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為有罪者辯護
易水沒有理會對方的說法，只是冷著臉說道。
「你不能代表正義，法律也不代表正義。」
說著話的時候，易水又蹲下身子，拎起了那個犯人的屍體。
三大帝國的律法中，確實允許受害者的至親對那些犯了事的犯人做出合理的懲處。
可是……
合理，至關重要。
什麼是合理？
就是按照罪行的輕重有不同程度的懲處烈度以及手段。
而死刑，無論是帝國執行，還是受害者至親執行，都有著相同嚴苛的判定條件。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能夠判處死刑的罪行。
而顯然，無論是前兩個盜賊的盜竊罪行，或者是手上這個據說是犯了強X罪行的男人，都不至於被判處死刑。
更何況，易水還從白蘭那裡知道了一件事情。
遊戲當中系統發布的賞金任務，很多時候只是一個任務，而不代表著最終的判決以及定性。
背後的事情，是需要輔兵辦事處身後的一些帝國機構，來確認執行的。
玩家們如果接受了輔兵的賞金任務，那麼抓捕，就是他們唯一被賦予且可以執行的職能。
除此以外，他們不可以對任務目標作出什麼額外的行為。
當然，這是正經玩家們的守則。
也有不正經的輔兵玩家，比如易水第一個pk的玩家輔兵，那個戰士就玩得很花。
可無論怎麼說，在易水這麼一個正經輔兵玩家的眼裡，他是需要完全遵守帝國律法的……或者說是玩家輔兵本身的職能的。
輔兵只有抓捕的許可權，除此以外，沒有判罪以及定性的權利。
而即便是擁有這些權利，法律本身，其實也並不能代表絕對的正義。
法律只是規則，是防止人們變得更壞的底線，是用來維護大部分人利益的工具。
面對易水冷著臉說出的話語，男人嗤笑了一聲。
「今天偷了一枚釘子，明天就會偷一枚金幣。」
「不能以未有之罪行，來判定刑罰。」
「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即便他們真切地殺了人，也輪不到你來執行刑罰。就比如現在的你一樣，即便是看見你拿著匕首出現在死者的身邊，我也不會直接殺掉你。」
「為什麼？」男人回過頭盯著易水的雙眼。
易水無懼地看著他。
「因為這不是輔兵該有的權利。」
「該有？」
「所有犯人在被抓回去之後，都需要有詳盡的問罪、取證、調查，才能夠徹底定性。輔兵沒有這個能力，也就沒有這個權利。」
「他們犯了錯是可見的。」
「第一，你沒有親眼所見，就不代表是真的。
第二，即便是你親眼所見，不代表背後就沒有隱情。
第三，任何人犯了錯，都需要按照罪行程度進行判決，而不是一殺了事。
既然你是輔兵，該知道輔兵條例第三條——
為所有有罪者辯護。」
面對可能犯了錯的人，該詳盡地取證調查，最後才可以給最終定性下定判決。
在證據不夠確鑿，犯人抵死不認地情況下，是不可以輕易地做出最終裁定的。
帝國律法，不以刑罰治人，而以教誨勸化治人。
說著話的時候，易水回想起了曾經在異大陸和白蘭的一次閑聊。
事實上，自從易水知道白蘭是女兒身之後，很少有和她促膝長談的機會。
開始接觸白蘭時，兩人就是在奔赴她家鄉的路上。
後來白蘭家鄉的時空副本完結后，白蘭和艾爾也因為透支過度而陷入了沉睡，易水也就短暫地和白蘭母親交代了一下，就離開了那片自己作為領主的領地。
再見面時，也就是在異大陸了。
在徹底凈化完整片異大陸之前的一個夜晚，易水才有空和白蘭聊了會天。
也是那時，易水才知道自己在和貪婪魔神瑪門以及瑪門奴僕黃金巨人作戰的時候，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
在滿城的賞金任務頻出的情況下，就是白蘭在四處奔走，幫助玩家們加速抓捕那些犯人，並且輔助帝國輔兵辦事處的負責人，才讓那些犯人甘心地認罪的。
而對比時間，那似乎就是那個黃金巨人最後勢弱的時間。
那一次，白蘭雖然並沒有與自己並肩作戰。
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她卻也是幫了自己的大忙。
時至今日，易水也不知道，當初白蘭在外面做出了自己並不知曉的努力，對於自己那時候的事件完成有沒有決定性的影響。
