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罪

  「不過是方寸人間,封山千年,崑崙的口氣卻還是這麼大,如此,便讓我見識見識,什麼叫不過方寸人間!」

  黑袍人轉過身來,向著李欽月走了一步卻不敢繼續動作,抬頭望去,透過孟家宗祠的朱紅懸樑與墨青色瓦片,一道凌厲的劍光靜靜懸停在飛雲之上,摧殘奪目,鋒銳無雙。

  李欽月依舊是從容的模樣,向黑袍人拱手虛禮,輕笑道:「前輩綁架孟掌柜的目地無非是叫師弟前去粹涼山赴約,我們無須如此,只要前輩放了孟掌柜,小師叔自然會去赴約。」

  「可我若是不放呢?」

  「恐怕前輩再也見不到這個世界了!」

  說著李欽月上前一步,飛雲上的一點劍光擴散開來,流光熠熠,虛空間隱有聲聲劍鳴,漸漸震耳欲聾。

  黑袍人沉默下來,緊握著雙拳,片刻后將孟掌柜丟在地上,上前一步舉手拍向李欽月額頭。

  手掌透過虛幻的光影,李欽月笑了,搖搖頭,對沉默不語的黑袍人再次拱拱手,道:「前輩倒是好眼力,敢問是如何看破在下的鏡花水月劍陣?」

  「哼,別再拖延了,既然清楚我已看穿一切,還用這小手段作甚?」

  心思被一語道破,李欽月卻並無慌張之意,瞥了眼昏死中的孟凡,又抬手掐算片刻,啞然失笑,道:「回來的早不如回來得巧,當下剛剛是時候!」

  聲落,子璇破界而至,白衣上儘是灰塵,帶著一股刺鼻的焦燒味道,灰頭土臉,不認識的還以為這個燒磚的苦工,絕對不會將眼前人同雲里霧裡的崑崙仙聯繫起來。

  黑袍人眯眼盯著子璇看了半響,向遠離孟凡的方向橫移兩步,揮手間遮蔽天機,叫李欽月無法窺視其中變故。

  「大羅之後再無前,羽化乘風始為仙。」

  「世人愚魯,撞見什麼修者都喜歡稱一聲仙長,可但凡是知情的修者,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想成仙。」

  「陣劍仙子璇,你的天資前無古人,若非生不逢時,崑崙必然多一絕頂,奈何命不由人……」

  「今下我來問你,仙道走了多遠,可見盡頭?」

  子璇聽黑袍人說著,仔細打量著對方,對這個神秘的生靈有所揣測,成仙飛升同登臨絕頂是兩條路,這可是幾個紀前的秘密了,知道這秘密的不多,來回算算,也就那十數個超凡的勢力。

  「仙路茫茫,求索步艱,我的路還沒到盡頭,反過來倒是你,介乎於生死之間,背負著無窮業果,怪不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怕的是天降雷罰吧?」

  黑袍人點點頭,這本來就是事實,無需否認什麼,他本就見不得光,再加上做了那件事就更見不得光了,最少在掌握同天一戰的力量前不能露出面目。

  「修道為長生,長生需超脫,子璇,你還能走很遠但你的路終有盡頭,能死的安生嗎?」

  「如果不能不如加入我們吧,不為權財,只為超脫!」

  子璇幾乎未加考量,搖頭拒絕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聲落,宗祠間陷入死寂,黑袍人低著頭,拳頭握得很緊,雙腳、肩膀不斷微變,試探著虛實難辨的敵人。

  子璇卻平靜的站在原地,如果說絕頂時天地之間最高的峰,那仙便是絕頂之下最高的峰,再強的敵人只要不是絕頂就得在仙人面前俯首。

  曾幾何時,仙象徵著智慧,代表著絕對的公正,有著犧牲和無畏的精神,在這人間,從始至終都是褒義詞,只不過近些年被污濁為了貶義詞。

  取之自然,歸還自然。

  能成為仙人,能隕入紅塵,對於很多人族修者而言,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束了。

  良久后,黑袍人的手掌還是鬆開了,拂袖冷哼,邊走向虛空間浮起的漣漪邊說道:「哼,什麼崑崙劍修,我看都是群茅坑裡的石頭,後會無期!」

  禁制散了,樹上的鳥鳴聲很是清脆悅耳,子璇踏步消失在天地間,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向何而去,總感覺忘了什麼,卻又想不起來忘了什麼。

  飛霞落入宗祠,孟凡昏昏沉沉的抬起頭,看看背對著宗祠的少年,躬身而禮,道:「謝仙長救命之恩!」

  李欽月回過身來,不好意思的笑了,不好言說子璇長短,只能點頭應下,道:「賊心不死,短時間不要四處走動,另外無需擔憂孟婉兒,她過的不算好,但絕對比你好。」

  「謝……」

  「聽我說完,你那夥計現在還在向崑崙走,尋個人卻攔住他,將劍符放在他頭頂,術法自破。」

  言罷李欽月匆匆而去,孟凡苦笑著搖搖頭,想起來那個身著白衣來去匆匆的少年,同樣的修行,同樣的急促,誰說不清楚他們在忙什麼,但真心希望能有一天他們可以慢下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是說快不好,慢的也是有好處的。

