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飲食男女(1)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故事,也不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故事就像開水,很平淡,甚至索然無味,卻有人聽完黯然神傷,為此,我把故事寫下來。
李茉莉是萬千北漂中一員,掐指一算,她來北京已經有些年頭,如果不是她投簡歷面試時別人問起,她就像做夢一樣,以為剛到北京,就像剛大學畢業拖著笨重的學生時代的行李箱。面試官不知道在說什麼,上下嘴皮不停的碰撞,就像碰撞的火花,火花四射,閃亮耀眼,在黑夜裡熠熠生輝,像鐵樹開花一樣。
李茉莉悵然若失地從人力資源辦公室出來,像是經歷一場生死場,毫不誇張地說像是槍林彈雨殺出重圍,不過李茉莉感覺在戰場死了,從座椅上站起來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這次面試黃了,不過她並沒有為此懊悔,而是從容不迫走出門人力資源辦公室的門。
李茉莉走在去地鐵的路上想起剛才面試官提問的那些問題,頭腦一下清醒過來,不知道為什麼當時那麼重要的場合走神了,這不是李茉莉的為人處事的風格,她已經不是職場小白,卻是第一次犯這種小兒科的錯誤。她不由搖頭苦笑,心想不管她怎麼努力,她都吃不了人力資源這碗飯。
李茉莉工作正在上升期,從事人力資源工作已經十年,想來就像夢一場。李茉莉甚至希望這真的是一場夢,這樣一覺醒來,一切都未發生。李茉莉停下來轉回身看一眼那個氣派的寫字樓,仰起脖子抬頭往上看,寫字樓真高啊,壯觀又漂亮,寫字樓的周身都是藍玻璃,在太陽地下泛著光,李茉莉感覺像是漂在海洋里,搖搖晃晃,特別不真實。
李茉莉第一次認真看這個大城市,她工作那麼久,每天是第一個到辦公室又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的。如果用披星戴月這個詞一點也不誇張,雖然這樣,但李茉莉從未感覺到苦,生活的苦,生活的艱難。她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每天都很充實,充實的能把自己忘掉,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來,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只安心的工作。李茉莉覺得自己就是為工作而生的,除了勤快,她再找不到自己比別人更有優勢的地方。李茉莉上學時就是這樣,工作更是這樣,事事上心,事事認真,不管多小的一件事兒從不懈怠。
李茉莉看了會兒這座寫字樓,又看了前方不遠處的寫字樓,這是一大片辦公區,高高的寫字樓坐落在這裡,像一個變了形的魔方,又高又大,壓的李茉莉踹不過氣,滿頭大汗。李茉莉第一次討厭起這樣高大的寫字樓,之前她怎麼就沒發覺這樣的寫字樓有什麼不好呢,可她現在就像頓悟一樣,不知道被什麼敲了一棒,一陣劇痛過後就是清醒。李茉莉感到這些寫字樓把她的呼吸的空氣也要搶走,分毫不剩。頭頂的藍天也只有一片那麼大,還沒老家院子的面積大。李茉莉想到這些,不由腳步加快,趕緊離開這個陰森森的能吃人的地方。
李茉莉感覺那不是寫字樓,簡直就是人間煉獄,彷彿十八層地獄就是這些高高立起來的寫字樓,裡面一個一個小格子,誰也逃不掉。李茉莉一想到地獄里那些趾高氣揚的,青面獠牙的頭頭兒,拿著各種各樣的刑具恐嚇威脅利誘,那種場面想想不寒而慄,急忙一路小跑,往地鐵方向跑。
直到李茉莉看到地鐵口的時候,才停下來,氣喘吁吁地彎著腰,心想體力什麼時候這麼差了,之前就是打一下午籃球也沒什麼感覺,現在還沒跑多遠,就累的直不起腰。李茉莉定了定神,深呼吸,踏上步行電梯,跟隨步行電梯往下去。
