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試煉之城
深深地看了一眼易水，雷沃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出去？」易水試著給出主意。
反正看起來對方似乎也不太在意帝國的律法……嗯，準確的說，是不在乎這個城市裡的律法規矩。
想必也就不會在乎越獄這種事。
雷沃猶豫了下，因為武力上的無能為力，只能無奈妥協。
「出去。」
……
兩個精於潛行的高手，頓時又如同兩個無形的影子，一前一後，悄然離開了監獄。
一出去，跑開兩條街后，鑽進一條無人的小巷，跑在前面的雷沃回過身來，看著易水。
面對看起來彷彿與環境融為一體的易水，雷沃眼神中有些驚嘆一閃而過。
「你比盜賊還像盜賊。」
「這是誇獎么？」
「當然……」雷沃消瘦的身體在夜風中看起來有些單薄，目光定定地看著易水，開始緩緩說道。
「你早就進了監獄吧？」
易水點了點頭。
「那你應該也看到了那些犯人裡面，有些奇怪的傢伙吧？」
「獸化？」
雷沃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其實，是代價。包括我的『灰霧』，也是一樣。這是一種禁忌的知識，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城裡。當然，這不是關鍵。」
灰霧？
這就是他那個奇特的技能名字？
沒聽過。
易水一邊思考著這些得到的信息，一邊問道：「這座城市，不受帝國管轄？」
這裡顯然還是龍蠻帝國的領地，這也是帝國屬下的一座三級衛城。
但是，這種有些混亂的城市情況，顯然不是正常的三級衛城該有的模樣。
類似於上次的瀾山城？
瀾山城是因為一位魔神的原因，帝國才沒辦法從外部干涉。
那麼，這裡呢？
這裡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變成了這種像是不受帝國管轄的樣子呢？
遊戲里的任何任務，都有著前因後果，絕對不會為了給玩家發布任務，就強行從遊戲世界中挖出一片地方，作為任務主體。
能媲美一個魔神的級別？
聯繫到剛進入這裡時所看到的那個NPC老頭給出的信息，或許答案還是在那個貴為人族五聖之一的狗哥身上。
另外，事實上他還有一點疑惑的——
這裡，究竟只是空間被阻斷了，還是時空被分離了？
「當然不受管轄，這裡是被遺棄的城市。所以，這才是我一切行為的意義。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外來的吧？」
「嗯……」
易水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你應該碰到過一個指路人才對。」
「指路人？」
易水喃喃地重複了一句，想起了那個老頭。
「一個老頭？」
「他不一定是什麼形象，但一定是他給了你初步的信息。」
易水皺著眉，追問道。
「他只是讓我來城裡看一看。」
易水的話里，顯然暴露出了另外的信息。
雷沃瞬間抓住了要點，「你是從城外的那兩個村子里來的？」
「沒錯。」
「那兩個村子……」
雷沃猶豫了下，沒有過多提起那兩個村莊。
「你是這裡的居民，應該知道狗哥以前在這裡生活過？」
「狗哥？」提起那個名字，雷沃的眼睛中泛起了微微的光芒，似乎是回憶起了那時候的美好時光。
那個小姑娘不知道是哪一天出現在了這座城市裡，而也就是從她出現起，整座城市都似乎變得美好陽光了起來。
人人相親相愛，相敬如賓。
人人各司其職，敬業愛崗。
一直在這個城市中生活的雷沃，既為那段時間身為輔兵的自己失業從而生活拮据而苦惱，卻又樂於看到那時候那樣平靜喜樂的時光。
唯一讓那時候的他有些意外的就是，那段時間似乎出現了一些自己不熟悉的新面孔。
不過，那時候自己也年輕，對整座城市也沒有現在這般熟悉，對於記憶，更是算不上有多清晰了。
雷沃無比喜歡那時候的石中城，那才是他的家鄉該有的樣子。
然而……
自從狗哥離開了這座城市以後，這座城市，便開始變得不像它曾經的模樣了。
當時的雷沃自然不會理解其背後的原因。
多年以後的現在，回過頭去，審視自己記憶中，這座城市中發生的一切變化的時候，雷沃才能得出一個結論——
