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秦
星輝璀璨,西方天際忽有十九顆明星串聯在一起,無形的力量落入咸陽宮,通宵達旦的少君被生生挪移到萬裡外的河山之間。
「看來是來者不善啊!」
贏正緩緩眯起眼眸,翻手取出一柄連鞘長劍,四下打量著周圍的情勢。
葉落,幾縷明耀的月華落下,贏正猛地回身,樹上月下有少年抱臂而立,帶著勾勒赤紅色紋路的鬼面,嘴角上揚著,眼神冰冷,儘是殺機。
山林間熟睡的百獸陡然驚醒,轉而四散潰逃。
「贏正是吧,我叫楊九,如你所見,是個刺客,來殺你的!」
「另外這次任務沒有僱主,沒有恩怨,不要酬勞,我為的就是要殺你,所以開始逃吧!」
贏正沒挪動腳步,探手拔出長劍,向著楊九勾勾手,側身而立,雖是少君卻有一副睥睨天下的皇者姿態。
「像那麼個樣子嗎?不過這才夠刺激!」
楊九饒有興趣地笑笑,指縫中躍動地匕首暫時一緩,月色微暗便恢復明光,在這電光火石間楊九已然反手握住匕首,閃身攻至贏正身前。
一刀斬出,明光彎曲似月,殘缺不全。
贏正退了一步,趁勢沉膝下潛,引劍撥開匕首,旋身以劍鞘划向楊九的肝臟。
殘影飄退,避過劍鞘后再度向前,贏正也不退後,大步上前,兩道黑影交錯而過,匕首擦著贏正擋在的脖頸前的長劍上劃過。
一擊不中,楊九再轉身時被贏正以劍鞘挑起的沙土迷了眼,視線一片模糊,看不清周圍的情勢。
「煉空彈!」
楊九手掌一翻,璀璨的流光在林中炸開,飛沙走石,鳥獸驚散,贏正從容的腳步聲在刺客耳中消失。
「風!」
敕令引靈,風起捲雲,林中塵埃散盡,贏正卻早已消失不見。
「跑了?被落星十九樓盯上的人,天涯海角,碧落黃泉,你又能跑到哪裡?」
楊九輕聲嗤笑道,饒有興趣的觀察著周圍錯亂的痕迹,抽絲剝繭,辨查著隱藏在無數錯誤中唯一的真實。
漫漫長夜,有這樣狡猾的獵物,今夜是不會無聊了!
月移,在夜色中摸索前進的贏正心中升起一絲警兆,手臂一推身側的樹榦,借力翻轉身形,遠遠離開原地。
數十根銀針沒入樹榦,贏正落地瞬間猛地前撲,翻滾進灌木叢中避過一道明耀的電光。
喧囂的深林再度寧靜下來,贏正在茂密的灌木中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形,心中有著數不清的思量。
他留下的痕迹不多,甚至很長一段距離都沒有任何痕迹,楊九能這麼快就追上來,看來是個真正的刺客,也是個類貓的獵殺者。
「贏正,你別躲了,不累嗎?」
楊九的聲音在右前方傳來,贏正深吸口氣,屏住呼吸,透過茂密的灌木從,小心查探著周圍的一切。
楊九的聲音徹底消失了,無論是呼吸聲還是腳步聲都徹底消失了,死一樣的寧靜不斷侵蝕著贏正的意志,想要動作的慾望發瘋的生長,在夜色的調劑下,叫少君的眼眸有些發紅。
「贏正,出來吧,我看到你了!」
楊九的聲音在近處傳來,贏正沉默著,如若未聞。
腳步聲漸漸遠去,贏正悠長緩慢的吐出一口氣,瞥了眼楊九的位置,起身便是一劍,光耀十方。
「斷空壁!」
楊九回眸輕笑,手掌輕拂,無形的風障飄搖而起,將長劍定在半空。
「破,破,破!」
贏正連吼三聲,鼓動體內的靈力,劍鋒上跳動流光,深深刺入風壁,抖腕輕挑,風壁恍然崩散。
踏踏,雙腳落地汲取力量,贏正再度出劍,周身泛起明耀光輝,三尺青鋒,旋刺天靈!
