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伊斯塔爾篇
你回來了。
一回來就找來了我們，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注意到了我們給你準備的房間沒有？
之前你說過，我們住的石頭屋子很簡陋，你不喜歡。
所以我特意去找那些和你來自同樣地方的異族……唔，應該是人族才對。
我找那些人族問過了你們那裡得房子該是什麼樣子的，現在已經建好了，你應該會喜歡的吧？
也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我插在角落裡的那枝優曇花。
第一次見面，我們就是因為一朵優曇花而遇到的呢～
唉，你為什麼要回到你嘴裡的另一片大陸呢？
是這裡不好么？
唔~以前是不太好……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
看著土地被一點點的凈化，看著曾經那些黑霧中的怪物被一個個清理，看著山川草木漸漸從霧氣中露出真容，看著族人們每天的笑臉……
伊斯塔爾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光了。
如果有，那一定就在未來。
真希望日子可以永遠這樣下去啊……
房間里，你看著我們五個，神色似乎有些冷峻。
是發生了什麼么？
「我下令，從現在起，全族進入備戰狀態！」
你的語氣好嚴肅，這是你第一次對我們這麼說話。
我看了看身邊的其你四位同族，猶豫了下，我還是先靠了上去，想讓你不要這樣子。
你這樣看起來好嚇人哦……
「你沒事吧？」
我關切地問你。
「全族備戰！」
你又重複了一次，語氣更加凶了。
凶什麼凶嘛！
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不行么？
「那些異族，隨時都有可能對我們造成威脅！」
「這是命令！」
不歡而散。
你從來沒有這麼對我們說話過，是因為你成為了我們的銀月王的原因么？
伊斯塔爾不知道。
就像你也絕不會知道，銀月王是我們之間商量編出來給你的。
離開了你的房間后，我們各自去安排族人。
可是……
我不想你這個樣子，我想要你回來。
我想要那個在篝火邊和我說故事的你，那時候的你，滿眼都是亮晶晶的……
我故意安排族人把那些又臟又臭的廢棄物堆到了你的房間邊上。
在等待你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你又找了那個和你一起來的漂亮的小姑娘。
她好白啊……
她們好像都是一樣的白，為什麼我們都是黑色的呢？
你們之間的說話似乎很愉快，那漂亮小姑娘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她嘴角掛著的笑。
她很開心的樣子？
為什麼？
為什麼只對我們凶？
伊斯塔爾覺得有些委屈。
等你出來，我才開始故意大聲地指揮族人，想要引起你的注意。
可是你只是瞥了我一眼，就嘆了口氣，自顧離開。
你沒有和我解釋的意思。
我也不想質疑你的決定，可是……我只是想你可以和我多說說話～
後來幾天，你似乎總是很匆忙，常常一個人離開營地，不知道去往了哪裡。
只是每次回來，都能看到你緊縮的眉頭。
是有什麼煩心事么？
大陸已經快要凈化完成了，我們也很努力地按照你的吩咐在那五個異族……哦不對，是人族的指揮下訓練作戰。
你還在擔心什麼呢？
你可以告訴我啊，我很願意聽你說話。
或許我幫不了你，但是說出來總會好受點吧？
那一天，我正想去你的房間里給你換上一朵新的優曇花，才發現，角落裡的那枝，已經不見了。
被你扔了么？
我忽然覺得有些沮喪。
不過沒關係……
在那時，大地忽然間震動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
我連忙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光柱！
五顏六色的光柱，通天徹地。
那是什麼？
那就是，其他異族么？
原來他們有這麼多？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大陸這麼大，大家可以一起生活啊。
以前大家不是也都在上面活的好好的么？
「隨我出征！」
你又一次找到了我們。
為什麼啊？
大家可以一起生活的呀～
或許……
這就是你們人族所說的野心吧？
野心是什麼心？
什麼樣子的？
黑的？
紅的？
伊斯塔爾不知道，但是既然你想要，那麼就幫你吧。
你騎在那匹看起來很兇的黑馬上，穿著一身銀色的斗篷。
我從來沒見你這麼神氣過。
我們找到了第一個異族。
是石精。
我見過它們。
你沖在最前面，這一刻，你似乎無比強大。
是為了我們么？
我知道，你以及你的族人們都不會真正的死亡。
所以，你是想讓我們盡量少傷亡一些族人吧？
可是，那為什麼要主動來攻擊別人呢？
伊斯塔爾不知道。
但是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道理吧？