李茉莉面試后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書店。由於心冠狀病毒疫情,再加上整個經濟形勢都在走下坡,這次找工作要比以往困難的多,比李茉莉想象中的還要嚴峻。李茉莉暗自慶幸那個面試她的人力沒有看上她,李茉莉也沒有看上她,更沒有看上那份工作。說白了,李茉莉內心裡是拒絕去面試,拒絕上班。因為她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一直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件事壓在她心裡好多年了,直到去年七月份才下定決心放手一搏。不管成功失敗,她都想賭一把,試一試。
李茉莉心有餘悸地坐在書店裡燈光下翻看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耳旁突然想起那個人力面試她的時候問她為什麼重新找工作。李茉莉當時腦海里就炸了,火氣就上來了,心裡直罵那人神經病,問這麼白痴的問題,還拿她當職場小白呢。李茉莉從來沒有失態過,她也是做人力的,之前她經常面試別人,也問過不少面試者這個問題。現在她才恍然大悟那些求職者面部神情到底是什麼意思,讀出是另外一番滋味。李茉莉忽然間覺得特別可笑,她的眼睛盯著張愛玲寫的句子,嘴角上揚,嘲笑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樣的一天,被人詢問白痴的不能再白痴的問題,卻仍要笑著作出回答,解答那些蠢到家的問題。
李茉莉當時的內心獨白在罵人,罵了一句神經病,如果不是缺錢誰來面試找工作,如果不是你們公司招聘的人三番兩次聯繫我給我打電話,我才不稀罕,又不是什麼令人歆羨的高薪,至於那樣趾高氣揚地問東問西嗎,能不能問點實際性的問題。李茉莉就是從那一刻確認她來不了這家公司,可能也是那一刻李茉莉和面試官同時否決了對方。
李茉莉一點也不在乎,一點也不憂傷,心想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本來她也不想在做人力資源的工作,她早就想改頭換面重新開始,這下好了,徹底斷了李茉莉的後路。
李茉莉家裡還是有點家底的,父母憑藉自己勤勞的雙手和智慧在老家打拚出一片小天地,雖然小天地不大,但是類似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李茉莉不能說是個富二代,但家裡至少衣食無憂,她如果想自己出來單幹,家裡也能給她拿出一部分錢作為貼補。
事情好也好在這兒,壞也壞在這兒,如果她想花家裡的錢,她就得接受家裡的安排。這個安排不是別的安排是相親。李茉莉已經老大不小,上不上下不下,眼看三十二歲。雖然李茉莉表面上看去沒有什麼經濟負擔,但是她的精神壓力不比那些房貸車貸的人小。為此,李茉莉時不時失眠,經常到後半夜一兩點才能睡安穩。這個苦惱,李茉莉不知道該告訴誰,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在她看來,她還從未被什麼打敗過,除了高考失利,她真的不是一個特別輕易認輸的人。
李茉莉來京之前還是接受家裡安排參加相親。李茉莉並不排斥相親,她知道憑藉她自己的人脈和朋友圈子想要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無疑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可她唯獨討厭的是一去相親,身後就有七大姑八大姨,好幾個媒婆跟在後面,生怕她到嘴的鴨子飛了。李茉莉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感覺,這種感覺讓她像是一個木偶人,像一個傀儡,更像一個風箏,至於她是怎麼樣,喜不喜歡,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人必須得到,只要她人到了,皆大歡喜。
李茉莉一個人抵不過七八個人,就那樣被架著去了相親。李茉莉心一橫,就像上刑場一樣,心想死過一次就行了,反正早晚都得死。想到此,李茉莉也不在拗著,不和自己拗著,也不和自己父母拗著。
