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暫時忘掉這個名字
余海城外，難民營。
「師娘，這應該是最後一批了。」唐昊站在白其雨身邊，低頭看著手上的薄子說道：「京城那邊過來的師弟……」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說京城那邊出了事……」
「我知道。」白其雨打斷了他，平淡地說道：「專心做事，這些事暫時還不是要你操心的。」
唐昊噢了一聲，繼續彙報道：「對了師娘，您不是招了兩個超級強大的生命眷者來做醫師嗎？這批難民里有一些本來不是來余海的，但他們受傷比較嚴重，所以負責調度的人還是把他們調過來了，要請我們來治療。」
「好。」
白其雨點點頭，說道：「你去把花無瑕和鷹九天找來。」
唐昊唉了一聲，轉過頭，扯著嗓子喊道：「花無瑕！鷹九天！」
武師中氣本來就足，他又因為周圍人多聲雜，特意扯開了嗓門，一聲破鑼嗓喊開，頓時響徹整片難民營地。
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的難民也好、逍遙書院弟子也好，包括其他一些來幫助的人，都知道這兩人是強大無比的生命眷者，而且生命神殿的蘭主教還對他們格外尊敬，一看就是生命神殿的高層，但同時，他們也對唐昊這樣毫不敬重地直呼其名，像呼喚小弟一樣呼喚他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很快，他們便看見那兩個強大的生命眷者，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
無他，只因為唐昊是替白其雨喊的……
「龍女殿下，怎麼啦？」鷹九天笑呵呵地問道。
白其雨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始終地用目光尋找巫嬋的花無瑕，冷冷地說道：「花無瑕，你在看哪裡？」
「看巫……啊不是！」花無瑕回過神來：「那個，龍女殿下，有何吩咐？」
「是時候讓你們顯露妖的身份了。」白其雨認真地說道：「一會兒會來一批傷病很重的難民，你們誰上？」
「我來吧。」花無瑕早就知道了她的計劃，主動請纓：「老鷹他治一兩個人可以，治一群人還是差點意思。」
「放屁！」鷹九天不屑地哼道：「屁大點事，我早老就知道你的計劃了，不就是變個大花，撒撒花粉，弄得自己一副很漂亮很神聖的樣子嗎？」
花無瑕挑挑眉頭：「是又怎樣？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愛美，我乃是世上最美的花，化為花身治療難民，他們不僅會尊敬我，還會為我的美麗所折服，這不是將龍女殿下的計劃完美地呈現？」
「切。」鷹九天翻了個白眼：「你懂個屁，他們這些人趕了這麼遠的路，又傷又病，正是擔驚受怕的時候，他們需要的是強大的信心！我可以化為一隻巨大的雄鷹，在他們的頭頂盤旋，灑下大量生命神力甘露，讓他們一邊抬頭仰望我、一邊感受著自己的傷病退卻！這才是將龍女殿下的計劃完美呈現！」
「不，老鷹，美麗，才是真理。」花無瑕很認真地說道。
鷹九天不服：「強大，才是真理！」
白其雨被他們吵得頭疼，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一旁的唐昊十分善解人意，連忙打岔道：「行了，你倆也別吵了，師娘的意思是，你倆都得幹活。」
「那正好！」鷹九天得意地笑了起來：「看看咱倆誰的效果好啊？」
花無瑕哈哈大笑：「求之不得！」
這兩個大妖好兄弟勾肩搭背地離開了，唐昊笑了笑，對白其雨說道：「他們倆吵吵鬧鬧的，好像還真沒把這當成件大事。」
「畢竟在東大陸，他們早就已經是受人尊敬的大妖了。」白其雨輕笑了一下：「他們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不必為他們擔心。當然，很多人還是未必能夠接受妖的存在，唐昊你去找蘭主教，和她也再交待一下這件事，花無瑕與鷹九天一旦顯露真身後，還需要她來配合。」
「畢竟，生命神殿長久以來的威信，還是比我們逍遙書院要好用些。」
「明白。」唐昊點了點頭，開始去尋找蘭彩雲了。
白其雨悠悠呼了一口氣，掃視了一眼。
在這片難民營中，不止這幾隻妖。
這一段時間，在胡墨的努力下，其實已經有不少妖加入了逍遙書院，它們基本上全都沒有化形的能力，是在指導下，才化為了人形，然後悄悄融入了書院中，就連書院中的大部分弟子也不知道。
「融入是一個過程。」
她輕輕念著啟萬里的話，然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啟千尋來找自己時那認真、肅殺的表情。
