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掌劍
盛夏景深,明耀的輝光望向層疊的翠葉。
葉歌聲起,藏覓在葉中的晨露折射起一片七彩虹光,應和著向光的流雲,潺潺流水所過之處皆是靜好。
朱牆畫壁琉璃瓦的小樓守望著靜好,頂層的檀木雕花小窗對著火紅的朝陽,光輝斜入屋中,靜悄悄的落在桌上,停留片刻緩緩移向洛陽臉頰,暖暖的,有些刺眼。
花間游蝶般翩翩旋舞一整夜的銼刀微微停滯,洛陽不由分神,圓潤展開的陣紋出了絲毫瑕疵,陣破如雪崩,渾厚的靈氣席捲而起,完成大半的木偶根本無法承受如此偉力,倏爾化為一片飛灰,在洛陽掌中停留片刻,再無法抑制對美好的嚮往,前後自指縫遠去。
「這麼極限?還真是分毫不可差!」
洛陽的抱怨叫打盹的曹老頭抬起頭,邊伸懶腰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耷拉著眼皮,志得意滿的打量著洛陽的雙手,笑呵呵的,像個老頑童。
「過來,過來,不服老不行啊,才睡了這麼一會兒肩膀就有些酸了……」
聞聲,洛陽甩甩手掌,走到曹老頭背後,調動劍意,用力的抓捏著恍若玄鐵一般的肩膀。
「左邊一些,再用點力,難不成你這麼重口味,昨晚對著那種模樣的傀儡玩偶都能……」
「臭老頭!」
老頭為老不尊,少年臉色羞紅,手掌更加用力,沒幾下指尖的劍意漸漸消散,汗水漸漸打濕了洛陽的鬢角,穩定的手掌顫抖起來,曹老頭卻沒有喊停。
洛陽深吸口氣,咬牙堅持著,手掌再度鬆開,骨節中發出一陣鞭炮般的連鳴聲,再無法撼動曹老頭皮肉分毫。
「這就不行了?怪不得這麼多年來那魔界女娃娃的肚子都沒有動靜……」
洛陽眉頭挑了挑,不想搭理無良老頭,轉身握住一塊不知名稱的原木,握著銼刀,久久無法讓手掌平復下來。
「看看看看,就這點出息,怪不得被人逼的像個王八一樣藏起來。」
曹老頭繼續口吐芬芳,洛陽依舊沒出聲,好像沒聽見一般低著頭,良久后落下刻刀,木屑漸漸落下,靈力疊套著勾連在一起,構成陣法后又繼續向後延展,鏈接上下一個陣法。
見洛陽開始動作曹老頭終於不在開口,歪頭望向漸遠的素雲,嘴角微微上揚。
磨劍不易,開頭最難,這第一步走出去了,往後的事就簡單多了。
嗡!
洛陽沒讓曹老頭樂太久,銼刀一斜,陣法再次破碎,混亂的靈力如若潮汐般卷過小屋,綢簾亂舞,曹老頭的鬚髮也在起承轉合著,面色很是難看。
「沒學會走就想學會跑,劍經中若有十數招式一氣呵成連綿不絕並無差錯,可若有數十招,數百招你也打算一口氣施展出來,不做停歇?」
「當然!」
洛陽點點頭,拿混沌青蓮劍來說,陽鳴八十一劍,陰藏八十一劍,總計一百六十二劍,一氣呵成,陰陽相合便是一念花開。
曹老頭沉默了,看看洛陽不再顫動的手掌變了心思,輕聲喚道:「過來,繼續幫我按按肩膀。」
「就來。」
洛陽記下方才失敗的地方,放下銼刀,快步上前,催動劍意附著在指尖上再度抓捏起來,曹老頭眯眼享受著,心念變換,空中浮現兩柄短劍,歪頭看了眼賣力的洛陽,道:「御劍,同我比劃比劃。」
聞聲洛陽翻了個白眼,竭力分出些許靈力,短劍橫空,未待徹底斬落被一抹流光徹徹底底擊散。
「劍出崑崙,就這?」
「我是掌劍……」
「愚蠢,你會做飯耽誤你學畫畫嗎?駕御都做不到還想掌控,你以為掌劍的掌是手掌的掌?」
曹老頭的聲音好似驚蟄的雷聲,洛陽抬起頭,感覺眼前的老者似乎比自己更了解掌劍。
「別那樣看著我,自人族存在千機閣就存在了,清虛老頭在那生,如何生,一輩子都經歷了什麼,有什麼特殊癖好閣中都有記錄。」
「換句話說,如果崑崙的劍最清楚的是清虛曹老頭,那第二清楚的便是千機閣主!」
說著曹老頭望向洛陽,見他欲言又止,指了指肩膀上停下動作的雙手,對天空的劍刃努努嘴,故意刁難道:「繼續,別停下來!」
「好。」
洛陽點點頭,再度加駕御起曹老頭準備的短劍,心念變化,化為閃電般的流光轟向曹老頭的劍,打算憑藉天劍鋒銳同曹老頭硬碰硬。
雙劍相對,沒有發出絲毫聲響,洛陽駕御的短劍就像是遇上炎炎昊日的冬雪,迅速消融,什麼都沒留下。
「這是……」
「沒錯,這就是一招稀疏平常的紫氣東來,我承認,你的劍的確很強,可惜你根本無法完美駕御你心中的那柄劍!」
說著曹老頭當空一點,素白顏色的短劍再度憑空浮現,洛陽凝視著短劍出神,想了很久,鬆開雙手,集中全部心神控制起短劍。
「很好,這是個很不錯的開始。」