戰鬥結束地很快。
自從交戰開始，對方那一直在出現族人的傳送陣里，就沒有再出現過新的族人。
沒有了後援力量的它們，面對勇猛如同戰神一般的你，沒能做出太多的抵抗。
「石神！石神！」
對方的大祭司守在傳送陣旁邊，試圖呼喚它們的神明。
從它們種族特有的嗡嗡聲里，我聽到了它的驚慌。
就像是我們的蘿絲一樣么？
可是，就像我們的蘿絲一樣，它們的神明也沒有響應它的呼喚。
看著它被你一錘砸成了碎塊，我從那些紛飛的石塊間，看到了你那有些悲傷的眼神。
「下一個！」
看著轟然倒下的傳送陣，你冷酷地一揮手。
馬不停蹄，我們甚至沒有幫我們死去的族人收斂一下軀體的時間。
雖然死亡對我們來說司空見慣，但是我們還很少因為爭鬥而死亡呢……
所幸，在你的領導下，我們沒有遇到任何挫折。
四支異族，就這麼消失在了這片大陸上。
傍晚，我們回到了駐地。
不冷，但是我在營地裡面升起了篝火。
我想找你聊聊天。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這麼著急。
我想知道，這片大陸這麼大，明明之前在那種黑暗的時期，我們所有的種族都能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怎麼現在土地變好了，我們反而不能共存了呢？
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我找到了你。
五件聖物上自帶的微光，將身處黑暗中的你臉上照亮了一片。
你拿著五件聖物，似乎想將它們合併到一起去。
然而總是徒勞，聖物不會合併，高等日光精靈們也不會再出現於她們的眼前。
在離開前，她們就說了。
她們想要守護的，是這片大陸，是這個世界，而不是某一個種族。
只是曾經被選中的，剛好是她們卓爾精靈罷了。
你為什麼這麼擔憂？
這是伊斯塔爾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然後，你就不見了。
像是初次見面那般，身影突兀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第二天早上再見時，你依舊是那樣地意氣風發。
「出發！」
你看向了我們，眼中有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又一個異族被徹底剿滅，你卻好像並沒有開心的樣子。
你的眉頭一直緊鎖著，像是一個倔強的「王」字。
那就是你的目標么？
可是……
我願意陪你，族人們好像不太願意了～
第一場戰爭結束后，那天和那個漂亮小姑娘一起見你的人類騎著一匹快馬找到了你。
我離得遠，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只能看見你隨你而去了。
你讓我們繼續進攻下一處異族營地。
可是沒了你，我們也不想再打了。
你不在的兩天時間裡，我們只剿滅了兩支異族。
效率很低，你回來時候應該會生氣的吧？
果然……
你一回來，就再次下令，要求我們出戰。
可是，對不起。
我們不想再以這種方式接受死亡了。
曾經我們以為生命消失的方式只有餓死，現在才知道，原來被刀劍砍中、被箭矢射中，也是會死掉的啊……
那是我們第一次拒絕你的要求。
按照銀月祭祀的指示，我們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沉默地反抗。
你騎在馬上，看著我們的眼神很複雜。
既沒有我們猜測該有的憤怒，也沒有失望，反而……有些悲傷？
我們很好啊～
你為什麼要為我們悲傷？
然後……
異族來了。
十支異族組成了我們從未見過，遮天蔽日的大軍，壓在了我們的營地前。
在這一刻，我才知道了你一直擔心的是什麼。
不過，你好像沒空聽我說一聲對不起了。
和之前一樣，你還是第一個沖了出去。
你還是那樣縱橫戰場無敵，但是只靠你一個人，又能怎麼樣呢？
我聽到了那些和你同族的人在嘲笑你——
銀月祭祀也說她對不起你——
她變成了沒有自我意識的戰爭古樹，加入了戰鬥，委託我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你，永遠是我們的銀月王……
如果這一次，我們都能夠活下來的話。
鮮血、鋼鐵，鋒利的箭矢、各異的法術，能量在躁動、生命在消亡……
所有靠近你的異族，都被你斬盡殺絕，鮮血順著你的斗篷緩緩流淌，匯聚在一起，緩緩滴落下來。
族人們死去了很多，我見過很多次死亡，但是從來沒有一次見過這麼多。
以前我總是祝福她們可以回歸自然，現在……
我想要她們回來。
我看到你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黑紅色的沙丘之上，你的身邊沒有任何一個異族或者那些與你為敵的同族敢於靠近。
你終究是沒有再動手。
是累了么？
是啊。
我們都累了。
放棄抵抗，回歸自然地懷抱，或許能夠更舒服一點吧？
這時……
我看見了光。
是那些高等日光精靈！
她們終於願意幫我們了么？
我看到，驕傲的你向著為首的那隻高等日光精靈單膝跪下。
