:「清虛老道還沒出關?」

  洛陽搖搖頭,手指律動著,那股若隱若現的殺意徘徊在周圍,這種熟悉的感覺喚醒很多算不得美好的回憶,叫洛陽很想要殺了拓金。

  「你打算去哪?我勸你最好回崑崙躲起來。」

  「我不會回去的,我要殺了他!」

  洛陽緊緊握住右手,閉上雙眼,方才升起的殺意漸漸散去,張鈞寶也不再勸,不動聲色的塞給洛陽一枚玉符,轉身消失在天際。

  「你還有不到六個時辰……」

  「錯了,是你還有不到六個時辰,閻羅叫你三更死,誰能留你到五更?」

  「猖狂的小鬼,我等你!」

  拓金幽幽回道,洛陽不屑一笑,四下看看,尋了處能望見日落的山崖,盤膝而坐,神識落向張鈞寶給的玉符,內里是幾篇古老的敘事典籍殘章,大體內容是關於的揣測。

  那位不知名的前輩推測其實不是一部通往絕頂的道經,而是對某種經文的補充,就像是得見彩虹前的風雨和滴落門軸的潤油,缺之尚可,卻有不美。

  洛陽將內容仔細讀了三遍,眯起眼眸,心中的疑慮更甚,道出天書,天書中法若非完全的必然是後天所為,那有此作為者是誰,為的又是什麼?

  晚霞一點點鋪滿西山,倦鳥邀還,稀薄的雲霧在崖外劃過,四極都天旗烈烈作響。

  南諾坐在旗下,肩膀依靠著旗杆,獨自凝視著夕陽,嘴角時而揚起,眉頭時而緊蹙,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事都書在臉上,很是精彩。

  女兒在山崖上看風景,母親在宮中眺望女兒。

  南離父子在鍾詩涵背後站著,看著鍾詩涵,幽幽深宮,氣氛凝沉,有著山雨將來的壓迫、憋悶。

  「他真的決定要反?你確定這次妥協后不會有任何麻煩?又其一必有其二!」

  「我們沒有選擇,要麼開戰,要麼……不會有第二次的,我會親自出手,殺了這個當年該殺卻沒殺的掃把星!」

  「那就如他們所願吧,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劍有雙刃,都會傷人!」

  鍾詩涵嘆了一聲,轉身走如深宮,將門在裡面鎖住,瓶桌的破碎聲根本遮掩不住那刺耳的嗚咽聲。

  「父親,我去吧,如果有可能,妹妹恨我就夠了!」

  南易又看了眼無憂無慮的南諾,將那一幕死死印在心中,可能從此往後都見不到這樣的場景了。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翼斷只鳥難自舞,枝折獨影不成活!

  南離沒有出聲,抬手在南易肩膀上一拍,踱步走向聖山,手中緊緊握著一隻玉瓶,裡面便是六界獨一無二的九妙奪天丹。

  此葯以九妙為材,以九妙為引,以奪天為名,可奪造化,取生機,叫服藥者重活一次。

  死生輪轉間如黃粱一夢,醒后一切從頭來過,無論是誰,哪怕是絕頂修者,只要吃了這葯,前世一切愛恨情仇,盡做煙雲散!

  「陛下,我勸您一句,千萬別耍花樣,別忘了,魔界子民的生死,就在您一念之間!」

  楚齊遁出幽影,把玩著蒼翠獠牙,志得意滿的笑容叫魔作嘔。

  「跟我來吧,南諾服下這葯,影魔族便離開魔界吧,從此永不可歸來!」

  「理所當然。」

  楚齊點點頭,隱入南諾身側的幽影,望著南離一步步登上聖山,一步步走近南諾,有些好奇了,想知道南離用什麼騙南諾。

  「糯糯?」

  「爹……」

  南離輕輕喚了一聲,聞聲南諾回過頭來,下意識張口應著,不滅魔焱包裹著九秒奪天丹精準的落入少女口中,山風隱去少女後續的千言萬語,魔旗烈烈作響,南諾昏倒在崖邊,身形漸漸蜷縮起來,就像是個嬰孩。

  「睡吧,睡吧,睡醒了就都忘了,爹爹會幫你殺了他……」

  南離輕輕喃喃著,緊握著拳頭,毫不掩飾心底的殺機。

  山下,南易深吸口氣,舉起貼滿符籙的戰刀,歇斯底里的揮舞著。

  不能叫父親出手,如此一來人魔必起戰亂,等妹妹醒了便去人間,先一步殺了洛陽,之後去崑崙,一命換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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