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郎(下)
四個月後——
我在家裡的後院練著功,腦子裡已經是無數次地彈出周虹的臉,我先前就想甩開這個東西,但是現在我已經開始習慣了,只是前段時間我得知了她和白常君走在一起的消息后,感覺像是失了神一樣。腦子裡想了太多太多,最後卻沒有把控住力度,抬腿踢斷了那個新木樁。
我拿起個一直沒有動過的酒,想喝一口,但是我一聞到那股味道,我就接受不了。
當我拿著那個花雕葫蘆,細細端詳的時候,一個重傷的漢子從我家的庭院圍牆摔了進來,他伸著手,想拉著我。
「你怎麼了?」我放下葫蘆,走了過去,問道。
「武館.……快去……不好了.……」他話還未說全,便一命嗚呼了。
武館,張師傅的武館又出事了嗎?我忍著悲傷,暫時忘掉了周虹的事,叫人把漢子處理了,隨後趕去張師傅的武館。
果不其然,武館門口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漢子,一個灰色長袍的男人站在中央,旁邊的張師傅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著氣,似乎經歷了一場惡戰,而且還落了個下風。灰袍男人看見了我,歪著頭說:「你就是那個打傷了我弟子的人嗎?怎麼才這般身板?」
「你的弟子.……嗎?」
「你這是貴人多忘事嗎?」他說,「我是吳東蟬,吳家八極拳的傳人,當代掌門人!」
「四個月前那個鬧事的人,使的也是八極拳,莫非他就是你的徒弟?」
「正是,他那日敗給你后,受的傷我們已經治好了,但是卻因為這次敗績,他飲鴆自盡,這事應由你來負責!」他指著我說。
「你的弟子飲鴆自盡與我何干,又不是我……」
「住口!小廝莫要狡辯!」他一記重踏,朝我衝來,一掌朝我擊來,我除了躲開別無他法,那一發重掌拍碎了大門,我后跳拉開距離,他帶了點蔑視意味地看著我。
「潘剛玉的徒弟只有這般能耐嗎?只會躲躲閃閃算什麼習武之人?」他指著我罵道。
「你弟子的死與我完全無關,何必糾纏!」我說。
「休要狡辯!不如這樣?我也用你最珍視的人威脅你!三日之後,城外山上破廟見!」他說罷,揚袖離去。
「珍視之人」,他所說的是誰?我回到家清點了一下人數,隨後跑到街邊,也正好撞見了途經此地的師父。
「唉唉唉,乖徒兒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如此焦急?」師父總是醉醺醺的,他問我為什麼這麼急,雖然師父平常看起來不靠譜,其實他非常會琢磨人心,「咋了?乖徒兒的人要被拐跑啦?」
「差不多了吧……」我急得原地跳了起來。
正聊著,一個灰色袍子的人抱著一個人就從我和師父頭上飛過去。
「豁!輕功倒是不賴啊,這個人。」
我看清了那兩個人,急得我連忙追了上去——那是吳東蟬,他擄走的那個人就是周虹。
「唉唉唉,莫急啊。就是那個傢伙啊,就是他拐走了你的人兒。他肩上的那個人看著像個姑娘.……姑娘!」師父看了我一眼,說:「哇啊啊!老夫徒弟的小媳婦啊!乖徒兒且慢,我去追來給你!」他也施展輕功飛去了。
雖然說師父去了可能會讓我安心一點,但是他那稀奇古怪的性格,我覺得可能不靠譜。
果不其然,我在家裡急得要跳起來的時候,師父帶了個壞消息給我:「他不願意開門,老夫也不好意思把人家門打破吧.……」
「而且還說:只在三天後交戰,這三天他不會傷害那個小媳婦的。但是.……」師父停了一下,露出那犀利的目光,說:「三天後你們進行的將會是死斗,不是你死就是他亡!這個為師也幫不了你啊.……為師明日就要走了。」
「不能多留兩天嘛?」我問,其實我是怕我打不過吳東蟬。
「不行的,不過我可以在今天傳授你最後一點點功夫了,你且看好了!」他猛飲一口酒,擺出醉拳的架勢,旋轉著移動出去,最後手上像是撥了點什麼,抬拳朝前打去。「這招容易,但是釋放出來的情況非常險,你可要看好了。」說罷,師父就離開了。