她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袛，用長劍抵著你的肩膀。
「記住你的承諾。」
「此生不忘。」
你答應了她們什麼！
我忽然開始慌了起來。
然而你再也沒有時間，聽我說話了。
高等日光精靈的隊伍如同颶風般掃過大陸，異族們被擊敗……並且復興。
在那些通天徹地的光柱再一次如同第一天熱鬧般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說——
「自今日起，我將擔任大領主之職……
我誓，絕無立場。
我誓，絕對公正。
我誓，萬物等同。
我誓，忘卻我名。
我令……」
那聲音後來說的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
我只是奇怪，為什麼我的臉上會掛著眼淚？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可是，我想說什麼？
想對誰說？
記憶中，有什麼東西的影子如同風中的飄絮，被一陣風輕輕吹去。
那是什麼？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麼。
可是，我想要抓住什麼？
我的族人們，不是都在我身邊么？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它就在我的眼前，我卻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伸出手。
一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忘了！
是什麼？
我在記憶中尋找。
翼神信徒的圖騰架……
黑夜中的篝火邊……
帶著我們去往海邊的路……
漂泊在海上的大船里……
似乎，有一個身影一直在我的身邊。
祂是誰？
有這個人么？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舉目四望，想要尋找那個身影曾經存在過的痕迹。
可是……
我具體想找的，究竟是什麼？
我看到了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她似乎也在四處尋找著什麼。
看她那迷茫的神情，她應該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吧？
在她的眼睛里，伊斯塔爾只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大家似乎又可以開始和平相處了。
就像是在這片大陸被陽光照耀以前……
唔～
為什麼大陸會變成這個樣子？
溫暖的陽光、清新的空氣、一望無際的平原……
天是藍的，沒有霧，站在高一點的地方，能夠看出去很遠。有顏色漂亮的大鳥，很多可愛的小獸……
它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漂亮的模樣的？
伊斯塔爾糾結地皺著眉頭髮呆。
「看啊看啊……女王姐姐們又在發獃了！」
有孩子吵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伊斯塔爾回過神，看到了身邊同樣似乎剛從沉思中醒過來的忒芙蘭德。
似乎從那一天起，大家都會時不時這樣呢？
伊斯塔爾與忒芙蘭德相視一笑，又看向了眼前新生的孩子。
她們是在那一戰之後出生的，沒有見過充滿霧氣與鮮血的世界。
如今，她們只能從她們這些長生種的嘴中，得知過往的故事。
「傳說啊，有大惡魔挑起了我們所有種族之間的戰爭……」
「啊？那個大惡魔可真壞！」
「是啊，可是我們的大領主也在最關鍵的時候，帶著聖光中走出來的騎士，拯救了這片大陸。」
「那大領主叫什麼啊？」
「大領主就叫大領主啊～」
「怎麼會有人沒有名字的？女王姐姐你騙人！」
「我可沒有騙人哦……大領主就是大領主，他永遠都在我們的頭上看著我們呢！」
「是天上嘛？」
「對！很高很高的天上……」
伊斯塔爾緩緩起身，她看著耐心地給孩子們說故事的忒芙蘭德，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願意聽她說話的，也就是這些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們了吧？
無意識地踱步間，伊斯塔爾又走到了那個熟悉的房間前。
這間房間的風格與她們所住的房間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是誰的。
更是從來沒有見誰進去過。
伊斯塔爾轉了轉眼睛，她體內好奇的天性，讓她想要進裡面去看看。
眼瞅著四下無人，伊斯塔爾一個閃身鑽進了屋子。
屋內，空無一人，只有角落裡一朵已經凋謝了的優曇花，嫣嫣地垂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