但是他起碼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
帝國的律法，絕不只是單純地對任何犯人做出刑罰。
懲罰是手段，引導才是本意。
而作為手段所依靠的律法，如果本身都不能做到對每一個人的公正，那麼又憑什麼稱得上某種意義上的正義呢？
易水從不覺得個人的快意恩仇是正義。
當判斷的能力不足時，也就無謂正義。
而即便是對某一件事已經做出了最終宣判，但是所有的人都該意識到，這只是在當前證據下所最接近真相的一種可能性，而並非絕對正確的真相。
所以，無論如何，儘可能地不要動用死刑。
儘可能對生命保持尊重。
即便是面對犯人，也該尋求最合適最貼近真相的懲處以及對於對方基本權利的尊重。
這是帝國中的每一個執法者，該有的人性閃光。
而作為NPC輔兵，不同於玩家輔兵那樣抓完了事，有時候NPC輔兵還需要為了判案提供關鍵性的證據。
這才有了輔兵所需要牢記的種種條例。
此刻，面對易水的質問，男人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他沒有做出什麼反駁，不知道是詞窮，還是不屑。
兩人沉默地走著。
男人也不用易水推搡，甚至比易水更了解輔兵辦事處的方向所在。
路過某個路口的時候，易水忽然又收到了系統的提示聲。
「賞金任務——抓捕竊賊：石中城第五大道第六小街第11號住宅發生了偷盜案，請儘快前往調查，並抓捕竊賊。」
而任務的目標地點顯示……
就在眼前不遠處。
看著那個門戶大開的家門，易水有些發愣。
自己這裡還拎著一個任務目標呢，這個竊賊案近在眼前，卻沒辦法接手。
被捆住了的男人嘿嘿一笑，對著易水說道。
「我給你帶路，你去抓？」
這……
這是個辦法。
這個男人自身也是一個輔兵，NPC輔兵有沒有同時的任務數量限制易水不知道，而且即便是有，現在的這個NPC身手也應該是沒有任務的。
易水點了點頭。
反正有自己在，這個NPC又被捆住，應該是沒有辦法做出什麼額外的事情的。
至於他的提議，倒也確實從中能看出來這個傢伙的本心。
對方的心中，起碼是真的在為了這個城市的治安而考慮。
或許對方的手段有些激烈，但是對方的出發點確實沒有問題。
「沒問題。」
果斷答應。
兩人頓時向著不遠處的房間走了過去。
而也正是他們靠近的時候，一個小巧的身影從房間里奪門而出。
是個女孩？
易水三兩步沖了過去，緊跟著一個英勇跳躍落在了對方的面前。
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少女NPC顯然跑不過如今的易水，被攔了個正著。
易水看清了對方的臉，不由得一愣。
是她！
在易水身後小碎步跑過來的輔兵NPC也追了上來，看到少女的第一刻，他的目光顯然也是一滯。
他認識她！
是她！
怎麼會是她？
而且……
遊俠雷沃看了看被易水提在手上的那具屍體，又看了看少女。
眼神里就帶著些凜冽的殺意。
「你的目的就是這個？」
少女也是一眼就看到了易水，對於易水，她的印象當然不深。
但是對於易水身邊的有些雷沃，少女的眼神顯然有些閃躲。
易水沒有說話，看到身後那個副本NPC的態度，易水也猜到了事情另有隱情。
他能感覺到，自己距離這個劇情任務中的核心越來越近。
「你故意的？」
聽到遊俠雷沃嘶啞的聲音，少女身體顯然一抖，下意識地回道。
「我太餓了。」
沒有正面回答，卻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承認。
遊俠雷沃目光看向了被易水拎在手上的屍體，因為雙手被緊縛在身後，他沒辦法做出什麼額外的舉動，只是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滿是黑灰的指甲甚至深切地切入了掌心的血肉之中，有暗紅的血流順著手掌緩緩流淌。
在帝國律法中，那種不能過審的生意本身是屬於合法的。
而做出錯誤引導的少女，顯然就是引出自己，而擊殺掉這戶人家的單身男主人，從而可以肆無忌憚地進入這戶人家裡偷竊錢財物品。
在這個城市裡混跡了幾十年的遊俠雷沃，幾乎可以認識城裡的每一個人以及他們的家。
