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與傅青入的初次對峙
我是在原河口上第一次見到了傅青入,他穿著很鄉下,白色棉布上衣,黑色寬鬆褲子,就像村裡所有老爺爺一模一樣,當時他正在原河裡邊洗臉,每次他一捧水往自己臉上澆去,我就看到無數細小的珠子,像晶瑩的光一般落在了他的臉上,然後又降落。
他的側顏好看的,不像是俗世中應該有的風景。
清晨6點,四五月的時候,是一天之內最好的時間,光色不淺不厚,日頭不曬不熱,一切都是最溫潤,最剛剛好的時候。
大約是我站的有些久了,他注意到了我,看向我的時候,他的瞳孔有一絲的恍惚,很快又恢復過來,直直走到我身邊,伸出手。
「你好,我叫傅青入,你是今天要來上課的鳳古生同學吧?」
我瞧了一眼他的手,並沒有握上去。他的手五指分明,纖長白皙,跟我的小黑爪完全不一樣。
原來這就是城市人跟鄉村的區別,就連手都長的如此不同。
「看來我確實很有名,村裡來了我不認識的人。第一時間不是來找我,就是已經提前得知了我的姓名,我該很榮幸嗎?」我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好看有什麼用?不過就是一副皮囊,我可不是為色所迷的人。
他不如海鹽之那般客套,無論我說什麼樣的話都能保持得體的微笑,他不一樣,我不理他,他便自己將手收回,我說話懟他,他不卑不亢,也不笑,就是冷冷的樣子,彷彿對誰都沒放在眼裡。
「你就是海鹽之說的很厲害的男老師?有多厲害?」我故意在他周圍晃了個圈,像觀摩小動物一般打量他。
他的表情倏忽動了動,眉毛淺顯上翹了下,不認真看,還真發現不了這個變化。
「等你上了我的課,自然就明白了。」
說著他突然頭四處看了看,問道:「不是說還有一個男學生,人呢?」
「哦,剛才他在路上太吵了,我打發他去游會泳。」
「游泳啊?」他的目光朝原河邊上瞧了瞧,似乎定格在了哪一點上,淺淡笑了一笑:「這個天氣去游泳,是人可受不了了。」
「是啊,人受不了,癩蛤蟆可受得了。」我掀了眼皮,開誠布公。
我心裡將他當做跟海鹽之一夥,海鹽之的身份我已經確定了大半,而這傅青入,既然聽說他有個活神仙師傅,那麼他應該也是不一般的,我也沒必要跟他藏著掖著,一隻癩蛤蟆而已,還怕他看不出來嗎?
他被我的直率愣了一下,好看的眼珠似乎有些苦惱的看著我:「有些東西是不能明著說的,小姑娘似乎沒有多少社會經驗。」
「總比你們神神叨叨,藏著掖著的。」我將身子湊近了他一些,嘴巴貼到他的耳朵:「再說你們自己對自己的身份都不瞞著了,我何必呢?跟你們這些叔叔阿姨耍心思我怕玩不過啊,我才16歲。還不如坦白了的好。」
「我欣賞你的直白,可是你說錯了一點,你才16,我也不過才20。我還沒老到可以當你叔叔。」他冷冰冰的表情似乎有一絲的龜裂。
我覺得好像讓他摘掉這幅冰冷的面具,格外的有意思,於是自顧自的接著挑釁:「是嗎?可你看起來很成熟,完全不像20歲,老成的倒像……」
他的眼白倏忽飄了過來。
可我會怕嗎?
