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演員的自我修養
第二天一早，雷崇在甲板上看到啟萬里的時候，狠狠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船上混進了一個陌生人。
待啟萬里開口大笑，他才反應過來：「唉喲，萬里大師？您怎麼成了這幅模樣？」
此時的啟萬里完全換了一個人，他原本直尺一樣的眉毛被重新修過畫過，變成了兩道倒八字眉，眼皮上也粘了一層東西，使他看上去就像是隨時在掛著眉、眯著眼打量人；同時，他的鼻樑和鼻尖都被弄得看上去更高了一些，變得有些像鷹鉤鼻。
最重要的，是他的臉頰，原本啟萬里的臉是介入方臉與鵝蛋臉之間的臉型，整體比較飽滿，但現在經過化妝，使他的臉頰上出現了兩道深深的陰影，面部其他地方卻白得驚人，看上去……和鬼一樣。
「既然要演，當然要演得像。」
啟萬里說道：「我昨晚可是花了一晚上，好好深入琢磨了一下我這個角色的內心世界，所謂相由心生，臉上自然也不能差意思。」
「不愧是萬里大師。」雷崇笑道。
他們現在的船隊，已經開始掉頭，向著南大陸開去。
雷崇原本的意思，是將船隊開到西大陸，但是啟萬里卻說了一句「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這一句，點撥了雷崇。
他捨不得的自然是這數百艘巨大的船艦，這些船一旦開到南大陸，根本不可能停靠在鎮東市，然而除了鎮東市，其餘沿海地方竟然一個像樣的港口都沒有，這些船恐怕只能隨意地拋在岸邊，數百艘船，用腳趾頭一想，也知道，沒人看管的情況下，基本上很快便會被發現它們的人瓜分乾淨。
而西大陸則不同，沿海地帶有許多港口可以停船，他只要將船隊打散，分別在不同的海港停靠，船上的人員再在內陸會合，那些船隻便可以保留下來，成為日後的戰力。
但是，啟萬里的一句話，點醒了他，讓他一下子想了許多。
他們已經在海上大肆囂張了一番，這下回去西大陸，這些船隻會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被船隊擾得心煩意亂的深淵神殿，會不會查到這些船隻？如果是朔朝的船隊，為何要分散在不同的港口登陸？憑朝廷的能力，集中將船隊拉到一個大港內部處理，豈不是更方便？
且不說這種種痕迹太多，單說這些戰船，未來如果雷崇真的動了對皇位的心思……這些船，能夠用得上嗎？
雲京城裡雖然有河，那河道雖然通著大海，但幾百艘海船要擠在運河裡走，可以說是大大浪費了他手下這些精兵強將了。
除此之外，還有太多太多原因，令雷崇明白過來，這些船現在是好東西，未來卻只能是累贅。
於是，他不再猶豫，大手一揮，全軍往南大陸開拔！
啟萬里與雷崇二人坐在甲板船頭，面前擺著小桌，小桌上小酒小菜，雷崇身邊有他的王妃相陪，啟萬里身邊也有巫嬋倒酒，桌邊更有一眾美人彈琴鼓瑟，竟然喝出了一絲……花船的味道。
不過，這抹瀟洒快意，並未持續很久。
船隊還在前進，隔著老遠，便能看見遠方的天空，變得陰陽分明，這裡的天空還是晴空無雲，那邊卻已經烏雲密布、雷霆陣陣，隱隱能感受到那邊傳來的肅殺之氣。
雷崇一愣：「敖業要打我們，還要隔著這麼大老遠先造勢？他會不會殺人啊？」
「他不是要打你們，而是要試我。」
啟萬里笑道：「你們在海上肆虐了這麼久，他再不帶人來圍堵，實在說不過去。但是，他忌憚你可能是朔朝的水師船隊，不敢真正與你翻臉，所以算是一個警告。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想看看我到底是誰。」
說罷，他伸出在嗓子上捏了捏，咳了兩聲，調整了一下聲線，變化成了一個沙啞難聽的聲音：「正好，就讓老魔我去會會他吧……呵呵呵……」
同時，他只是那麼微微一低頭、一壓眉，整個人的氣勢便瞬間變得陰森、殘忍了起來，就連坐在他身邊的巫嬋和桌子對面的王妃，也忍不住抖了抖。
「陛下，船隊就在前方。」
烏雲之下，一名深淵使者御風飛到了敖業身邊，恭敬地說道。
只見敖業身著金色大氅，一派肅穆之色，他的身後，懸浮著足足三十名超凡，全都是四階至五階的高手，其中甚至有六階強者！
「嗯。」他遙遙望著那遮住了一片海的巨大船隊，說道：「記住，不要大肆破壞，在外圍游擊、對他們造成足夠大威懾即可，如果出現了令你們感到恐懼的強者，那麼立即退卻！」