媒婆來家裡的時候,正好趕上晚飯,李茉莉剛把碗筷擺放在桌上,就聽見那個熟悉又可怕的聲音。李茉莉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能躲就躲這種名場面,可她就是想躲也是有心無力。房間就那麼大,她躲還能躲哪兒去,就是能躲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李茉莉的妹妹比李茉莉小十歲,笑嘻嘻的看著李茉莉說:「姐,你的福星來了。」李茉莉二話沒說狠狠瞪了她妹妹一眼,恨不能把她妹妹吃了。李茉莉妹妹瞬間老實起來。媒婆看見李茉莉在吃飯,笑著說:「茉莉娘,你們先吃飯,吃完飯我再來。」媒婆知道李茉莉不待見她,見李茉莉全程都沒抬頭看她一眼,李茉莉又最聽父母的話,識趣地沒說幾句話就往外走。只要李茉莉父母同意,不管李茉莉多不情願也跑不了她的手掌心。
李茉莉母親從外面回來,說:「茉莉,趕緊吃飯,吃完飯就去,那邊男孩兒一會兒就到了。」李茉莉知道拒絕也不管用,低著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說,眼淚悄無聲息地直往碗里掉。李茉莉父親問她怎麼了,李茉莉放下碗筷就出去了,走到院子里深呼吸擦掉眼淚,假裝沒有掉淚,說:「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吃完什麼時候去給我說一聲。我先準備一下。」李茉莉母親這次笑了,笑著說:「長大了,終於有點大人的樣子了。也算沒有白疼她一場。」
李茉莉穿好外套,媒婆又來了,在大門口說:「茉莉娘,那邊男孩已經到了,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李茉莉母親急忙出來回到現在就去。李茉莉母親著急的樣子感覺李茉莉像是嫁不出去的樣子。李茉莉想笑卻笑不出來,只好說:「媽,我準備好了,咱們這就去吧。」李茉莉母親第一次聽李茉莉這麼主動,笑容立馬浮在臉上,就連聲音也能聽出是笑著的。李茉莉不明白自己母親為什麼那麼著急把自己嫁出去。她自己感覺自己還停留在十七歲那年,再也沒有成長。李茉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甚至這種感覺讓她感覺好像生病了,從十七歲那年生病直到現在還沒有好。
李茉莉挽著母親的手臂,兩人一路無話。李茉莉問父親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李茉莉父親搖搖頭說你們去吧,我一個大男人湊什麼熱鬧。李茉莉說:「爸,您去也看看那個男生父母,他的父母應該也來了,您跟著一起去吧。」李茉莉父親始終沒有去,這點李茉莉和李茉莉父親倒是親生父女,兩人對相親都不感興趣。李茉莉父親當時和李茉莉母親就是相親認識的。
雖然李茉莉有點生氣父親沒有跟著一起去,她也沒有怪他,畢竟李父不喜歡去人太熱鬧的地方。
還未到地方就聽到大家的笑聲,其中媒婆的笑聲最響亮,李茉莉一聽就聽出剛剛去她家的媒婆的笑聲。李茉莉心想上輩子她肯定欠她什麼,這輩子就用這種方式糾纏不清。媒婆看見李茉莉挽著李茉莉母親急忙走上前,笑著說:「茉莉,你今晚真俊,我說你就是咱們這附近最俊的女孩兒。」李茉莉象徵性地上揚嘴角,感覺笑的比哭還難看,笑著說:「您別誇我,再誇我我就驕傲了。」說完,大家笑聲連成一片,李茉莉聽上去感覺特別刺耳,卻只能笑。
李茉莉見過那個男孩父母,他們看上去人都很好,看上去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人。媒婆想要上前拉李茉莉的手臂,見她冷冰冰地只好把手收回來,熱情洋溢地說:「茉莉,進來吧。」媒婆打開門,李茉莉進去就看見屋子裡站著一個男生。媒婆把門輕輕關上,走之前說:「你們說說話。」李茉莉想要叫住媒婆,可已經晚了,媒婆已經關門走人了。