若是贏芷沫在此,定然吃驚的瞪大美眸,這一劍和洛陽那日用的一劍有七八分相似。
「煞影墮連天。」
楊九身形一晃,分化九影,同步連動,九道流光繚亂星輝,寒光奪目割裂夜色,虛虛實實難以辨察。
「且掛空齋作琴伴,未須攜去斬樓蘭!」
淺吟詩句,贏正想著洛陽的動作,一氣斬出九劍,幽影破碎,皆是虛妄。
當此時,楊九握著匕首直直捅向贏正腰眼,這兒同心一樣,都是人體死穴!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少君腳踏兩儀,旋身引劍,張揚意氣,長劍劈斬切掛,細密的劍光羅列在夜幕中,流光熠熠,無比肆意,有股少俠策馬,丈劍獨行千里的風流味。
不論其他,單單是這一式便隱含著劍意,楊九不敢接,匆匆飄身退開,在原地留下一道影子。
劍裂幽影,贏正起身挽了個劍花,感知著氣海中的靈力,對樹上的楊九笑了笑,語氣像是遇見老友般親近。
「你很不錯,以後跟著我怎麼樣,榮華富貴不敢保證,但活著一定比你現在要精彩的多。」
對此,楊九嗤笑以對,開口嘲諷著樹下的少年,哪怕對方很可能是未來的人皇也不留情面。
「跟著你?咫尺之間,人盡敵國,王孫貴族,江湖豪客,我想殺就殺,自在逍遙,為什麼要給自己尋個主子?」
贏正張嘴欲言,似乎忘了自己被追殺,已經完全放鬆下來。
機不可失,楊九心念一動,兩個影子交錯著斬向贏正的脖頸。
金光閃動,贏正高高躍起,挺劍直刺,一點寒星直刺楊九眉心!
影碎,三尺青鋒切豆腐般將古樹撕裂。
落葉蕭蕭,贏正緩緩起身,握著長劍,心中有幾分苦澀,透過方才的攻擊更肯定自己的猜想。
對方的境界確實比他高太多,不殺自己完全是因為沒玩夠!
「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啊!」
輕聲喃著,贏正抖擻拋出十數包藥粉,藉由五顏六色的粉末遮去身形,不顧掩飾行蹤急速奔向山林。
河山之外,劍光穿過界隙,洛陽御劍當空,感知著空空如也的堂皇殿堂,急匆匆奔向宮外。
仲夏風中陡然飄起風雪,陰雲遍布穹頂,將光輝奪目的月光盡數擋去。
洛陽停下劍光,凝視著飛雲之上的少年,看看那算不得熟悉的服飾,傳音道:「福摩耶聖子,你要擋我?」
福摩耶聖子搖搖頭,緩緩握緊拳頭,深吸口冰冷的夜風,閃身沖向洛陽,一拳揮下,風雪肅殺。
「斷潮!」
洛陽提起天劍,兩肩,頭頂三花盛放,強橫的劍光當空斬過,將漫天風雪斬成兩半。
包裹著後土靈氣的拳頭砸在天劍上,洛陽同福摩耶聖子前後退開,同時穩住身形,各自遞出一招。
「萬里風霜!」
「一念花開!」
素白色的雪花同青蓮平分秋色,連綿不斷的轟鳴聲中驚起一聲滾雷。
天劍破開風雪,福摩耶聖子收回攻出一般的拳頭,雙臂架在身前,後土靈氣在外,厚重冰鎧在內。
劍過,氣甲齊裂,福摩耶聖子咬牙撐起重於泰山的劍,一拳轟出,將身前的殘影化為冰雕。
「福摩耶聖子,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想再重複,滾回你的極地,再擋路,殺!」
「福摩耶都不存在了,我這個聖子活著就是想同崑崙與天宮討個公道!」
「公道?兩面逢源時為何沒想到會淪為眾矢之地,向我崑崙討個公道,對人間無所貢獻甚至還損害人間利益的福摩耶憑什麼?」
「天地造化,草木為兵!」
福摩耶聖子不願在言,手印變換,虛空間的流雲,大地上的土石草木盡數化為戰將,披穿甲胄,手握兵鋒,齊齊沖向洛陽。
「千軍萬馬,一擊既斬!」
洛陽大笑著沖入軍陣,天劍連斬,依託後土大造化道經而化形的戰將盡數化為原形,零零洒洒的落入那片算不得廣闊的山林。
「今夜,就這樣敗吧!」
福摩耶聖子正欲施展道法,驚覺洛陽已然出現在背後,劍光在虛空中久久不散,快到極限的一劍,斷罪!
山風微冷,月如鉤,點點繁星。
浸在夜色的山林中騰起一道金光,明光環繞在贏正周身,將背後襲來的飛針擋下,輕起寶劍,劍氣橫行方圓十步,樹倒葉落,飛沙走石。
清冷的夜風呼嘯而起,贏正收起長劍,取出一柄長弓,張弓搭箭,遙遙鎖定楊九。
一聲驚弦,早有覺查楊九憑空再次加速,閃過箭矢出現在贏正身前,高舉短刀,寒芒閃動,直刺心口。
贏正身形一側,高高舉起長弓,想藉此擋下匕首。
楊九失望的搖搖頭,看似堅固的弓身被一刀斬斷!