「尤其是那位星辰老魔，那極有可能是七階巔峰以上的超級強者，若是他全力出手，你們很可能連逃走都困難，所以一定要小心！」
對於敖業來說，現在手下足夠強大的戰力已經大不如前，今天帶來的，全都是對他來說彌足珍貴的高手，因此，哪怕是一向清淡高貴的他，也忍不住多交待了幾句。
深淵使者們面面相覷，都感應到了教皇陛下心中的不安。
要知道，僅僅幾個月前，他可是帶著一往無前的氣魄，帶頭攻進了深淵神殿，拼著自己的大半條命，斬殺了老教皇的人！
感覺到了手下們情緒的微妙變化，敖業當然不會解釋，只是微微蹙眉，說道：「去吧。」
「是。」
眾深淵使者應了一聲，隨後卷著漫天的風雷巨浪，向著船隊撲去！
「來了。」船上，啟萬里眯眼一笑：「你們，回船艙。」
雷崇以及那些女人，包括巫嬋，都在船上水手們的保護下有序地往船艙深處躲去，而同時，船隊的上空，也嗖嗖嗖地飛起了一大群天空行者。
遠處的敖業也微微眯眼：「如此多的天空行者……」
他早就聽說這船隊上的天空行者眾多，數量遠比武師、生命眷者要多，如今一見，果然如此，更令他對心中那抹判斷加深了一些確定性。
只是，他沒有好好想過，星辰樓作為朔朝的第一大勢力，幾乎相當於國教，國內學習天空秘法的修鍊者，本就遠遠多於其餘途徑……
心中有了答案，一切事物，不過是印證罷了。
三十名左右的深淵使者，自然不可能與數百個天空行者正面迎上，他們在接近船隊的時候，便紛紛鑽入海水之中，但他們身後的風浪卻轟然撲向了船隊！
烏雲遮住了天空，大雨開始傾盆，瘋狂的巨浪不斷拍打著船隻，那些天空行者們豎起了一道道力場屏障，阻擋著巨浪，然而船隊的規模太大，他們也無法做到面面俱到，深淵使者們又不正面迎敵，而是利用起了環境優勢，這讓船隊上數百上千的超凡們，有力無處使。
很快，就有船隊邊緣的船隻被巨浪吞沒，無數船員慘呼著落水，但海水中的深淵使者卻沒有出來絞殺他們、收割人頭，只是任意讓巨浪撲去，他們若是被自己的同袍救了、深淵使者們也不去管，若是運氣不好灌了水淹死了，也不會讓深淵使者們多看一眼。
傷亡開始出現了。
一艘又一艘船隻在巨浪的狂風中失去平衡、被掀翻。
遠處的敖業抿著嘴唇，冰冷而遙遠地看著這一切。
「年輕人，你不講武德。」
這時，他的背後，突然傳來一個陰森沙啞的聲音！
敖業悚然一驚，幾乎是沒有思考地，抬手返身便擲去一團足以轟平山頭的恐怖螺旋風丸！
然而，他的身後卻沒有人，那風丸發出恐怖驚人的呼嘯，撕裂了風雨，消失在遠方。
「我在這裡。」
就在這時，聲音再次傳來，敖業循身望去，只見離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個人影正輕飄飄地懸在空中，一身黑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頭上的斗篷罩子已經被風吹飛，一頭油膩膩的黑髮飄散翻飛，露出了啟萬里現在那張陰鬱、冰冷、殘忍的臉。
「星辰老魔？」
敖業身上殺意漸凝，冷冷問道。
「呵呵，原來是……教皇大人~」
啟萬里故意將「教皇大人」四個字的語調拉得又長又怪，冷笑道：「教皇大人，請叫您的娃娃們收個手，不然，老人家我可就不客氣啦。」
敖業冷哼道：「爾等在海上肆意掠奪，如今本座前來懲戒爾等，乃是天經地……」
「行了行了，廢話連篇。」
啟萬里的笑容愈發陰森：「大家都是強盜，只不過你披了一身金皮、我披了一身黑皮罷了，哈哈哈哈……老魔我就問你一句，收不收手？不怕告訴你，我們已經準備打道回府了，你堂堂『教皇大人』要撒撒氣，弄翻幾艘船，老人家我也不在意，但你別過分了，否則，嘿嘿嘿……」
敖業眼角微動。
「收手可以。」他冷冷地說道：「但本座要替泰嵐港上的數萬城民，向你討個公道！」
「這是要打一架的意思？」啟萬里乾笑道：「希望你不會後悔……」
他知道，這是敖業沒有辦法的辦法。
在不知道船隊底細的情況下，不敢傷及船隊的根本。
在無法確認自己身份的情況下，不知該用怎樣的態度。
在無法明了星辰樓與自己關係的情況下，不懂要怎樣套出真相。
所以，只能打一架了，畢竟，這是敖業最擅長的事，至少打一架，可以知道對方的招式、習慣以及……一些來歷吧。
啟萬里嘿嘿一笑，說道：「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