李茉莉站在原地,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雖然她在北京見過比這還大的陣勢,比這還可怕的氛圍,可她都不懼怕,但這次心裡直打退堂鼓。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狀況,房間本來就不大,狹小的空間讓李茉莉有點手足無措。男生見李茉莉站在原地微笑,他先開口笑著說:「我先做一個自我介紹。」李茉莉怔怔地看著他,他皮膚很白,一臉笑容,眉清目秀,按說是一個很不錯的男生。李茉莉聽他介紹完他的個人基本情況,李茉莉反而說不出話了。李茉莉記得她之前喜歡的那個男孩就是這個樣子,她有點分不清眼前的男生是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人。男生輕咳一聲,笑著說:「你叫茉莉吧,你名字很好聽,人也漂亮。」李茉莉回過神后,苦笑說:「還好吧,你也不賴,很精神,很帥,也很紳士。」李茉莉把能想到夸人的詞一口氣全說了出來。
男生讓李茉莉坐下來,李茉莉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如果眼前這個男生和自己多年喜歡的男生沒那麼像就好了,感覺像,神情也像。李茉莉知道自己陷的太深,不能再往下陷了,急忙說:「我想起來還有事,我先走了。」李茉莉心想如果她和眼前這個男生在一起,那她更忘不掉那個男生了,面對眼前這個男生時也會愧疚一輩子,這樣對他是不公平的,也是極其殘忍的。男生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剛要問是不是自己哪裡說錯話了,李茉莉已經打開門出去了。
男生緊跟其後,李茉莉面色慌張地說:「媽,咱們走吧。」男生父母笑著說再說說話吧。李茉莉暗地裡拽著她母親走了。李茉莉母親想了解下情況,就讓李茉莉自己回家了。李茉莉回到家就把自己鎖在屋子裡。李茉莉父親和李茉莉妹妹兩人看見李茉莉臉色不好,也不敢再問什麼,只好等李茉莉母親回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李茉莉脫下衣服和鞋就躺進床,蒙上被子,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下來,就像下雪一樣,飛飛揚揚。李茉莉覺得心口處有東西堵著,堵的她難受,可能就是因為這難受才讓她的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其實李茉莉用不著拿著被子蒙住頭,屋子裡就她自己,又沒人看見。李茉莉在被子里流了一會兒淚,沒有覺得累反而覺得有些輕鬆。
李茉莉每次想起那個男生就會心裡難受,莫名地難受,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她感覺情緒緩了過來,就下床對著梳妝鏡笑了笑。她還是能笑得出來的,這個時候她能笑出來的。李茉莉一邊笑著眼淚一邊往外涌。
李茉莉聽見母親回來了,母親敲了敲門,說:「茉莉,睡了嗎?」李茉莉不吭聲。李茉莉母親嘆息一聲,說:「那孩子挺好的,你哪兒看不上眼兒。工作穩定,人又踏實,還很上進,你打著燈籠去哪兒找這麼好的孩子。」李茉莉母親還想要說什麼,卻被李茉莉父親叫了過去,說:「茉莉睡了,明天再說吧。」
李茉莉聽見母親在屋子裡說了一遍那個男生的情況,李茉莉非常在意父親的看法,父親說:「要是孩子看不上,再好都不好,要是孩子看上,再不好滿眼都是好。」李茉莉母親說:「都是你慣的,都多大了,還不嫁人,以後想找好人家就找不到了。」李茉莉父親說:「你這是瞎操心,皇帝不急太監急。」茉莉父親不說還好,一說一下惹怒茉莉母親,母親說:「以後她的事我不管了,反正是她一個人的事,自己看著辦吧。省的我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這些話,李茉莉聽的清清楚楚。
她也不想這樣,可不知道怎麼就到了今天這一步,好像有人在前面拉著她,拽著她往前。李茉莉鬼使神差就這樣處於人生尷尬境地,再過兩年,她就三十歲了。十七歲的時候感覺三十歲好遙遠,遠的就像天邊的一朵雲,觸不可及。現在三十歲卻是觸手可得,十七歲成了遙不可及,遙遠的就像上輩子。
