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影子(下)
我半蹲在車上,身後護著步詩詩,我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拍了拍我的背後,問:「到底發生什麼了?」
「恐怕我們有危險了……」我說道,「該出手了……」
我剛想把刀推出來,但是當我看見那把影子專用的紅色刀刃時,我又把刀推了回去。
「到底怎麼辦?總不可能留著這裡一動不動吧?」步詩詩說,「而我還沒有影子……」
「現在先看看吧……還不知道呢……」
「什麼意思?」
我把車幕放下,沖了出去,我跳到車頂,周圍全部都是人,車夫脫下了他的偽裝,露出了真面目。
「我們是這裡的主人,你若是想要安然無恙地到洛陽,交出錢和那個小娘子,我親自送你去洛陽。怎麼樣?」他說道。
我跳了出去,朝他的咽喉處踢了一腳,使得他踉蹌後退,只扶著喉嚨苦咳。
周圍的人都跟了上來,他們全副武裝,而我的刀根本不能在現在出鞘。很快地,我被踢到了樹旁,無可奈何,我只好回到車旁,拉上步詩詩就跑。
「怎麼了……打不過嗎?」她問。
「現在是打不過了……」我說道,「他們都是有內力的江湖亡命徒,目前是沒有辦法,先逃著吧……」
可是這個時候,一支箭矢劃過,雖然我們兩個都安然無恙,但是我感覺到了不好情況:
對方連弓箭都有,我們的逃跑已成徒勞之舉。
跑到山上,剛剛好遇到一個破廟,我們跑了進去,把門關上,我放下了肩上的木箱子。
「現在有沒有辦法啊?要是我有影子,我們就不至於這麼狼狽了……」她說。
「你認為……你沒有影子嗎?」我問。
「要是有就不會這樣了……」
「不……你有影子。」我取出忘情蠱,擺到了她的面前,「喝下它,你的影子就會來保護你了!」我從木箱里取出了我們面具。
「你就是我的影子嗎?」她說,「那你為什麼……為什麼……」
顯然,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我就是……你的影子!」我說,同時亮出了我的黑色家徽,「把忘情蠱喝下去,我就能保護你。」
「你不要這樣子好嗎?你是在做戲是……是嗎?」她半哭著說。
「這是真的……你真的危險了……」我說,「喝下它,活下去!」
「不……我不喝!我不想讓你進入黑乎乎的黑暗處,我希望你能站在太陽下面,和我一起……」她哭了,她推翻了忘情蠱,她走近我,她的眼睛都是淚水。
我拾起忘情蠱,說:「你必須喝,你必須忘了我的存在,影子愛上主人本就不可能。如果你不喝下忘情蠱,我就不能帶上面具,也就不能保護你!」
「我不要!我……我就是想要和你一起好好地……你把面具放下,我們再找機會逃跑……好嗎?」她哭著哀求我,聲音哽咽。
「那是不可能的!他們是江湖中人!有內力和武功,還有兵器,我不拔刀……就沒有辦法保護你……」我背轉過去。
「那我……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真的是最後一個……還不好……」她緩緩接過忘情蠱,問。
「說吧……我會回答你的……」我穿上黑甲,手上托著面具。
「你……會一直喜歡我……愛著我嗎?如果會……那我就喝下去……」她打開了瓶封,湊到嘴邊。
「……」我嘴巴動了動,「我……」
「我會……我會的……」
我聽到了她昏倒在地上的聲音……
一聲悶響~
它碎了……
砰噹~
我擦去眼淚,帶上了面具,聽著外面傳來的喊叫聲,跨過昏厥的步詩詩,拔出了那邊象徵著影子的紅色刀刃。
我沖了出去。
那幫人看見我……不,是變成影子的我,大驚失色。
「影……影子!是步家人的影子!」他們露出了恐懼的眼神,這種眼神我見過,影子堂里,每一個出來的孩子都是這樣的眼神。
「……死吧……」低沉的聲音從我的面具下傳來。
他們四散逃跑,但是對於我們影子來說,這點東西,根本不能叫做逃跑。
很快地……
他們的屍體就七零八落地倒在了破廟門口,我提著本就血紅的,走回了破廟,坐在了還未醒來的步詩詩的身邊。我還從那些屍體上面扯了幾塊乾淨的布,擦試著刀刃。
應該是一炷香的時間吧,她醒了過來,她的眼睛里沒有悲傷,反而是疑惑。
「我在哪裡……」
「山郊的一處破廟。」我說。
「你是?我的影子?」
「是。」
「對了對了……跟著我來的好像……好像還有一個人啊?他去哪裡了……」她問,「他好像……叫……叫……呀!他叫什麼來著?」
「你身邊……沒有人吧?」我假裝問道。
「有!肯定有!他叫……他叫什麼我好像忘了……」她說,她應該已經忘記我了。
「不要在意……」我站了起來。
「不行!」她說。
「……」我回過頭去,「為什麼?」
