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李燦燦爸爸的二婚就簡單的請了一些親朋友好友,在酈苑旁邊不遠處的一家酒樓,辦了兩桌酒席,她也第一次看到侯凡傑的親外婆,她是一個典型的農村老太太,有些許佝僂,看著也比一般六十歲的老奶奶顯老,臨走的時候老太太也一直拉著侯凡傑的手,噓寒問暖,一口一個寶貝孫子。
那樣的畫面讓李燦燦想到在外地的外公外婆,外公是鐵道部的老幹部,現在已經退休了,外公愛笑,他七十歲,看著總是很健康精神抖擻的,眼角的魚尾紋都是向上翹著長的,外公告訴她說,要多去觀察身邊的人跟事,你會發現很多秘密,就像人的長相在年老的時候會告訴別人他的經歷,那些眼角向下垂的很厲害人,大多數不愛笑,還很悲觀,當然眼睛下垂的人長得也很醜,你看你爸爸才四十歲眼角下垂得厲害,所以長得丑,還好你沒有遺傳他。從此,李燦燦也養成了,看人第一眼就是看眼角的習慣!
外婆的性格多多少少受外公的感染,一天天的也是精神飽滿,喜歡跳廣場舞,追求時髦,外婆臉上有少許的皺紋,臉型是標準的鵝卵臉,她會經常去染髮,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白頭髮!平時跟媽媽出門就像姐妹一樣,她甚至會買跟媽媽一樣的衣服,她喜歡告訴別人她快70歲了,而實際年齡65歲,她喜歡別人誇她年輕,保養的好,她也總說,等她到七十歲她要跟別人說她快八十歲,到時候她又可以跟別人分享保養秘籍。外婆的聲音也是很溫柔,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生氣的樣子,說話輕輕柔柔的。外婆也愛拿她年輕時候的那幾張黑白照片給我看,看得出來媽媽的長相基本上是遺傳了外婆,而外婆總是打趣道:你媽媽,哪有我年輕的時候漂亮,當年追我的人幾根手指都數不過來!你媽年輕的時候都沒看到有多少人追她!
媽媽是外公的小女兒,對她也是相當偏愛的。李燦燦爸媽是通過朋友聚會認識的,後來他們就偷偷的在交往,交往幾個月他們決定要結婚,當時外公外婆是非常反對他們結婚,為了讓父母同意,她媽媽當年一哭二鬧還鬧過自殺,後來實在拗不過,就同意了他們的婚事,媽媽也常常對李燦燦說,一件婚事如果父母都不同意,再相愛的人都會變得不幸,所以她不會選擇私奔這條路,只會用倔強,堅持來讓他們同意。
小時候媽媽也常常帶她去外公外婆家,外婆每次見她都是一口一個乖乖,小寶貝,總是在臉上親個不停,李燦燦還有兩個舅舅,舅舅家的兩個表姐對她也是相當的好,很親近。只是因為在外省,每次去都要坐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最後一次去外公外婆家是十二歲那年的寒假,那時候在過春節,媽媽跟爸爸吵完架,媽媽就說要回娘家,於是帶著燦燦去了外公外婆家!外公外婆對她還是如以前一樣很是寵愛,又抱又親,當天還給了一個厚厚的紅包。在外公家有兩次聽到,外公教訓媽媽的聲音,媽媽帶著哭腔斷斷續續的聲音,也總能聽到外公說「燦燦怎麼辦?」「這個李富強怎麼能這樣」「這是你自己的選擇」「離婚你不嫌丟人」之類的話。
在外公外婆家大多數都是快樂的,外公家是一個又大又很寬敞的獨棟小洋房,房子是外公四十年前自己設計的,放到現在也不會覺得房子設計得老舊,很時髦。還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外公在院子里養了幾隻小鳥,還有很多的花,尤其是蘭花,外公會拉著燦燦給她介紹這些花的品種,還有養花的注意事項,燦燦每次也非常耐心的聽著,看到蹦蹦跳跳進來的二表姐,外公就會開玩笑抱怨道:你二表姐一聽到我要給她介紹花,跑得比兔子還快。
燦燦和媽媽在外公家住的是二表姐的房間,而二表姐會很興奮的讓出房間,跑去跟大表姐擠一張床。她倆好像總有說不完的小秘密,很多時候會聊到深夜,有幾次大晚上也能聽到她們嘻嘻哈哈的笑聲,然後就是被舅媽各種催促的讓安靜,早點睡覺。她倆小時候就睡一張床,就是很多時候鬧得太晚睡,上課也頻頻打瞌睡,最後強行讓她兩人分開睡。她的房間各種大大的海報貼滿了牆壁,書櫃裡面還有各種漫畫書小說,還有好幾個的動漫模型,表姐說那是手辦,她存好久的錢才能買一個,然後就拉著我的手各種介紹。我最喜歡的就是房間裡面天窗的設計,白天晚上躺著的時候能看到天空,白天的天空偶爾是白色,偶爾是藍色,偶爾是紅色。晚上的天空能看到一點點的亮光,不光是黑色。
外公家沒有經常的爭吵,飯桌上比較熱鬧,大舅一家二舅一家,外婆外公,二表姐性子比較活潑,也比較像男孩子,飯桌上她總能爆出很多金句跟笑話,雖然外公提倡食不言寢不語,但是隔代親打破了一切規矩。兩個姐姐還會偷偷給她看自己暗戀的人的證件照照片,教她寫作業。外公會帶她看他收藏的火車模型,逗鳥玩。外婆會帶她去跟她的姐妹們去茶館玩,帶去廣場上看她跳廣場舞。舅舅舅媽們會給她準備一些小禮物,會買一些小零食。