那天晚上,李茉莉做了一個夢,說是噩夢也不是噩夢,說不是美夢也是美夢。她夢見自己嫁人了,嫁給了一個未曾謀面的人,可她卻是笑著的嫁過去的。就在她們宣誓的時候,十七歲的那個少年出現了,站在李茉莉面前,笑著看著李茉莉,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了。李茉莉看見他就什麼都不顧了,不顧兩家的人,不顧婚禮,不顧一切地追著他跑了。跑了沒多遠,李茉莉聽見身後一片大亂,她母親暈倒在地,未婚夫站在她身後,她面前站著兩個男人,一個是自己愛的,一個是愛自己的,她不確定後者是不是愛自己,但她確定她是愛前面的那個男人,要不然,她不會放下一切跑出來。那個男人伸出手笑著,像是說跟我走吧,茉莉,另一側男人卻笑不出來舉著戒指伸到李茉莉面前,等待李茉莉接過去。
李茉莉在掙扎糾結中猛的醒來,一身冷汗,被子都濕了。李茉莉在黑暗裡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是在做夢,她夢見了他,第一次夢見那個他,他忽然間害怕夢見他,而且是在這種場景中夢見他。李茉莉以為自己再也記不起他,再也想不出他的模樣。可李茉莉忘了他在夢裡的樣子了,醒來什麼都忘了,只是那種掙扎糾結的感覺久久未散去,讓李茉莉劫後餘生的感覺。李茉莉拍著胸口輕聲說還好是個夢,還好是夢。
李茉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做夢的,反正一直做夢,在她印象中好像從未沒有做夢,甚至她都不知道不做夢是什麼感覺。還是她無意間和朋友聊起做夢,她才知道竟然有人不做夢,有人竟然不知道做夢是什麼感覺,什麼滋味。李茉莉真想和她朋友換換,這樣她們兩個都能滿足各自的需求。只不過李茉莉的這個朋友不做夢,但是打呼嚕特別響,跟打雷一樣,李茉莉從未見過一個女孩子鼾聲竟然這樣。
李茉莉感覺緩過勁兒后,又重新閉上眼睛,恐怕很難入睡了。李茉莉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早上四點半。她在想剛才那個夢是什麼意思,有什麼徵兆,不會到時候真的出現這麼喜劇的一幕,那她真的難以抉擇,她相信自己到時候一定會跟著那個他跑的,誰挽留都不管用,她等他出現的那一天等的太久了,以至於忘記等待他的滋味。
這麼多年了,李茉莉還是沒有忘,越是想忘越忘不了。她一直不找男朋友,也沒有結婚的意思,開始她母親並沒有說什麼,眼看三十越來越近,她母親開始急了,比她還急。她想如果她是母親也會急,畢竟好的男人早就被人挑走了,當然也不能說剩下來的男人就差,可一直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李茉莉心裡一直有個恐懼的地方,她無法正視自己,不知道自己恐懼什麼,如果她把這份恐懼治癒,她可能就有新的生活了,擁抱新生活,把過去甩的遠遠的,有多遠甩多遠。她不確定她能在哪一天甩掉這份恐懼,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服這份恐懼。
第二天醒來,李茉莉母親沒有起來吃飯,說胃有點不舒服。李茉莉知道母親在生自己的氣,可她也不想這樣。李茉莉問母親需不需要給她買葯,母親說不用,氣都氣飽了。這一句話懟的李茉莉說不出話,站在原地像一座山,眼淚不停的打轉,她不知道該如何向母親解釋,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母親,她感覺自己特別委屈,委屈的只能咬著牙不讓眼淚流出來。
李茉莉父親安慰茉莉不要多想,說她母親也沒有惡意,就是說話不讓人痛快,過幾天就好了。李茉莉母親說:「以後你的事,我們不管了,管不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是好是壞,都是你自己選的。」李茉莉終於忍不住哭著說:「媽,您這是幹什麼,我哪裡惹您不高興了。我不就是沒有答應那個男孩嗎?」母親說:「你走了以後,人家又見了另外一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看上人家了。不說了,一說我就一肚子氣。以後你想怎麼就怎麼吧。」李茉莉再也聽不下去,說:「吃完飯,我就回北京,不再這丟人現眼。」父親知道勸也白勸,只能默默嘆息一聲。