「30歲的老男人。」
他捏緊了拳頭,深呼吸,終於對我奉獻一抹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
「那你真應該治治眼睛了,或許我不應該先給你上課,應該先給你做個視力檢測。」
我笑的很得意:「那老師您還真是全能呢,不僅能教學還能測視力。不怕找不到好工作,失業啦。」
我感覺他牙齒咬的嘎嘣響,拳頭握得緊的不能再緊,似乎就想立刻馬上把我提起來暴打一頓。
他越失控我就越開心,看著像是畫中一樣的人物,照樣還不是有七情六慾,食人間煙火,還不是個凡夫俗子。
我隱晦的拍了拍胸口,強行將自己初見他時那一秒並不清晰的心動,給壓了過去。
「你很伶牙俐齒,我很期待你在課堂上的表現。」
他幾乎是黑著臉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
可在我眼裡,他這就是落荒而逃啊,說不過又不能打,只能跑了。
但我果然還是笑的太早了。
在課堂上最先找我麻煩的,不是傅青入而是課堂上的小屁孩。
村民們在村尾,也就是我小的時候還不會上山的那段時間曾經住過的破棚那塊地改造了,那爛棚子已經被拆掉了,臨時搭建了一個磚頭房,還挺有模有樣的,刷了點黃中帶綠的油漆,可能是不小心混進去的吧。
我是聽到上課鈴聲響,才走進教室,這還沒說話找位置坐下呢,就被發難了。
我在的班級都是一些不過十歲的小孩子們,放眼一看,一大半都是跟我結過梁子的。其中就包括跟我淵源已久的李寡婦家小孩李庸。
看見我,他一副小霸王似的踩在桌椅上,大有一種揮手間號令三軍的囂張氣勢。
「小孩,我勸你看到我現在手裡沒拿石頭就乖乖坐下吧。」我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最後邊的位子被坐滿了,所以我只能坐在前第三排。我的同桌是個小胖子。他很嫌棄我的模樣,白眼都翻到上去了,可我多有禮貌啊,我不嫌棄他,還對他笑呢,露出大白牙的那種。
李庸才八歲就已經有大有村裡成年男子的氣勢,當然這氣勢可不是什麼好的意思,這是指他將那些大人狂妄自大又無知的姿態學了個透。可見他平常可沒少跟這些人鬼混。
「誰叫你來上課的?你這個小偷。」
「當然是老師叫我來上課的,不然還能是你呀。」雖然說跟一個小孩子吵架很幼稚,可是我說過庶有村是沒有小孩的,所以我這也算不上計較。
「你也配來上課?你一個戶口都沒有的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還要從村裡偷,你有什麼資格?」
「你連男人的衣服都偷,你都穿,你知道什麼是要臉嗎?」
他這話一說完,帶頭領著大家哄然大笑,那嘲諷的氣息都快溢出來了,生怕我是個聾子瞎子,聽不見看不著似的。
聽他細細數我歷來諸多劣跡,我我也並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撞過了身子,拄著下巴懶散的問他:「你們家不拜神嗎?」
「廢話,我們當然拜拯救村子與水火之中的石頭神仙。」說起這石頭神仙,他臉上居然還呈現出一種恭敬的神色,看來大家裡的大人可沒少教育,村長這普及做的也是值得稱頌。
「那你是不得上供?」
「那當然,村裡頭茬結出的果子,新生的糧食,甭管多餓,多饞嘴,這第一批都得給石頭神仙奉上。」
「所以呀,我這可算不得偷哦。」
他被我這前言不搭后語的話,說的一懵:「那你還是偷東西了呀。」
我對著他故作姿態地嘆氣:「唉,傻孩子,你供奉石頭神仙,你不用供奉她女兒的呀。你們給石頭神仙吃果子吃糧食,我是不是也得吃呢?我是心疼你們,懶得讓你們來費盡心思供奉,這不我自己來取了,多方便,多為你們著想呀。」
我的同桌小胖子被我這一番言語驚的是目瞪口呆,半晌,圓珠筆從他嘴邊划落,說出一句:「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我坐正身子,對他展示我超級無辜可愛的微笑:「謝謝誇獎,我叫鳳古生,小胖子你呢?」
「呵呵。」小胖子只鄙視地對我說了這兩個詞兒,就沒理我了。
而李庸還是想鬧,不巧的是傅青入正好走到門口,他頓時偃旗息鼓,灰溜溜的坐下,畢竟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中,老師一向都是學生最敬畏的存在。
只是……
我饒有興緻的看著假裝無事發生過的傅青入,若無其事這的模樣裝的還真像。
這人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吧?
居然要藉助小孩的力量,還真是無恥呢。
真是白瞎了他這副正道楷模的模樣,長得倒是正派,心呀卻是黑乎乎的。
我正鄙視的冷笑,正好他的冷臉轉了過來,眼睛直直盯著我。
「已經開始上課了,請同學們不要無故笑得跟傻子一樣,會很影響我上課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