論到對於城市的熟悉，沒有人比他更甚。
她犯了什麼事？
她撒了個謊。
而執行人，卻是自己。
自己殺掉了一個人，永久地剝奪了這個人辯解自證的機會。
可是……
遊俠雷沃低下頭，不發一言。
見此，易水拿出繩子，將這個少女綁好。
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可以大致猜出來一些。
一手拎一個屍體，一手拎一個掙扎的少女，身前走著一個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原帝國輔兵。
易水向著帝國輔兵的辦事處緩緩走去。
路上，面對易水的詢問，遊俠雷沃也是如實相告。
知曉了詳情的易水沒有對著身前的輔兵NPC窮追猛打。
錯過的事情，就錯過了。
改正，並且接受對應應得的懲罰，才是未來要做的事情。
……
先後提交了三個任務。
易水拿到了三個賞金任務的獎勵。
然而他卻並不能開心地起來。
在輔兵辦事處內，易水嘗試並等了良久，除了幾個在耳邊響起的賞金任務外，也沒有發現那個副本辦事處的負責人對自己有什麼額外的反應。
除了被他接過手的原帝國輔兵NPC回過頭對自己略微奇怪地笑了一下以外，易水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之後，易水又開始了一個接一個的賞金任務。
這個城市裡的賞金任務頻發的程度，甚至可以和當時瑪門投影出現前時候的象山鎮有的一拼了。
之後的時間裡，易水並沒能發現太多異常的現象。
除了賞金任務本身不對勁的頻率外，就只有兩個製造了殺人案件的犯人，給他帶來了些許的麻煩。
難以想象，區區的兩個普通的三級衛城的平民，竟然可以給現在的易水造成麻煩。
要不是易水身上的三件遠遠超過普通玩家的彩虹裝，就還真得在兩個攻擊力異常強大的NPC手上吃了虧。
臨近黃昏的時候，易水都沒有再遇到什麼異常。
至此，易水才能確定，或許任務的線頭，還就在那個「石中城唯一的輔兵」身上。
吃過飯，上線。
易水守在了石中城的監獄附近。
真以為他一下午就只是單純地在做賞金任務么？
藉由賞金任務，把全城跑了個遍，建立一個暫時性的穩固印象，是易水比較看重的事情。
而其中，他自然也就摸索到了石中城的監獄。
夕陽在將最後的一縷輝光灑出後邊沉了下去。
天色在短時間內急劇地暗了下去。
與此同時，街道上那些由法術力量支持的法術燈光，也在這個入夜時分，綻放了些許微弱白光。
易水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之所以在送了那個「石中城唯一的輔兵」NPC進入監獄后，易水依舊在做賞金任務的原因，一是要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同步進行的線索，二是等待適當的時機的到來。
哪有大白天公然闖入帝國執法收監機構的？
這不是擺明了要和帝國作對么？
玩家可以做一些違反明面上規則的事情，前提是不被人……哦，是NPC發現。
當然，即便是被發現了，不過也就是背負上一些適當的遊戲機制懲罰。
找刺激的玩家就最喜歡了。
只是易水不喜歡刺激，更別說現在的他還完全處於一個只有NPC且情況未知的孤立城市裡。
所以耐心地等待到了日落，易水才來到了這裡。
潛入監獄嘛……
這事他熟。
之前在另一個帝國輔兵辦事處的負責人手上，他就接受過這樣的任務。
這波就是前緣皆有註定。
對於帝國監獄的構造，他不能說很熟悉吧，也只能說是盡在執掌。
至於潛入？
之前的時候都能無縫潛入，更別說現在的他，在經過幾次發展后，甚至還獲得了1點藏息的系統輔助面板的支持。
而且……
易水手掌在自己胸甲的下沿輕輕摸了摸，心中默默念著。
他需要不引人注意，需要潛入，需要盡量融入環境——
「叮~阿斯蒙蒂斯的新生正在適應中……」
「叮~阿斯蒙蒂斯之眷顧已生效。」
她似乎遠去了，可是她又似乎無處不在。
感受到那一股流遍全身的暖流，易水眼神堅毅。
他的身上已然背負了太多，絕不允許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