「記得,最困難的時候,打開那個酒葫蘆!」
死斗之前,不能有第三者透露敵方功夫,師父知道這個規矩,也知道我可能會死,他便借著教授武功的名義向我展示了對方的一個弱點。只不過我覺得,周虹可能會是這次勝負的關鍵了……她的臉、聲音、笑容總會出現在我腦子裡,這對我來說,是致命的弱點。
艱難地熬過了兩天,到了死斗的日子,我帶齊東西,早早地來到了山廟前,但是當我正當推門進去的時候,白常君從我身邊跑過,搶先推門沖了進去。
「我就知道.……跟著你准沒錯!」他說。
吳東蟬站在山廟的正中央,看見了白常君沖了過來,「怎麼還有人?聒噪!」
他極快地用拳重擊他的腹部,隨後手刀將其擊暈,被扔到了一旁,正正好好被扔到了周虹的腳邊。
「常君!」
「如若沒有靈丹妙藥,這一拳至少要修養十年,螻蟻也敢騷擾我的事情!」吳東蟬說,隨即轉頭看向我:「這回我的籌碼可是兩個了!但是為了公平,如果你打贏了我,我就會給你葯去醫治那個小白臉。」
「嘁……」
我走了進去,那間山廟不大,周圍是石柱,正中間的佛像已經破損了,髒兮兮的地面上,坐著一個周虹,還有一個暈倒了的白常君。
「來吧!」
他徑直抬拳朝我打來,我順力把他的拳勁化解,隨後抬腳一踢,可是他另一隻手抓住我的腳,把我踢開了。我摔到門口,他走了過來,我依靠腰和腳踝的力,迅速起身抬拳朝他門面晃去,他被嚇退了一步,我隨後跳起,朝他頭上踢去。
他被踢了一下,卻跟沒事一樣,他很快地衝到我面前,抬肘朝我胸膛頂來,隨後又很快地補上一拳,我的腹部一緊,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他的攻擊還遠遠沒有結束,他抓住我的脖子,朝身後一扔,猛地一腳踢來,把我踢到了供案上,上面的香爐摔在地上,我則捂住兩個傷到了的地方,以便緩解疼痛。
我下了供桌,深舒一口氣,他這回重踏,朝我衝來,我的左手抓住他的臂膀,將他的力化開,順勢用右手肘朝他的下顎磕去,緊接著提膝朝他腹部一頂,最後一腳把他踢開。但是這般招式也只是把他逼退了幾步,我跑上前去,抬拳朝他門面一晃,嚇他一下,隨後轉身朝他背後來了一拳。但是這回他沒有被嚇到,他反身用肘頂了我的胸口,一隻腳鏟向我,把我鏟倒,隨後用手拎著我,把我朝身後一扔。
這一下,我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班宏你還是走吧,我和常君沒事的,但是你是真的會死的啊!」周虹說。
「聒噪!」吳東蟬用腳踢了一塊石頭,從周虹的身邊擦過,劃破了她的袖子,殷紅的血從那潔白的手臂上流了出來。
「!!!」我看到了這一幕,莫名地生氣了,這完全不是因為周虹的傷,而是某種不知名的原因,這個時候,師父給的破葫蘆滾到我的手邊,我想起了那句話:
「記住,最困難的時候,打開那個酒葫蘆!」
我一掌打碎葫蘆,裡面掉落一張紙條,而此時吳東蟬的重踏就要踏到我的頭上,我連忙抓起紙條,連跳兩次躲開了那一重踏。
我低頭看向那張紙條:
「醉他個一乾二淨」
我看完紙條,又抬眼看了一下淚眼婆娑的周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抬起頭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感覺眼角有點涼意,抬手擦去,是淚。
「笑什麼!你莫不是傻了?」吳東蟬說。
我沒有理會他,我拿出那個沉甸甸的花雕葫蘆,打開塞子,一仰頭,飲了大半,不知是不勝酒力還是真的在哭,眼淚一直在流。我把紙條揉成團,扔進嘴裡,將剩下的半壺酒一飲而盡,「哐當」的一聲,酒葫蘆從我手上滑落。
我兩隻手臂緩緩抬起,軀幹朝左邊一傾斜,兩隻手呈現出一種抱著東西的姿勢,兩隻腳的腳尖踮起,大腿並在一起,手上的動作是醉拳的姿態,整個身體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傾斜著,這是完全醉倒時的醉拳姿態。
