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只因為我懦弱
啟萬里與樊見雪離開后，潘大榕坐在狹窄房間的床邊、抱著腦袋想了很久。
接著，他從床底下摸出一瓶酒，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口。
「他媽的，他媽的！」
潘大榕怒罵了幾句，坐回到桌邊，將那些亂糟糟的、畫滿了符字草稿的紙一張張攤開，其中也包括啟萬里留下的那一張。
「冷靜，冷靜！我是沒有後援的，只能靠自己！」
他重重喘了幾口氣，提起精神，拿起一旁的筆，開始在紙上塗寫。
然而沒寫多久，他又將筆扔到了桌上。
接著，潘大榕伸出手指，認真地畫了一個非常複雜的符，彈入了自己的腦門中。
一瞬間，他的眼神變了，變得冷靜且冷漠，嘴角也勾起一個得意的笑容。
「廢物，怎麼又敢放我出來了？」他冷笑著自言自語道。
下一瞬間，潘大榕的表情又變回了原來那幅苦大仇深、鬱郁不得志的模樣，苦笑道：「我做不了決定了，你幫幫我吧。」
他竟然自己和自己對話！
很顯然，從那個符咒彈入腦門之外，潘大榕「釋放」出了另一個人格，一個能夠與自己對話的人格。
「想讓我幫你？」第二人格狂笑道：「可以啊！你不準再束縛著我，讓我接管身體，我幫你把事情處理掉，不就好了嗎？」
潘大榕搖頭：「這不可能！你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你會害死我們！」
接著，他思忖了兩秒，退讓似地說道：「這樣，下一次我打架的時候讓你出來，你別說話，讓你打個痛快，怎麼樣？」
第二人格冷笑：「打架？你這個廢物還會打架？你哪一次不是跑得比誰都快？」
「不，有機會的。」潘大榕斬釘截鐵地說道。
第二人格眯起眼：「哦？有點意思，行吧，我先答應你，來，說說看，什麼事？」
潘大榕鬆了口氣，將自己遇見小絲后的種種事情一一道來，聽完之後，第二人格狂笑不止：「你這個廢物，居然對一個傻子動了春心？！」
「閉嘴，不準說她是傻子！」潘大榕怒道：「她不一樣，我在她面前什麼都不用擔心，不用害怕說漏了什麼話、不用做任何偽裝、不用……」
「所以，你不想讓她解除自我催眠，對吧？」
第二人格打斷了他，乾笑道：「不僅如此，你還想著，反正那個叫啟萬里的已經和皇后達成了協議，現在外面也安全多了，不如就帶著小絲遠走高飛、尋個無人的地方過小日子，是不是？」
「你怕她解除了催眠，就不是你的小絲了，她要按那個啟萬里的意思去接管嚴家，你就再也不是她的大榕哥哥了，對不對？」
第二人格陰陽怪氣地嘲諷著潘大榕，但潘大榕此時卻沒有生氣。
「你……說得對。」他嘆了口氣。
第二人格陰笑道：「你有使命感、責任感，說服不了自己做出逃兵的事，所以想讓我來替你作這個決定，對不對？」
潘大榕臉色微黯，沒有說話。
「哼哼，果然是廢物。」
第二人格說道：「你知道我是怎麼誕生的嗎？就是因為你懦弱、逃避，你什麼都不敢面對，才自己創造出來一個我，讓我來替你打架、替你做決定、替你去交殺人，等我做事情都做完了，你又怕我壞事了，想盡辦法將我關了起來，又開始逃避，試圖說服自己那些事不是你乾的。」
「你以為你很有責任感？背負著巨大的使命與責任？放屁！你碰上個傻姑娘，就找不著北了，那個啟萬里能幫你解決問題、你就跟著他混，現在你覺得不對勁了又想跑路，自己還不敢擔責任，讓我來做決定，廢物廢物！」
「你就是塊爛泥、朽木！你這樣的垃圾，憑什麼學到這麼高深的符咒？憑什麼有這麼好的運氣？憑什麼是你當主人格？早點把身體讓出來給我吧，垃圾！」
他破口大罵、唾沫橫飛，要不是之前潘大榕早在房間周圍布下了隔音的符咒，此時一定整個鳥籠窟都能聽見他的罵聲。
但被第二人格罵成這樣，潘大榕也只是嘆了口氣，說道：「別罵了……你說要怎麼辦吧。」
第二人格冷笑：「你不是早就想好了嗎？帶著小絲溜掉啊？反正她雖然在江如煙那裡，你也有辦法把她悄悄帶走，不是嗎？」
潘大榕卻搖了搖頭：「逃不掉的，你不知道啟萬里那個人有多厲害，他來京城才幾天的時間，已經得到了懸空閣的支持、封了伯爵、說服了皇后，甚至接管了可能是全國最強大的情報網路，我們可能連京城都逃不出去。」
第二人格繼續冷笑：「那還不是因為你打不過他？你只要打架夠厲害，他派的人再多，還能攔得住你？」
「你說這個沒有用。」
潘大榕愁苦地說道：「甚至就連我最擅長的符咒，他花了僅僅五天，就追上了我的境界……而且他是遊離於命運之河以外的存在，就連……就連李乘空都看不到他在命運之河裡的身影，我的一切方法，都對他不起作用。」
第二人格恨聲說道：「至少他現在是信任你的，你找個機會，暗殺了他，不就好了？」