鮮血染紅刀鋒,贏正踉踉蹌蹌的退開,翻手取出一張符籙丟向楊九。
劍吟鏗鏘,無形之間斬入識海,楊九神宮激蕩,整個人愣在原地。
「三五力士,現!」
贏正服下一枚丹藥,再動令符,喚出兩個魁梧的力士擒住楊九,轉身奔入夜色。
數里的路無比漫長,贏正身形不斷晃動,山林晃動起來,頭疼欲裂,靈力枯竭,昏昏欲睡間急忙咬住舌尖。
鮮血吞咽入肚,血腥味和劇烈的疼痛讓贏正清醒起來,在林中尋了根樹枝,拄著樹枝踉踉蹌蹌的轉入深林。
他也想殺了楊九,可他根本就傷不到楊九分毫!
或許是命不該絕,或許是命運想要補償吃進苦頭的少君,沒走多遠便贏正聽見隱約的水聲,循著水聲,贏正走至河邊,丟開樹枝,用腰帶將自己綁在浮木上翻身入水。
隨波逐流一夜,贏正幽幽醒轉,周身不斷顫抖著,正午時間他竟感到一絲寒意,掙紮上岸,撕開衣襟,在流水的浸濕下刀傷已流出白色的膿水。
贏正運轉不多的靈力彙集在手掌上,撫上肩頭,咬牙忍受火焰焚燒軀體的痛楚,未出一聲,因為他知道楊九可能就在附近。
伏在樹榦上喘息片刻,贏正深吸口氣再次入水。
朝陽的光輝落入深林,幾隻旅鳥騰空而起,楊九出現在河岸邊,俯身看看河岸上的痕迹縱身追尋水流而去,身形在樹上躍動,瞥了眼河中孤零零的斷木,抖手射出一把飛針。
心生警兆的贏正打算猛地向水下潛去,破水聲響起,沒避開的小部分飛針入體迅速蜷縮起來,牢牢卡在筋肉中。
「小子,前面就是瀑布,你想死的痛快些就上岸!」
楊九高呼聲透過湍急的流水聲,潛在水中的贏正卻如同未聞,忍受身軀發力時飛針帶來的劇痛,鬆開綁在木頭上的腰帶,竭力遊動,順著瀑布落下。
又是幾根飛針沒入身軀,贏正將全部靈力附著在木枝上,拚命擲向水塘,水花濺起,擋去周圍光景。
贏正墜入水中,忍受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游向岸邊,疾跑數步,折回到水塘,小心潛伏在水下。
「該死!」
被水汽遮擋視線看不清贏正情勢的楊九怒罵著躍下山崖,華光閃動,順著水塘邊緣的痕迹沖入山林,無多時卻又折回水塘邊,蹲在岸上,高聲道:「還不出來嗎,我倒要看你能憋多久?」
「出來吧,我在這,我倒要看看他能把你怎麼樣?」
同樣的語調,帶來截然不同的絕望與希望,洛陽拎著昏死的福摩耶聖子步下飛雲,楊九眉頭雙眸一迷,兩肩、頭頂盛放三花,向著水池斬下一刀。
洛陽隨手丟開福摩耶聖子,踏前一步,劍動,疾劍無痕,可斷接天海潮。
刀光劍影前後消散,楊九退後數步,唇角淌出一抹鮮紅,贏正狼狽的爬上岸,望著那白衣執劍的少年步步向前。
「貪戀富貴榮華與一時之歡,橫發難才,可有良心?」
「良心是什麼狗東西,我在街頭流浪時怎麼沒人對我提過這兩個字,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良心,只有力量,只要有力量,便是應有盡有!」
福摩耶聖子低吼著沖向洛陽,高高舉起刀鋒,未待斬下一抹流光橫貫長空。
斷罪索命的一劍沒能斬殺楊九,身披黑衣的老者催動道境擋下天劍,桀驁的望著洛陽,冷聲道:「這不是千年之前了,娃娃,別給崑崙找不自在!」
「明日午時,劍挑落星樓!」
洛陽攙起贏正,瞥了眼老者,御劍騰空,老者凝視著那道劍光,拳頭握緊又鬆開,不敢動手。
洛陽不屑一笑,對贏正說道:「誰說只要有力量便應有盡有,他們有力量,卻不過是只敢揮刀向更弱者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