「我的心有點難受……我感覺那個人肯定是對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只不過我忘了他吧……」她的眼神有點失落。
「那我們……不……那你去找一下吧。」我說。
「為什麼只是我?」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影子,你是主人……主影同體,所以我說的就是你。」我說道。
「那好吧……」她說,「麻煩影子先生了……」
「他可能是被剛剛山匪的擄走了吧,那些屍體里沒有其他人的屍體。」我說。
我把她拉了起來,說:「山匪的巢穴應該不遠,我先去探路。我會在路上給你留一點路引的。」我先沖了出去,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之內。
很快地,我找到了他們的巢穴,那個被我踢了一腳的首領正坐在他的寶座上,我抽出刀刃,跳了下去。
周圍的土匪紛紛沖了出來,手起刀落,一個又一個的土匪倒在了我的刀下。而清理完了那些小嘍啰,我提著刀走向他。
「……死吧……」手起刀落,他的人頭滾落到了我的腳邊。
「就這樣吧……」我說道。
隨後跟了過來的步詩詩,問:「影子先生!你找到那個人了嗎?」
「沒有。」
這是實話。
「那好吧……那你願意跟我找他嗎?」她問我,這個問題直擊我的內心,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我……」
「你不是影子嗎?有求必應?」她用渴望的眼神看著我。
「我會的。」我把刀上的血擦去,說:「你會找到他的。」
我躲在了牆角下的陰影處,看著步詩詩。
後來是陪她找了我自己很久,我很想開口告訴她我是誰,但是影子——沒有真實。而且沒有主人的允許,我連動的權利都沒有。
她只是記得我這個存在,但是並不知道我是誰,這使得她內心一直有一個地方空落落。
三年後的那天,她看到一個和我很像很像的人,說:「我要找到會不會就是他啊?」
「應該……吧……」
在我的調查下,我查到了那個人是誰,很巧很巧,他長得和我基本一樣。性格;愛好;甚至是名字都和之前的我一模一樣。只不過有點不一樣的就是,他做到了我曾經也想做得到的事情:
一直陪伴著步詩詩。
他會像我之前一樣,給她彈琴;他會像我之前一樣,背著她到處亂跑;他會像我之前一樣,一直逗她笑……只不過不一樣的是,他不會一直撐著傘,他會一直沐浴在陽光底下。
我卻只能躲在陰影底下……
又是一天,她身著紅色嫁袍,而他身著紅色郎袍。我卻穿著黑色的鎧甲,躲在陰影處,眼睜睜地看著我最為心愛的女人與其他男人對拜天地。
在屋檐上,我一直閉著眼睛,完全不想看到她嫁人的場面。我搭在刀上的手,一直在發抖,我的眼裡,一直有淚水在滾動。
在成親禮的最後一段時間,我跳到地上,逆著稀稀拉拉人群往外走,這個時候她跑了出來。
「影子先生!」
我停下腳步。
「那個……謝謝你陪了我漫無目的地找了這麼久……」她走了過來。
「應該做的。」我說。
再次打算轉身離開。
她抱住了我。
「謝謝你……」她的聲音很小,「其實我根本……根本忘不掉你……」
「……」
我內心顫了一下。
「你做到了嗎?」她小聲地問。
「什麼……」
「我們的約定啊……你不會忘了吧……」她說,「你不會真的覺得那點忘情蠱會讓我忘了你吧……」
我的身體在顫抖。
「其實忘情蠱的毒素是有限的,過於強大的記憶它無法侵蝕。」她說,「這很像神話對吧……這真的是事實……我忘不掉你……這也是真的。」
「那為什麼……」
「為什麼知道你就是他,我卻還要讓你找你自己嗎?」她說。
「是。」
「因為我等著你親自開口告訴我你是誰,然後我行使我的權力:賦予你自由,我們回到一起,像從前一樣……」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主人的命令,我只有保護你的權力。」我說。
「所以啊……我等你這三年有多難受多想你嗎?」她哭了,「我就是一直知道你是影子,我卻……我卻無能為力……」
我嘆了口氣,拍開了她的手,說:「請你自重……我的主人……」
「嘿……我知道了。影子!站住!」她命令道。
「……是。」
我停了下來。
「我命令你,摘下面具,回歸平凡人的生活,永遠銷聲匿跡!」她說,還哭了。
「是……」
我把刀扔了下來……
脫下了黑甲……
把面具摘了下來……
「咕咚~咕咚~」
幾罈子大酒進入了他的肚子。
「那現在你叫什麼名字?還是姓步?」我問她。
這位曾經叫做「步項朗」的先生回答我說:「吾現名喚:步項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