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她才剛剛想到這裡，耳中便響起了啟萬里的聲音：「其雨，我在書院中。」
白其雨臉色一變，隨後大喜過望，但她還是交代了一些事後，才悄然離去。
「只可惜，看不到花無瑕和鷹九天顯露妖身時，人們會是怎樣的表情了。」她感慨了一句，但什麼都抵不住啟萬里歸來的喜悅，她飛快地土遁而歸，轉眼便回到了逍遙書院。
她來到他們的那個小院中，果然看到了啟萬里。
只是，這時的他模樣讓白其雨微微一驚。
啟萬里的雙眼有些無神，抬頭望著天空，平時打理得很整齊的頭髮竟然有些微亂，下巴上也爬起了一層胡茬，頗有些邋遢。
他看到白其雨到來，露出了微笑：「你來了。」
「你終於回來了。」白其雨沒有撲上去又哭又笑，但還是紅了眼眶，她很輕易就看了出來，啟萬里這段日子不好過。
「過來。」
聽到他的呼喚，白其雨輕輕點頭，走上前去，與他輕輕擁抱。
隨後，啟萬里無聲地伸出一根指頭，點在了她的太陽穴上。
白其雨瞳孔微微放大，一段段畫面在她眼前閃現，與斑鳩的戰鬥、京城流血日、與樊星一戰、趙岳之死，再到後來的大決戰……啟萬里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挑選出最重要的畫面片段，統統溫和地渡入了她的腦海中。
她張了張嘴，含在眼中的淚還是流了下來：「萬里，你的妹妹……」
「嗯，她走了。」
啟萬里的聲音很低沉：「我現在其實不太想和你說這些，但又怕你擔心，所以，用這種方式告訴你，你不要不高興。」
「沒事。」白其雨抱緊了他：「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啟萬里的眉頭微微一沉。
他想起了自己在京城那家自己已經忘了名字的酒樓里，親口說出的話。
「其雨。」
他將白其雨輕輕推開了一些，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想，接下來，你幫我做一些事。」
「你儘管說。」白其雨點頭。
「替我去做那些事。」啟萬里抿了抿嘴，說道：「其實，我們的計劃已經基本完成了，李乘空、樊星、霍曼都死了，這世上能夠真正威脅到我們的人，已經沒有了。你只需要將剩下的那些事……」
白其雨繼續點頭：「放心吧，那些事我去處理。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你，萬里，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嗎？」
啟萬里笑了笑，眼裡卻完全沒有笑意：「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白其雨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明白，啟千尋對於他的意義，那是他曾經相依為命的人，甚至一度是他努力活著的意義，如今失而復得卻又得而復失，他還能保持著清醒回到余海，回到逍遙書院，已經是有著極強的意志力了。
「好。」
她說道：「一切事情都由我來處理，你這段時間就好好休息。」
「嗯。」啟萬里垂著眼皮，說道：「從今天開始，我想暫時忘掉啟萬里這個名字。然後，大睡一場。」
「好。」白其雨心疼不已，臉上卻還是帶著微笑：「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啟萬里說道：「我這一覺，可能會睡很久。」
他沒有再說什麼話，只是簡單地交流了幾句，便走進了屋裡，在白其雨細心的幫侍下洗漱乾淨、理好頭髮、颳去胡茬，然後換上一身乾淨清爽的睡衣，躺上了床。
白其雨坐在床邊，看著躺進被子里的啟萬里，問道：「打算睡多久，可以告訴我嗎？」
啟萬里沒有說話，他已經閉上了眼，呼吸逐漸均勻，心跳也漸漸平和，整個身體開始放鬆。
他竟然已經睡著了。
不僅如此，白其雨輕易地憑藉生命眷者的本能，判斷出他已經在短短几秒內，陷入了非常深度的睡眠，這種睡眠狀態下，是真正的雷打不醒。
「看來，你是真的很累了。」她伸出手，在被子上拍了拍，沒有再說話，轉身站起，在房內點燃了一根安神香。
隨後，她拿起了那個啟萬裡帶回的、放在桌上的包袱，推開門走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關上門的瞬間，白其雨的眼神瞬間變得堅定無比。
那個溫柔、細心的妻子被關在了門內，門外的，是手持樊星頭顱的龍女！
她將包袱平舉到面前，完全不在意撲面而來的腥氣，冷笑道：「樊星……我要去收編你的星辰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