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解
黑雲覆壓,風帆烈烈,群雄雖多,卻都打著事不關己的主意,寧願被釣在那也無一人反抗。
嘆一聲世態炎涼,老僧閉上渾濁的雙眼,緊緊握著佛珠。
選擇決定命數,劫數早定,他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能看著徒弟度過此劫,死不暝目!
武僧在堅逾磐石的銅棍上捏出五道指印,盤膝坐下,閉起雙眸,將那對跳動金燦焰光的眸子掩去。
「洛陽,洛陽,你給我快些,否則小師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剝了你的皮!」
此時洛陽被困在陣中,金光璀璨,難分十方,唯一的破綻不斷變換方向,毫無規律。
洛陽握緊天劍,試探著向一處方位斬出,素白劍光擦著墨痕斬過,落入四下的明鏡中。
金光倏爾昏暗,十方飛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洛陽抽劍招架,劍蓮同飛劍同時盛放,炸出點點極光。
「十方懸影陣……倒是無窮奧妙!既然一劍斬不中,那便一千劍好了!」
一念之下,千蓮怒放。
明耀劍光落向墨痕所有可能意動的方向,邋遢老者眯起眼眸,催動陣眼變化方位,躲開大半劍光后被迎面撞上一道藏劍,蓄勢法陣不攻自破,散為漫天流光。
「好小子,看來陣書果然在昆崙山,陣法的確困不住你,不過卻可以拖住你,那事你還是不要摻和的好,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停一停吧。」
石子落下,虛空再起風雲,洛陽眯起眼眸,全力催動天劍,打算在陣勢微起之時衝過去。
陰風怒號,煙雲滾滾,倏爾化為九條黑龍,鱗爪飛揚,身形半隱雲海,仰天長嘯,噴吐污水紫電。
腥臭味道在身邊掠過,引起不滅魔焱瘋狂跳動,驚雷橫行窮宇,洛陽靈巧的遊走在雷霆之間,眯眼尋找著陣眼,鎖定一處虛空,以劍斷潮。
邋遢老者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挫敗感,再度提起一枚石子落向棋盤後方。
仙舟、崑崙總得做出取捨,若捨棄仙舟,計劃大成,若舍崑崙,可以趁機能絕了這代弟子,之後再花費代價重新謀划廚神手中的天書也未嘗不可。
歸回仙舟的路程比想象中的更順暢,洛陽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飛掠山河的劍停頓片刻,繼而直向仙舟。
仙舟之上,墨雲壓的很底,老道眼神陰鷙,探手拎起靈玉的衣領,掃過負劍少年的眉眼,道:「佛家有割肉喂鷹的典故,你們只要捅他一刀,我就放了你們離開。」
森白骨鏈緩緩隱入虛空,消瘦漢子旋身落地,凝視著閉目盤坐的和尚,毅然決然拔出寶劍,青鋒長吟,直向靈玉胸口,任劍氣激蕩完全是殺了狠手。
靈山的是絕大數人只能仰望一生的聖地,如今箭在弦上,在無關痛癢處劃上一刀和在致命要害刺上一劍區別不大。
總是要被靈山盯上的,不如徹底殺了靈玉,換個名聲投到無天宗去,說不定還能得到些許賞賜……
劍鋒穿胸而過,勁氣激蕩,那股護著五臟六腑的靈力被震散大半,靈玉眯起眼眸,唇角緩緩淌下鮮紅,眼睜睜望著另一劍直向眉心而來。
負劍少年在一旁獰笑著,悄無聲息的催動符籙遁去,在場的所有人都想殺靈玉,落刃分屍的結局是註定的,靈玉必死無疑,他也沒必要在這呆下去了。
至於洛陽,仗著祖輩蒙蔭的道貌岸然之輩倒是運氣好,不知道利用什麼陰謀詭計殺了曲陽還炫耀起來了,沒在此間算命大,否則定叫他同靈玉和尚一般,受盡百般折磨,身死道消!
「住手!」
急促的腳步聲踏過階梯,小葉子同安寧前後沖向艦板,跳動火焰的手掌握住那柄足以奪命的劍,安寧向靈玉笑了笑,臂膀虛晃,將再度舉起匕首的健壯豪客撞開。
「你是沖著我來的,放過他,我跟你走!」
小葉子上前一步,眯著杏眼,高傲的抬著頭,凝視著面容可憎的老道,死死握緊拳頭,很想在他的臉上錘上一拳,奈何自己沒有那個本事。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剩下的,你們還不動手,是想死嗎?」
老道眯起眼眸,墨雲卷上艦板,臨近船舷的兩三修者瞬息化為白骨,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叫人頭皮發麻,抹去所有的良知與猶豫。
「殺,九州煙雨!」
「淺雲和風!」
「流雲蝶舞!」
……
喊殺聲不絕於耳,靈玉向安寧笑笑,勉強起身,將他撞出戰圈,豎掌胸前,坦然面對著十方豪客,任他煙雨驚雷,我自如故。
劍光掠過虛空,引風雲突變,璀璨劍弧騰空而起,似黃龍吐翠,將四方群雄震退。
洛陽抬手將靈玉護在身後,執劍而立,白衣颯踏,人若謫仙,看的艙中觀望的貴婦們一陣失神。
「我沒來晚吧?」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靈玉釋然的笑了,盤膝坐下,安然療傷,渾不在意外界是非。
身邊有此一劍勝過護教八部眾,雖有群雄環伺,可這劍修身前三尺神魔不當,徒增奈何?
「老雜種,我的時間不多,看劍!」
洛陽心憂谷塵那邊的情勢,不願耽擱,提劍沖向老道,此賊若是不死,這兩相為難之局便不可破。
「呵呵呵,崑崙小師叔來了,老道可不想和你比劍,後會有期,我們總是會再見面的。」
天劍斬過,墨雲消散,方才的奇絕險境就像是從未有過般,天藍雲輕,一切安好。
「你們跟我來!」
洛陽探手拉起靈玉,御劍騰空,安寧對轉了轉眼珠,上前抱起小葉子,御空飛起,當空劃出道赤紅色火線。
「木道人!你可知罪?」
得見仙舟解困,邋遢老者不甘的撤去針對谷塵的所有準備。
就像皓月擋去的星光,如果沒有洛陽,崑崙重開山門時最明耀的那顆星理應是谷塵。
他真的不比洛陽差,即使洛陽殺了曲陽。
「呵呵,老道有什麼罪?我加入神教就是為了活著,如果會死我還加入神教做什麼?隨便尋一處深山老林,備上好酒好菜,等著便是,還隱姓埋名,整日被吆五喝六的,值得嗎?」
「哼,你好自為之!」
邋遢老者眯起雙眸,將石子碾做齏粉,木道人不是一個,是大部分邪修的縮影,他們活得謹慎,草木皆兵,所以動不得。
木道人悠哉游哉的尋了塊平整的山石,伸個懶腰,怎麼躺著都感覺不舒服。
是山石硬了還是自己軟了?
木道人久久不能給出答案,只是清楚,過去他可以在這石頭上躺上很久,望著雲捲雲舒,念著前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