  孟凡的想法不錯,但若是置身到洛陽擋下的處境必然會有截然相反的想法。

  焚江煮海的太陽真火,威勢如虎的血魔雙刀、致命迅速的蒼翠獠牙、封閉四方的雷罰術法、層層疊疊的心魔迷障,見縫插針的節氣利箭……

  都是要命的手段,神魔妖鬼所有的天才修者同時出手,毫無保留,用盡手段,想要取得一勝。

  洛陽身處重圍根本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無可奈何,只得選擇避重就輕,看看周圍的攻勢,閃身沖向黎夢寒,這兒就是合圍最大的缺陷。

  見洛陽動作,郭奉輕動十方牧星杖,引下雷光落下,將洛陽逼退後頗為得意的輕笑,道:「哼,想的倒是美!」

  電光逼人,向宇等人的攻勢亦前後落下,洛陽不敢再遲疑,提劍斬向電光。

  強行斬破雷光,洛陽提起左肩,硬扛住黎夢寒拍向下顎的一掌,抽身寫意飄出重圍,未待站穩腳步,秋蟬先覺再度示警。

  蒼翠獠牙透過虛空,將留在原地的幽影徹底斬碎,洛陽瞧瞧楚廖的動作,天劍剛剛舉起,向宇的戰刀重重斬落,借著便是附著焰火的箭矢同數不清的心障。

  作為六界一頂一的英才,經過這麼多天的交戰對彼此都很熟悉,所以攻擊配合起來就像演練許久的大軍,步步緊逼,如果你不犯錯,就逼著你犯錯。

  洛陽觀察者周圍的修者,唐墨寒也在觀察著洛陽,審視著細微的表情變化,邊笑邊落筆。

  「哈哈哈,差不多就是這時候,給我定!」

  筆走龍蛇的「定」字散入虛空,動作凌厲的洛陽身形一滯,雖只有片刻時光但足夠所有人攻出一招。

  「羅天血隕!」

  「錯界碎影!」

  「別情吟遊!」

  ……

  五顏六色的光輝將洛陽吞噬,天子張弓搭箭,周身明光躲不,弦驚箭出,東皇琉璃附以真火,箭矢撕裂重重流光沒入那靈氣翻湧不休的虛空。

  明光甚是奪目,天昏地暗,周圍不知何時浮起一點點金燦燦的光,青蓮怒放,藏劍吐銳。

  「一念花開,散!」

  唐墨寒輕聲笑著,掐算的手指微微一頓,提筆落字,將一念花開散於無形。

  郭奉回過頭來望了眼唐墨寒,抿著嘴唇,不甘落後的引動十方牧星杖,天際憑空生出鎖鏈,纏繞向洛陽,如滿山野草,斬不盡,燒不絕。

  「落星!」

  天子趁機移動身形,尋了個絕對的角度,再出一箭,箭矢撕裂虛空后射偏天劍,向宇的刀劈開光輝奪目的劍芒,蒼翠獠牙重重刺入洛陽肩頭。

  鮮血染紅白衣,透過令符觀戰的南諾不由握緊手掌,緊張的望向洛陽,想出手卻心知這是屬於他的戰鬥,容不得她插手。

  「要贏啊……」

  「當然!」

  洛陽輕輕答道,瞥了眼魔族方向,深吸口氣,靈力奔涌而起,劍動,楚廖抽身遠遁,向宇等亦被素白色的劍弧逼開,踏空而立,看著那染紅的衣裳,同時輕笑。

  這不是受傷了嗎?洛陽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洛陽眯著的眼眸瞪大,目光在周圍的神魔妖鬼身上掃過,冷聲道:「招都用的差不多了吧,算算回合數,也該我動手了。」

  聲落,劍隱虛空,極致鋒銳唯我獨尊的劍意散於無形,若非洛陽踏空而立,看上去同凡人毫無差距。

  「聚!」

  唐墨寒額上泛起輕汗,一筆落下,眾人聚在一處,楚廖隱而不現,向宇、東皇琉璃在外,天子、郭奉、同唐墨寒並肩而立,構成一個最合理的陣勢,打算聯合所有力量,擋下這從未被擋下的斷罪一劍。

  「御!」

  劍未動,唐墨寒提筆書寫,一口氣書下幾十字,郭奉也催動十方牧星杖未向宇同東皇琉璃武裝流光甲胄。

  嗡!

  待一切就緒,洛陽睜開雙眸,劍意乍現,三花的光輝叫楚廖眯起眼眸。

  素白色的劍光刻在飛雲中,洛陽背對著天子,向宇同東皇琉璃捂著胸口跪伏在虛空中,完全沒了戰力。

  天子的弓斷了,郭奉同唐墨寒更是不知去向,這斷罪一劍終究還是無法抵擋,即使擋在前面的是神魔妖鬼最天才的修者,卻也只能潰敗。

  「師父,答應您的事我一件一件做,這贏下不周論劍便是第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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