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十二

  層巒嶂后素月半隱嬌顏,九霄天上燦星輕合睡眼,黎明將臨未臨,四下更顯幽暗。

  風起枝舞,東皇方朔端正坐起,凝視著明鏡中的光景,輕笑著拍拍手,黑袍客出現在昆崙山外,提引仙劍,盡現駭人鋒銳。

  洛陽為之意動,瞥了眼飛羽峰,正欲斂藏劍意,東皇方朔再拍手掌,一頭猙獰邪凰破界而至,周身纏繞著夜色般的深沉焰火,將洛陽帶上雲霄。

  宮羽薇的手掌透過圓弧緊握住方景歧的手,感知著方景歧的情勢,不由深擁而泣。

  李欽月自江沁月院中收回視線,依舊沒看出什麼,不由得長長一嘆,劍指空引,喚得陣起。

  雲霄之上的九峰齊傳劍鳴,瞬時風雲變換,天地漸褪顏色,流雲清風,月華藏露,所見所聞盡數化為劍光,飄搖卷積,層層疊重,時為雷霆乍驚,凜冽寒流,時為零零光雨,屠戮無聲。

  萬法為劍,念起襲卷天地,念落粉碎諸邪。

  「誅天絕地九極七戮寂靈劍陣,名不虛傳!」

  東皇方朔輕笑贊著,將一隻黝黑顏色的龜殼套在身上,踏步走入劍冢外圍,布下隱跡法陣,再度祭起明鏡,張望光景,靜候日出風起。

  劍光閃過,那猙獰的邪凰呼吸間灰飛煙滅,洛陽穩住身形,向山外望去。

  黑袍客放下仙劍,秉腕抱拳,轉身從容而去,肆無忌憚的模樣叫洛陽輕挑眉頭,心底生出不詳的預感。

  日出,金燦輝光霸道的扯碎夜暮,東方的雲海被染成黃金般的顏色,宮羽薇緊緊抱著方景歧,聆聽著愛人心跳,死灰中萌生嫩綠,試探的問道:「如果這次能相安無事,你要立即娶我,我不想等了!」

  「好!」

  方景歧答的乾脆,遠目雲海,十數仙舟恍然乘風而至,臨近昆崙山時有意奏起哀樂,驚飛漫山眠鳥,舟頭漆黑的喪帆迎風亂舞,彌散不知多少哀愁。

  「各位所欲何為?」李欽月御劍騰空,面對四海盟等十數宗門毫無懼色。

  十數門主互相望望,傳音商議片刻,最終楊天奉上前一步,面色陰沉,冷聲道:「敢問崑崙掌教何在?」

  「祖師傷重,掌門師兄與子璇師叔配同坐關,輔助療傷。」

  「如此,崑崙想必由你當家作主,我便直說了,昨夜,瞭然山等宗門弟子慘遭毒手,我等所轄勢力多有滅城慘案,經辨查,兇手用的是崑崙獨門秘劍,太上凈塵空明經!」

  「實不相瞞,近日崑崙亦遭襲殺,一應十數承劍弟子亦死於太上凈塵空明經下,我料想此為……」

  「好一派冠冕堂皇的胡言亂語,豎子噤聲!」

  觀瀾閣掌教上前一步,打斷李欽月的話,橫眉怒目,殺氣騰騰。

  李欽月眯起眼眸,環顧枕戈待旦的宗門子弟,冷聲答道:「王閣主何意?」

  「何意?」

  「天下這麼大,為什麼賊人偏偏用的是崑崙的劍?我看就是昆崙山忌憚我等勢力,暗下毒手,賊喊捉賊!」

  說著王燦和上前一步,神識小心靠向瓊霄峰,試探著少年祖師的情況。

  「哈哈哈,你問我天下這麼大,為什麼賊人偏偏用的是崑崙的劍?那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因為天下這麼大,不想做狗不多,想將做狗的拉回來重新做人的也只有崑崙一個!」

  李欽月大笑著退後,劍指憑空點划,誅天絕地九極七戮寂靈劍陣再度開啟,熠熠流光,無形劍光將王燦和的神識憑空湮滅。

  對此王燦和卻是不氣,反而饒有興趣地笑了,翻手側引,三十六枚跳躍著雷光的明珠浮起,悠悠自傳,正要落下舟中傳來輕笑,那身著白衣的少年站在舟頭,正一點點舉起那柄以天為名的無上仙劍。

  「動手啊,老狗,你不動手我怎麼動手?」

  見王燦和停下動作,洛陽好奇的歪過頭,饒有興趣的笑著,眉眼中含著期許,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三十六枚雷珠落入崑崙的後果。

  「洛陽,忠奸不分,好壞不辨,莫要毀了你師父的一世英名!」

  喝斥聲遙遙傳來,洛陽循聲望去,楊天奉依舊是那副偽善模樣,面色端正,眉頭緊蹙,一副我都是為你好的作嘔模樣。

  「楊天奉,這話我就說一次,你給我聽好了,今天你們這些就會窩裡橫的老不死有一個算一個,誰在多言一聲我就打開人皇印,我倒要看看,一個個口吐大義,到時誰來擋那紅蓮業火!」