李茉莉沒吃早飯,收拾好行李,拉著行李箱就去外面坐車。茉莉母親沒想到自己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女兒就這樣和自己對著干,心裡越想越氣,想到以前聽話的那個女兒不見了,心裡一陣難過,眼淚就流出來了。
李茉莉妹妹只好在一旁安慰母親,替姐姐說好話,說姐姐在北京一個人也不容易,說媽媽的苦心姐姐以後會懂的,良苦用心慢慢就懂了。妹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戳中茉莉母親的傷心處,看上去更難過了。茉莉妹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沒過一會兒,茉莉母親說:「把你姐姐叫回來吧,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為一個外人生氣不值當。」茉莉妹妹趕緊跑出去,可惜茉莉已經坐上車走了。茉莉父親見二女兒慌慌張張跑出來問怎麼了,茉莉妹妹就把剛才母親的話說了一遍,茉莉父親說讓你姐姐走吧,正好給她自由和空間。你姐也挺不容易的,其實你媽就是為了她好,不想讓她一直那樣漂著,想讓她有一個家安頓下來,好好感受一下家的溫暖。該說的話我都給你姐姐說了,你姐姐不傻,她都懂。茉莉妹妹還是有點不放心說,姐姐會不會生媽媽的氣,茉莉爸爸看著遠方,好像那輛載著李茉莉的大巴車並沒有消失在遠方,看了一會兒,說怎麼會呢,她們一個是媽媽一個是女兒,都是為了對方好。
茉莉妹妹順著父親望去的方向,自言自語地說,長大以後,我來保護姐姐。茉莉父親笑了笑說回家吧。
茉莉坐在大巴車上,看著消失在身後的父親,家,故鄉,眼淚再次湧上來。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想通,也許想通的時候,她就會接受命運的安排,就會不再猶豫徘徊。李茉莉不知道那一天什麼時候才會來,更不知道那一天來了以後她會心滿意足。未來都是不確定,只有過去的不可改變,被釘子釘在歷史的時鐘里,再也無法回頭。
李茉莉以為這件事兒就這樣過去了,過了一個星期後,感覺母親消氣以後才給家裡打電話,正好電話是母親接的。兩人反而不知道說什麼,片刻沉默后,母親才問李茉莉在北京怎麼樣,李茉莉想笑卻笑不出來,努力地擠出笑容說挺好的,不用擔心,又問母親的身體。
兩人說了幾句話,空氣又安靜下來。茉莉母親說,那個孩子家人又來說了,問你怎麼想的,哪裡不滿意,你有什麼要求提出來盡量滿足你。李茉莉說不出話,咬著嘴唇,擠出幾個字說他電話多少,我記下他電話。
茉莉母親聲音瞬間愉快起來,急忙說,你等著,我拿過來念給你。茉莉知道母親看上了那個男孩,茉莉父親沒去,如果茉莉父親去了應該也會滿意,只有茉莉不願意。茉莉想好了,既然他家裡放出這樣的話,就提無理過分的要求,讓他自動放棄。李茉莉想起那個夢,她瞬間擔心起來那個夢最後變成真的。李茉莉努力想那兩個男人的面孔,不管是誰的,她都記不起來了,一點印象都沒有。
李茉莉存好電話以後,就把電話掛了。李茉莉知道那個男生不在北京,不和自己一個城市,正好拿這個事情說事,讓他知難而退。李茉莉先給那個男生髮個簡訊,那個男生說知道是她。沒過多久,李茉莉微信里就有了一個好友申請。
李茉莉看到上面好友申請提示寫著:趙書海,相親對象。李茉莉猶豫三秒,還是點了好友申請。李茉莉有一搭沒一搭和趙書海聊天,李茉莉從內心裡意識到他們兩個走不到一起,苦於家里逼迫無奈接受。趙書海在微信上的開場白就是自我介紹,像是對面試官說的自我介紹。李茉莉回了一個字嗯,就把手機放下了。李茉莉已經有半年不上班了,她現在沒有工作,卻又像有工作,每天都是瘋狂的讀書寫作,瘋狂地提高自己的專業水平。李茉莉放下手機的同時也放下煩惱,這個時候她才感覺是真實的自己,最真實的樣子。