見洛陽鬆開雙手全神御劍,曹老頭笑得很是滿意,心念一動,劍起,比方才的兩劍更快,洛陽的劍還沒動便被斬碎。
「再來!」
洛陽緊握著拳頭,再度駕御起短劍,集中全部叫心中的那柄藏劍盡數出鞘。
混沌青蓮劍的催動下天劍重過十萬山嶽,想要隨心指用無異於登天。
「感知到了吧,之前你能用這柄劍無非依仗術法精妙,屬於取巧,現在忘了你的術法,想辦法用你的心控制它,御劍靠神,掌劍靠心!」
曹老頭認真的說教,洛陽點點頭,心意動作,兩道劍光同時而動,包裹著一分天劍意的素白色短劍劃過虛空,被曹老頭的劍再次輕易斬碎。
「慢慢來,這劍是你的劍,也不是你的劍,最少現在他不完全是你的劍。」
曹老頭再度為洛陽凝聚一柄劍,眯眼望著天空,他錯了,齊天象留下的不是一柄劍胚而是一柄無比鋒銳的劍,這劍不需要磨,只需要教會洛陽如何駕御,掌控。
人間這邊,身為掌劍的師父開始修行御劍,人間那邊,方才掌握劍勢的徒弟正在修行掌劍。
風雪飄起,姜落緊握著連鞘木劍,盯著漫天飛雪,回想著玉符中的斷罪,劍動,凌厲的劍勢橫空斬過一半便頓住,這劍不對,太慢了。
「再來!」
姜落自語一聲,收劍歸鞘,拔劍斬落,收劍歸鞘……
努力的身影落在素白色的雪原上,不斷重複著拔劍,收劍。
沈花憐站在不遠處的山巔上,夏祈星不在身旁,眼中有著朦朧的紫意。
「看這劍勢,這小子修行的是洛陽的天劍道法不錯了……」
邋遢道人對天師說道,兩人都能看見沈花憐看到的光景,這個姜落如若放任不管,恐怕不久后便是下一個洛陽。
「繼續殺,等火候差不多了把蒼鶴老道綁了,先抓柳雛,再綁姜落,我就不信了,洛陽怎能耐得住性子,不為所動。」
邋遢道人點頭應是,捏著的草團落下,看看棋盤,未加思量又落下石子,整個情勢一片大好。
入夜,月掛飛檐,素白色紗衣披在山間,萬籟寂靜陡然驚起一聲鏗鏘劍吟,借著便是無窮山火與驚雷般的連環爆炸聲。
魏無如破開屋頂沖向山腰,雙手虛按,渾厚的靈力湮滅焰火,煙霧滾滾,瞭然宗的年輕弟子倒在廢墟中,瞪著雙眸,斷折的劍,五光的法寶四處散落,目之所及,儘是凄景,耳之所聞,儘是哀嚎。
手握拂塵的寒夜老道一馬當先,帶著餘下的掌門前後趕來,未待出聲,轟鳴聲連同火海前後升起,各門各派,一個不落盡數沉入血與火的深淵。
「洛陽,賊子,我與你勢不兩立!」
……
諸如此類的嘶吼聲久久不絕,風起,山中的焦燒味異常刺鼻,金殿外的流光抵禦著幽暗,殿中,一眾掌門怒髮衝冠,待客的木椅扶手上多了數個指印。
「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我們不能繼續下去,洛陽等得起,我們等不起,如果人心散了,不知各位如何,我是無顏面對各位祖師!」
儒生眯著眼眸,不同於其他掌教,神情震驚,不過眸中不時閃現的陰狠毒辣出賣了他不平靜的心。
索承顏與在做的所有人都一樣,恨不能將洛陽撥皮抽筋。
「承顏可有妙計?」
身居首位的魏無如終於睜開雙眸,緊握著扶手的手掌鬆開了,不受控制的散出些許殺機,叫殿中幾個五氣修為的掌教汗毛倒立。
索承顏歪過頭,環目四顧,長嘆一聲,幽幽道:「各位都是名門正派,所以這件事大家不要參與的好,我會想辦法將洛陽逼出來,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什麼辦法?說出來!」
魏無如凝視著索承顏的面容,言辭不容拒絕。
洛陽不在此界,魔界他們去不得,能將洛陽逼出來的只有在崑崙身上下手。
這一點所有人都清楚,但所有人都不敢,若是惹怒了崑崙,就算大仇得報,他們都得在人間被抹去,活到現在,他們可不是為了死。
索承顏清楚魏無如的顧忌,更明白絕頂的大多淡漠情感,習慣都會將一切同利益掛鉤,眼下追殺洛陽也不過是因為洛陽侵害了他們的利益。
「崑崙最近收了個弟子,叫柳雛,她是個孝女,我打算以她師父蒼鶴老道為脅,逼柳雛下山……」
感知到身上的目光愈加銳利,索承顏急忙省略數個步驟,直接言明關於所有絕頂擔憂質疑的問題。
「我不會動她,只會從中作梗,偽造書信一封給予洛陽的徒弟姜落,待他下山後以迷陣困住,情勢危急,洛陽絕不會作壁上觀!」
聲落,殿中陷入久違的沉寂,魏無如眯著眼眸,手指在扶手上有節奏的敲擊著,眼中漸漸升起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