到快開學前,爸爸一通電話打過來,提醒說燦燦快要上學了,得回家了。臨走的時候外婆抱著她又是親昵又是不舍,一口一個燦燦寶貝的,兩個表姐也抱了抱她,舅舅們準備了一大堆土特產讓帶回家。總是有各種不舍,一大家子人都鬧著要送到火車站。
想著想著,李燦燦有些眼紅了,直到侯凡傑的外婆過來拉著燦燦的手,說道:「你就是燦燦呀!長得多俊的小姑娘,以後你和我們家小傑就是一家人了,一定要好好相處」,李燦燦木訥的點了點頭。
送走完親戚們,李燦燦就接到外婆打來的電話,她說著擔心的話,怕后媽對她不好,外婆也小心翼翼的問道她願不願意過了跟他們一起住,李燦燦沉默了好一會,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了出來,頓了頓說:「可是,爸爸只有我一個血親了」,李燦燦的爸爸李富強是個孤兒,在他只有五歲的時候父母就都去世,他是靠著親戚輪流照顧接濟長大,所以當親戚提出需要幫助的時候,爸爸總是會義不容辭的去幫忙。電話那頭的外婆也是沉默,過了一會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那你乖乖的,多聽話,誰對你不好就立刻給我們打電話,我喊你舅舅們來給你撐腰」,最後她讓燦燦把電話遞給了李富強,李燦燦聽不到電話那頭外婆講什麼,只能聽到爸爸說「燦燦是我親生女兒,我虧待自己也不會虧待她的」,「到時候你要我命都行」,「您放一百個心」。最後掛斷了電話。
李燦燦沒想到那會是她們通的最後一通電話,一個月後的一天李富強帶著凝重的表情告訴了剛放學回家的燦燦,外公家的配電箱老化出了問題,導致家裡發生火災,而火災發生在凌晨,太多於突然,除了在上大三,當晚住在學校的大表姐,所有人都被埋葬在大火里,而且當天燦燦的媽媽也回家了,也不幸遇難!燦燦起初都不相信這是事實,顫抖著說:「爸爸,你。。。是在開玩笑吧」!
當天李燦燦坐著飛機去外公家,在飛機上眼淚一刻也沒能停住,過往的那些美好回憶,變得模糊,一想到以後不能見到媽媽外公外婆舅舅們,還有活潑的二表姐,心裡就像被挖了個大洞那麼疼,她以為爸媽只是離婚分開,以後跟媽媽還會再見面的,寒暑假只要爸爸同意還能見到他們,可不曾想以後永遠也見不著面了,那些讓她快樂的回憶現在變得痛苦,甚至難以呼吸!眼淚停不下來就一直哭著,旁邊座位有人一直給我遞紙巾,因為淚水模糊著雙眼,讓她沒有看清旁邊座位上那人的臉,他不停往她手上遞紙巾,李燦燦想說聲謝謝,太難過,連嗓子發出聲音都從口中脫出,就那樣她在飛機上哭了兩個多小時,也接受著旁邊不停遞到手上的紙巾,直到飛機落地。
一出機場,她立馬打了個的士報了熟悉的地名,只看見變成一片廢墟,地上還有些濕漉漉的。看到許久未見大表姐,燦燦喉嚨像有刺一樣,艱難並且沙啞叫著:「表。。姐」,兩個又紅又腫的眼睛對視了一眼,「燦燦,你來了」,說完立馬抱在一起,然後都哭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一直以來,燦燦哭都安安靜靜的抹眼淚,偶爾會有哽咽的聲音,然而這一次,她哇哇的大哭,嘴裡哽咽念叨著「媽。。媽,媽媽,媽媽,我的媽媽」「我沒有媽媽了」「媽媽」根本停不下來,身邊的人聽到她們的哭聲,有帶有同情看著她們的,有被她們情緒感染跟著哭的,也有跑過來安慰遞紙巾的。她們哭了很久,眼睛也腫得睜不開!
跟大表姐一起待了好幾天,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表姐處理的,李燦燦看著故作堅強的表姐,看著她用忙碌在掩飾自己的悲傷,燦燦顯得非常的茫然,好像除了難過她找不到宣洩口了。八具燒焦的屍體,需要她們一一辨認,想到慈祥的外公外婆成了冰冷黑乎乎的屍體,記憶裡面外婆說,她年輕有多美!記憶裡外公告訴她蘭花的六十幾個品種有哪些,那些需要嬌養,那些比較好養活,怎麼教小鸚鵡講話。最愛她的媽媽也不能起來,不能微笑的喊著:「燦燦,回來了」,媽媽曾經說過想看到她談戀愛,結婚生小孩,想看她獨立,想看著燦燦擁有幸福的未來生活。現在也見不到舅舅舅媽們揮手告別,聽不到二表姐那悅耳的聲音,世界彷彿失去了笑容,一切變得比那只有檯燈的房間還有黑暗。
認領屍體的過程,兩姐妹又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了一陣子。後面兩天簡單的葬禮,最後埋下八個骨灰盒,墓地的位置都是選在一起的,大表姐說外公外婆喜歡熱鬧,喜歡一家人一直在一起,所以他們的墓地都選在一塊的。看著下葬的骨灰盒,李燦燦有種將痛苦壓下來的感覺!一層層的回憶抽離,心裡的痛漸漸的隨著回憶淡忘。
大表姐後面搬去跟她外婆一起住了,而李燦燦總是想到外婆最後那一通電話,她說:「燦燦,外公外婆想你了,你過了跟我們一起住吧!外婆捨不得你」!
後來的日子再黑暗,再難過,她總是能記住外公說:樂觀積極才是人生的形態,人生下來就是來受苦的,若是心態還在苦中,那人生就沒有意義了,說人就是要想盡辦法讓自己人生有意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