「不行！」
潘大榕豎起眉毛，立即拒絕道：「殺死了他……不，哪怕是生出了殺死他的心思，我就會更加危險、更加不可能逃走了！你知道的！」
「哼，我就是說說而已嘛。」第二人格漫不經心地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那你只能按照啟萬里說的去做了。」
「小絲……」
潘大榕念叨著小絲的名字，滿面愁苦。
片刻沉默之後，第二人格說道：「要我說，你就還是個廢物，惦記著個傻姑娘有什麼意思？有本事她不傻了，你也能把她泡到手，那才是真本事。你要沒這信心，我來。」
潘大榕搖頭：「那怎麼行？她解除催眠之後，我還怎麼敢把所有事都告訴她？」
「那你怎麼知道，你之前告訴她的話，她解除催眠之後會不記得？」第二人格嘲諷道。
潘大榕愣了。
「草！真的，還是跑路吧！」幾秒后，他痛苦地呼喊起來，瘋狂地撓著自己的頭髮。
第二人格冷笑：「垃圾，廢物。」
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后，潘大榕忽然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其實你說得也對，如果我只對著自我催眠了的小絲才能放下戒心的話，我喜歡的也根本就不是她這個人。我對著一盆花、一瓶水也可以說秘密，它們反正也不會告訴別人，那沒有意義。」
「一盆花可以把你的秘密告訴生命眷者，一瓶水可以告訴深淵使者。」第二人格隨時不忘扎心。
潘大榕不理他，繼續說道：「我想明白了，我會想辦法解除小絲的催眠，然後按啟萬里的意思，幫她接管嚴家、幫她和嚴家那些王八蛋劃清界限！這樣才是真正安全、一勞永逸的做法！我不能再逃避了，要直面！」
「你能行么？」第二人格譏笑道：「別到時候又臨時逃跑了，還是把身體交給我吧！」
潘大榕仍然不理他，伸出手指，開始畫符。
第二人格大怒：「你停下來！停下來！你答應了要讓我去打架的，不能食言！」
「放心吧，會的……」潘大榕說完這句話，畫出和符咒也飛入了腦門，他的雙眼一下子變得清明起來，但整個的氣質卻猛然萎靡了不少。
儘管如此，他還是立即拾起桌上的筆，撲到了那些稿紙上。
「這個陣法，很詭異，又很神奇，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思路……」潘大榕抓著啟萬里留下的那份陣法圖紙，整個人伏在案上，雙眼放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呼吸越來越重，彷彿研究這個陣法中的奧秘，令他產生了巨大的負擔。
「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把天書里的符咒、陣法研究得透透徹徹，卻始終沒有辦法琢磨出自己的符咒，根本參不透這些符咒運作的原理，但這個陣法、這個陣法……」
潘大榕越看眼睛越亮、身體也顫抖也越厲害。
「這個陣法的思路、想法，完全拋繁就簡，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原本應該是一個清心符？可是清心符怎麼可以用這樣兩筆就勾勒出來？」
「還有這裡，這是強效治癒符？為什麼要在這裡放一個治癒符？為什麼它會和一個只寫了一半的符連在一起，這個又是什麼意思？」
潘大榕越看越投入，竟然完全忘記了自己本來應該是在研究如何安全有效地解除小絲催眠的。
「不對，不對，這個陣法為什麼會要求有固定的尺寸和刻寫深度？如果這個陣法的意義是召喚來那種奇怪的、叫做魂界惡蛙的生物，其主要作用應該是將新鮮血液的氣味以特殊方式投射到所謂魂界，為什麼會添加這麼多意義不明的符咒與筆畫？」
潘大榕幾乎撓禿了頭，開始重重咳嗽。
「不……和筆畫沒有關係。」
突然，他身子劇烈顫抖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看懂了……我看懂了！原來是這樣！是這樣！」他重重一錘桌子，雙目血紅：「符咒的重點根本不是構成它們的筆畫，筆畫不重要！只要能夠引動神力，根本不需要那些繁雜的筆畫！筆畫只是指令、是溝通神力的媒介，不是必需的！也不是固定的！」
潘大榕一下子從桌邊跳了起來，然後跌到床上，發出了一聲大喊！
「沒錯，是媒介！只要能夠完成媒介，筆畫是可以改的啊！這樣改威力會更大！這樣速度會更快！這樣改施法會更隱秘！哈哈哈哈！我悟了，我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