李茉莉之前知道自己愛看小說,愛寫作,沒發現自己這麼強烈熱愛,如果她沒有辭職專門寫作讀書,恐怕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潛力。雖然目前沒有收入,但是她很開心,很充實,說不上的踏實,簡單和快樂。她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活著,像一隻飛出牢籠的鳥兒,天高地闊任鳥飛。李茉莉暗自慶幸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不像之前那樣隨波逐流,更不像之前那樣父母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李茉莉有了自己的思想,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如果有人問她乾的好好的人力資源怎麼跨行業了,而且跨的行業還這麼大。李茉莉一定會不假思索地說熱愛,她熱愛寫作讀書,才會熱愛這個世界,熱愛活著,熱愛這世上的一切。可是李茉莉說出來,幾乎每個人都笑了,他們有的是佩服李茉莉的敢於冒險,有的是嘲笑,有的是看李茉莉能折騰出多大的浪花。李茉莉知道他們的反應,她什麼人沒見過,什麼場面沒見過,可一旦離開公司,她就是個屁,之前大家還會尊稱她一句經理,現在有誰還記得她。李茉莉這才意識到人真的經不住考驗,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她深深體會到這句話的深奧。
李茉莉看了一天的小說沒有找到寫作靈感,收拾好回家的時候才發現手機里趙書海發了一大串的消息。李茉莉作為禮貌想要回復,後來想想還是算了,既然和他成不了,先冷他一段時間,時間久了,他就不會再和他聊天,也不會找她的麻煩。男人不都這樣,耐不住寂寞,更經不住考驗,李茉莉冷笑一聲,心想這社會找真愛難啊,難於上青天。
晚上八點李茉莉還在看書,自從她開始寫作以後,手不離書,書不離手,書代替了手機,書甚至代替生活里一切的重量。李茉莉幹什麼都認真,帶著一股勁兒,所以工作中領導最欣賞的就是她這一點。不過,北漂的每個人都很努力,工作都很認真,所以從工作態度里來獲得競爭權,就必須得有過人之處。李茉莉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就是工作細心,這可能和她本人的性格有關係,不管做什麼都追求完美,不能有任何瑕疵和紕漏。
李茉莉臨睡之前才看了一眼手機,一看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還有好幾條簡訊,微信未讀消息。自從辭職寫作開始,李茉莉手機都是靜音模式,不管是微信簡訊來電,統統是靜音,就差手機設置成飛行模式。為了寫作,李茉莉都有心把智能手機換成老年人手機,只接打電話,其他功能一切免談。
如果換成以前李茉莉是一定回復的,畢竟工作中養成有來必回的習慣,無論如何都要給別人一個答覆,不管有沒有結果,也不管結果是好是壞。這次不同,李茉莉明明看見也裝作看不見,這樣趙書海就會知難而退。李茉莉忽略一個事實,男人都有一個心理,男人追一個女人的時候,尤其是追一個高冷的女人的時候,就像攀登一座山,逮捕一個獵物,一旦到手,特別有成就感,也就是男人說的征服欲。李茉莉也沒心思和他玩這種你追我趕的遊戲,而且她內心打定注意一輩子不嫁人,不管老的時候過好過壞,她都決定一個人面對。
李茉莉剛要放下手機,就來了一個電話,不用說是趙書海,新官上任三把火,李茉莉心裡冷笑,心想看他能堅持多久。李茉莉穩准狠直接關機。這樣誰都不用煩她,她現在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更不想聽任何人說話,她只想安靜地呆在自己的世界,屬於她自己一個人的世界,安安靜靜的,沒有人打擾,也沒有電話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