這座城市是被放棄了的。
不僅僅是他們與外界的時空聯繫，在某一天被隔斷。
更是因為，曾經深入這個城市中的每一個角落，掌控一切的大手，讓所有城民樂觀向上的那隻大手，撤走了。
沒有了那股神秘力量暗中的撥亂反正，沒有那股神秘力量時時刻刻對所有人民的引導，這座城市很快就變成了人與人相處時，最理所當然的勾心鬥角的修羅場。
人如水，無定形。
狗哥在的時候，因為帝國的掌控，這座城市裡的所有人，都如同小羊羔一般，乖巧聽話。
但是當那股暗中的限制力量撤走以後，自然的羊群里，是會自然而然地誕生出狼來的。
且不但那股奇異的力量被撤走，就連這座城市本該有的起碼的帝國執法機構的力量，似乎也被抽走了大半，以至於沒辦法對整座城市進行一個有力的監管。
罪惡，自然而然地開始滋生。
從小到大都在這個城市裡的雷沃，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承載了自己一生的城市漸漸變成了一座罪惡的樂園。
他不知道帝國為什麼會放棄這裡，也不知道當初帝國為什麼控制這裡。
時至今日，他當然知道那股神秘力量是誰的手筆。
帝國之內，除了那時候還在位的赤瞳大帝，還有誰可以如此隨心所欲地掌控一整座城市？
不過，知道是誰，已經沒有了意義。
現在的他只知道，作為一個石中城的居民，且又有著帝國輔兵的編製，他覺得自己需要站出來。
他覺得自己該站出來。
當世界一片沉默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該是那個打破沉默的人。
而也正是當他付出行動，開始試圖整治城市的治安后，才遇到了那個所謂的「指路人」。
也正是從那個「指路人」那裡，雷沃才知道了這座城市被放棄了的真正原因。
他們這個城市，其實就是某人的試煉地。
對，狗哥。
當初，以一個城市的代價，為狗哥的年幼時期做出正確的引導。
以整個帝國的力量篩選出合適的人選，暗中調換了石中城的大半居民。
將一個罪行醜陋、罪惡必有報應，好人有好報，好人有糖吃的理想社會，展現在了年幼的狗哥眼裡。
沒有人可以想象，自幼年就擁有可以掀翻一小片大陸給扔到天上去，至今找不著陸地碎片，這種層次力量的狗哥，如果隨心所欲地自然成長，會在正常的人類社會中，變成什麼樣子。
沒有人可以預料。
也沒有人敢冒這種風險。
人是社會性生物，一生中的三觀建立，都無法完全離開他人的影響。
赤瞳大帝，對狗哥採取了一種形似放養，其實卻是一個更大空間的後花園式培養。
然而……
建立了對於世界、人生、價值等方面初步的認知后，狗哥其實還需要一個關鍵性的蛻變。
在她自幼年就展現出來的超凡實力下，這個以個體實力為尊的世界對她來說，本就是一個可以隨意遊覽的後花園。
有著世界巔峰的個體實力作為打底，無論做什麼事情，只要隨著自己心意，以及幼年時被一整座城市中所有人引導出來的正面心態，她幾乎不會遇到什麼挫折。
可是…….
很多事情，不是實力能夠解決的。
更何況，在將來，狗哥身上所背負的東西，也不再是對她來說毫無壓力的後花園。
面對某些隱藏於世界陰暗縫隙中的一些惡意，三觀並不穩定的狗哥可能會遭到無可想象來自於非武力層面的侵蝕。
而且，未來整個人類世界所需要面對的挑戰，對狗哥來說也未必就依舊如同現在般輕鬆隨意。
當狗哥成年以後，開始探索接觸這整個世界后，這個曾經孕育了她整個童年的城市，便又背負上了給她上最後一課的使命。
狗哥不可以只做一個單純的戰爭機器，也不可以做一個與世無爭的隱士。
她是被赤瞳大帝選中的救世主！
她需要擁有看透世間一切真實面目，卻依舊愛著這個世界的勇氣。
她需要擁有在最黑暗的絕境中，依舊能夠絕命一搏滿懷希望的心氣。
如有一味絕境，非歷十方生死。
這是她的試煉場。
這是為了全人族而考慮。
當然，這對於狗哥來說或許不公平，對於石中城的居民來說，也算不上多麼公平。
或許如今城市中的亂象，可以說是城市中所有居民共同自找的後果。
然而善良需要引導，惡意只需要放縱。
既然屬於帝國治下，統治、引導，本就是帝國的執政者該擔負的責任。
只是已經故去的赤瞳大帝，將這一切罪行背負在了自己的身上。
只留下了這麼一個依舊殘存著他意志，並且如果不達成目的，絕不會結束的試煉之城。