  「好霸道的昆崙山,那兇手分明就在昆崙山,我等為緝兇而來……」

  「閉嘴,老東西,既然是為了緝兇而來,用神識試探瓊霄峰做什麼,莫不是以為我眼了?」

  不等魏無如開口言罷,洛陽低吼出聲,隨即天劍落下,凌厲劍光直奔瞭然山仙舟。

  東皇方朔在劍冢外圍看的開心,兩邊都是在仗勢欺人,一邊依仗人多勢眾,將自己置於受害者的制高點,想藉此將崑崙碾入塵埃。

  另一邊仗著對敵酋蒼天的敬畏,肆意胡為,一點點挽回將傾局勢。

  相比之下東皇方朔還是更看好洛陽的,畢竟人族一直都是老樣子。

  心知開窗不同意便直接提議掀開屋頂,如此,大家皆會同意開窗。

  情勢岌岌可危不錯,最後還是要坐下來談的,昆崙山、四海盟也好,瞭然山、觀潮閣也罷,都沒有動手死斗的決心。

  「洛陽,殺人的是誰你我心中有數……」

  「有數?做賊拿贓,沒有證據誰能證明誰清白?」洛陽撇了眼拍碎劍光的楊天奉,輕挽劍花,譏笑一聲,不等楊天奉開口再道:「你說她是殺手,我還說你是殺手,一句話,今天你們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我就親手殺了她,若是拿不出,我看你們誰敢蹬鼻子上臉?」

  楊天奉拂袖冷哼,隨之背過身去,見此王燦和眉頭輕挑,進步上前,打量著洛陽,朗聲說道:「此情此景不如將一切說開來,什麼正邪對錯無非是道不相同,既然是道之爭自然是拳頭大的講理,這話不錯吧?」

  「不錯。」

  洛陽點點頭,對王燦和的想法已有揣測,果不其然,王燦和收起雷珠后輕輕笑笑,指著天地,道:「久聞劍出崑崙,崑崙小師叔又是崑崙劍道至強,我等今日便以天地為擂,比比劍術,勝者一言九鼎,不知洛陽可敢應下?」

  「好,那位前來賜教?」

  洛陽點點頭,收起天劍,取出柄尋常寶劍,笑望群雄。

  宮羽薇再次試探著起身,卻被方景歧死死咬住衣服,一滴滴熱淚落下,堂堂劍修正幽幽嗚咽著。

  「我不能拖累昆崙山!」

  「談不上拖累,所見未必真,所聞未必實,塵埃未定,一切都是未知。」

  李欽月說著跳下飛劍,守在宮羽薇與方景歧身邊,望著被洛陽兩劍擊敗的少年,彷彿看見一盤將要收官的殘棋。

  黑棋勢大,虛實結合,看不清真實意圖,楊天奉也好,魏無如、王燦和也罷,都是棋子,所謂的偷劍經,亂殺生也不過是小吃數子的虛招,真正斷絕白子氣數的藏鋒依舊不可見。

  「這是車輪戰,洛陽他能贏嗎?」

  宮羽薇輕聲說著,方景歧瞥了眼虛空情勢,深吸口氣,雖然叼著衣裳,吐字卻是清晰。

  「師弟很強,可那些弟子也不弱,崑崙的劍未必毫無破綻……」

  「我們能做些什麼?」

  宮羽薇望向李欽月,心裡亂糟糟的,希望李欽月能給拿個主意,可李欽月的心思都在棋盤上,抽絲剝繭,全力尋找著那柄藏起來的致命刀鋒。

  時間不等人,可能下一瞬,這把刀就會斬下,到時縱然洛陽解放蒼天恐怕都回天乏術!

  劍鋒破碎聲再度響起,楊天奉飛身落到王燦和身旁,審視著洛陽的劍術,傳音道:「有把握嗎?」

  王燦和收回視線,點點頭,得意的笑著,「洛陽的劍術很強,想必是入了森羅萬象境,不過觀潮閣一直在研究崑崙的劍,不瞞你說,藏劍也好,御劍也罷,都有著不多不少十二處缺陷。」

  「這就是那本劍十二的由來?」

  「不錯,只要是崑崙的劍修,只要修的是崑崙的劍,這劍十二便是他的剋星,若是鬥法不必多言,可單論劍術,洛陽必敗無疑!」

  頓了頓,王燦和對楊天奉一笑,繼續道:「更何況我們還有那葯,用的合乎時宜,說不得今天就可以殺了洛陽!」

  楊天奉滿意的點點頭,不動聲色的捏住法印,留在四海盟中的符籙閃耀流光,仙舟揚帆,悄無聲息的靠向瞭然山、觀潮閣等宗門福地。

  門中精銳子弟盡出,各類至寶盡在掌教袖中,福地空虛,只要洛陽隕落崑崙必然開戰,此時四海盟便可趁勢奪下各方洞天福地。

  而這邊,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崑崙不會輸卻也是兩敗俱傷,之後完全可以徐徐圖之。

  李欽月說的不錯,天下這麼大,不想做狗不多,想將做狗的拉回來重新做人的只有崑崙一個,所以想要崑崙死的人很多,崑崙等不起,四海盟卻等得起!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