吳東蟬朝我衝來,一拳朝我打來,我身體順著左邊一倒,又快速立起,朝著他的腰間打去,隨後一腳正好命中他的腹部。他又橫掃一圈,卻不曾想我借著醉倒,往後一傾,躲過了那一下,但是又很快立起身來,一拳結結實實打到他的臉上,隨後兩隻腳一併用力,把他踢開。
吳東蟬這回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踉蹌地往後退了數步,而我就原地搖晃,看他不上前,我就朝他衝過去,他抬起拳想砸我的臉,但是他小看了醉拳的身法。我後仰一倒,從他的胯下滑了過去,隨後很快地站起來,抬腿在空中踢了他兩下。他在我的兩連踢下,朝前了幾步,我也倒在了地上,他才剛轉過身,我就起立用手搭著他的肩膀,翻到了他的背後,並且我已經在空中抓住了他的頭,我用力往地上一摔,他倒了下去,我也用肘往下頂。
他想起來,我讓他起來,我也跳到了一邊,他吐了口血,又重踏朝我衝來,他一掌撲向我的頭,我順著他的手臂一抓,化解了他的猛勁,兩拳朝他身上打去,看他被擊退了兩步,我就往前用頭猛地頂了他。他被震退了幾步,但是沒有放棄攻勢,繼續向我發起攻擊。我就兩隻手猛地一用力,把我撐了起來,然後轉身兩次連踢踢到他的頭上,隨後我朝著他的胸口連續的拳擊,然後趁他沒有反應過來,貼上他的身軀,用手肘把他向地上壓,下面還有一個膝蓋命中了他的腹部。
「現在的……你.……已經無計可施了.……嗝~~~」他倒在地上,我也往後翻了幾圈,「嘿……嘿嘿嘿.……」
他站了起來,大跳到我頭上,我就順勢往旁邊一倒,使得他的重擊落空,隨後我就朝他未站穩的身軀來了一拳,讓他摔倒在地上。
「咳咳咳……潘家醉拳,名不虛傳.……」
他站穩身軀,深呼一口氣,原地踏了一下,又接著三大步,朝我走來,在第五次重踏的時候,他一拳朝我打來。
真是不長記性.……
我冷哼了一聲,瞅準時機,身體往旁邊一側,手臂撥開了他的力,隨後我用盡全力,再加上剛剛那一撥的借力,猛力朝他胸口打去。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的頭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大口血猛地從他口中噴出,我的手也感覺到了他胸口的骨頭全碎了,我就最後再頂了一下,他就摔了出去,我也沒力地倒了下去。
我聽到了「咕嚕嚕」的聲音。隨即我就看到了他身上滾出來的一瓶葯,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撿起葯,打開后,倒出兩顆,給我自己服了下去。運轉內息,感覺身上的內傷緩解了部分,我看了看那邊的周虹和暈倒的白常君,走了過去,摸了摸白常君的脈象,看來吳東蟬說的那個內傷是假的。我把葯放在了他們的旁邊,不說話,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一個聲音把我叫住:
「等一下.……」
我站住了,轉頭看去,看見周虹站在那裡,手上拿著花雕葫蘆,和以前一樣猛地塞到了我的手上,但是這回沒有得逞的那個表情了,「謝謝你……」
「嘁……沒事……」
我繼續走,拿著花雕葫蘆走下了山,只給她留了一句:
倒不若與八仙共醉,
換一個浪字悠然自得.……
他的酒喝完了,我也鬆了松寫麻了的手,說:「我知道了,你的故事。」
「呵……呵呵呵.……那太好了……」
「太陽快升起了,慢走……」
我起身把他送到門口,目送他遠去,醉在館的這個位置,正正好好能看到日出,而我看到了迎著日出遠去的……
一個曾經愛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