可惜，知曉一切前因，對於這次事件本身的終結，沒有太多用處。
這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挽回的局面。
他們能做的，就是依照大帝的意志，執行各自的想法與行動，試圖給予那位人族五聖之一的狗哥些許的提示指引。
這就是雷沃一切行動的真正用意。
凡有罪者，殺。
殺出一個清凈，殺出一條血路。
殺地所有人不敢作亂，這個城市自然也就乾淨了。
城市乾淨了，這裡的封閉自然也就解除了。
殺以貫之，就是他選擇的路。
「現在，你還要攔著我么？」
雷沃盯著易水，眼神凌厲。
這是他最後的耐心。
易水一邊聽一邊思考，良久后，吐出了一口氣。
這些話，都是這個輔兵個人的觀點，未必就代表了全部真相。
這是他覺得可行的路，卻未必就是真正可以破解這個局的路。
而自己所接收到的指引，也僅僅只是收集足夠的信息，去通知那位狗哥。
想來，這個收集信息的意思，恐怕還需要自己在一定層面上，對狗哥的決定做出關鍵性的引導作用。
如果只是一個單純的客觀傳話筒，那麼玩家的作用也太小了。
目光僅僅局限於這個自身目光就有局限性的孤膽遊俠，易水覺得是不靠譜的。
更何況無論是城外的兩個小村，還是那些說是「代價」的異化，他都沒能給出一個詳盡的解釋。
最關鍵的是，易水甚至無法確定對方有沒有對他撒謊。
所以……
易水在拖時間。
聽著耳中由遠處開始響起的紛亂腳步聲，易水自自己經由阿斯蒙蒂斯的新生胸甲所偽裝出來的兜帽下，抬起了自己光潔的下巴，在這黑夜裡露出了他那清亮的眼神。
小神官的壞心眼可多了。
真以為他落在後面什麼事都沒做？
易水早就在一路上給那些後知後覺的帝國監獄獄卒留下了可以一路跟過來的線索。
如果眼前這位輔兵NPC給出的答案足夠讓自己滿意，那麼自己當然會帶著他離開這裡。
這位輔兵NPC也自然永遠不會知道他在暗中都做了些什麼。
而如果答案不足以讓易水滿意的話……
只能說，那些獄卒的反應，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慢。
易水一揚戰錘。
「你！」
雷沃也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臉色微變。
他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出來是易水坑了他，他只知道，自己的越獄被發現了！
跑！
儘管他之前想混進監獄，但是如果知道他有越獄的能力，監獄對他的看管，絕對不會如之前對待所有犯人那樣普通。
自己的「灰霧」未必還可以奏效。
然而，易水掏出的戰錘，讓他始料未及。
大家不是有默契的么？
在面對監獄獄卒的時候，大家的立場不應該是一樣的么？
為什麼？
在這方面，他的思維反應顯然不是太快。
易水砸到了他臉上的戰錘，也讓他無暇他顧。
聽到這邊兩人交手動靜的監獄獄卒連忙循著聲音沖了過來。
面對圍過來的獄卒，以及眼前這個難以擺脫的年輕神官，雷沃覺得自己栽了。
抓住一個機會，易水直接和他拼起了定力。
在兩人拳與錘柄之間的淡白色閃光下，雷沃看清了眼前這位年輕神官的臉，也聽到了他的輕聲細語。
「等我查清楚真相，我會來救你的，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在裡面待著吧。」
獄卒接手了雷沃，易水脫身事外，甚至還觸發了「獄卒的感激」，拿到了3枚金幣的意外獎勵。
他當然不會有事。
誰也不知道他曾經潛入過監獄，他只是一個見義勇為的路過路人啊！
而因為易水的招呼，連雷沃也不會說出有關於他的真相。
因為他全部的籌碼，就只在易水可能的救援上了。
易水離開了下城區。
因為依山而建的原因，整座石中城呈現一個沿著山腰緩緩向上的走勢。
下城區是城市的主體。
然而上城區，才是城市中真正的權力機構核心人物所住的地方。
在雷沃剛才的敘述中，他聽到了另一個有意思的人物——
石中城首席執政官，塔維斯。
易水不確定這是不是一環扣一環的引導。
但是從理論上來說，一個城市發生了這些劇變，作為城市中的首席執政官，塔維斯沒理由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