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兩個廢人
南大陸,微風城外。
一個人拖著以詭異角度彎折的雙腿,正拚命在地面爬行著。他衣衫襤褸、傷痕纍纍,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一頭捲髮也亂糟糟地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當一陣風吹來,露出了他的臉龐時,才能看清這是一個少年。
這人,正是許閑。
「付出了一雙腿的代價,從那兩個變態手裡逃了出來,又躲了一個月,靠吃草皮為生,現在,應該安全了吧?」
他臉上掛著陰狠的表情,笑得十猙獰。
前方就是微風城的城牆,只要到了那裡,自己就能得到救治、就能恢復健康,然後,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鎮東市、找到自己的師尊教皇大人,向他彙報這一切!
嚴選死了!嚴義和一個怪人屠殺了整個白熊部落!而武神殿一直苦尋不得的啟萬里,則是去了西大陸!他就是白逍遙!
腦子裡塞滿了秘密的許閑,現在恨不得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天空行者,那樣即便腿斷了,照樣能飛。
當初在白熊部落經歷那一場屠殺時,他便在拚命謀划著如何逃走。
而就在零說出,殺死嚴選之人乃是啟萬里時,嚴義明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整個人恍惚不已。
就在這個瞬間,許閑暴起,他從壓制著自己的秘使手中強行掙脫,根本不顧那些秘使如何攻擊自己,直接搶過了嚴義手中的手槍,一邊掐著嚴義的喉嚨、一邊對著零開了一槍!
接下來那詭異的一幕,許閑這輩子都忘不了。
子彈一瞬間便穿過了零的額頭,在他腦門正中開了一個深深的血口、將他打得腦袋猛然後仰。然而沒等許閑高興,這個人居然沒有倒下,而是伸出雙手扶正了自己的腦袋,他額頭的傷口,正在恢復!
見到了這一幕的許閑驚駭莫名,但直覺告訴他,中了這一槍的零短時間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恢復,於是,他脅持著嚴義,逃了出去、一直逃到了海邊。
但是,那些秘使人數太多、他還是沒有辦法完整地逃走,在拋下嚴義的瞬間,他的雙腿便被狠狠折斷,大小腿里的骨頭不知道斷成了幾十截,痛得他差一點昏過去,但他還是憑藉極其強大的意志力跳入海中,並在離開前對著嚴義開了一槍。
那時的他已經痛得神志不清,所以,他很清楚這一槍根本殺不了嚴義,但多半也將他打得夠嗆,這就夠了,這可以拖住那些秘使。
之後,許閑在海水中摸索著、掙扎著,終於在海邊一處山崖下找到了一個比較隱秘、可以遮風擋雨的廢棄小屋,他躲了進去,整整一個月連頭都不敢冒,靠吃著地上的草皮和偶爾爬過的老鼠,硬生生活了下來。
他數著太陽升起落下足有三十多次,想著嚴義和零怎麼也走遠了,才敢從那廢棄小屋裡爬了出來,朝著微風城的方向爬去,經過了幾天的時間,終於看見了城牆。
就在許閑馬上要接近城牆的時候,忽然聽見城門那裡一陣嘈雜聲。
「不行!你不能進城!」
說話的是微風城武神殿的守衛,他對著面前那個佝僂著身子的人說道:「你沒有身份證明、不是超凡,什麼也做不了,不能進城!趕緊去找個部落投靠吧!」
「我、我有力氣!」
許閑聽見那個被攔著的人愁苦地說道:「我也是一個二階的武師,可以做苦工、可以幫著守衛城牆,我做什麼都行,只要……只要給我個地方吃飯睡覺就行……」
「沒有身份的人不能進城!」那守衛皺著眉頭說道:「而且我一眼就看出,你體內神力阻滯、呼吸都不順,整個人體態都歪了,腳步虛浮,你現在一絲神力都調動不了,就連肌肉的力量都使不清楚,能幹什麼活?」
那人的頭低得更深了:「我、我的部落沒了,我沒地方可去……」
許閑一愣。
守衛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部落沒了?你是哪個部落的,怎麼沒的?」
「我……我也不知道……」那人卻說道:「我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有好多血,然後我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太陽,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許閑的眼睛瞪得渾圓。
他想起了這個聲音,這,不正是當初白熊部落里那個看上去憨憨的、姓田的大光頭么!
他咬緊了牙,拚命往前爬去。
「喂,你又是誰!」守衛這邊還在為面前這個失了憶的光頭大漢而頭疼,眼角就瞥見又爬來了一個斷了腿的傢伙。
許閑瞪著眼睛,喊道:「你馬上去通知寧小樓,我是許閑,讓他來見我!」
「許閑?」守衛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你說你是咱們武神殿教皇大人的弟子,許閑?那我還是教皇的大弟子黃思危呢!」
而一旁的田遠行聽到了許閑這個名字,愣了愣,轉過頭看了一眼地下這個比他樣子還要慘上無數倍的傢伙,撓了撓光頭,好像想起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起。
許閑暗罵一聲,他身上能證明自己的東西幾乎全都在逃亡的時候丟了。
「你聽著。」他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和焦急,說道:「武神秘法第三階,神力入骨,第一個動作為拔脊開椎……」
他飛快地將武神殿最正宗秘法背了出來,令那守衛目瞪口呆。
「你真的是武神殿的人啊?」那守衛震驚地說道:「你總不會真的是許閑吧?」
「老子是不是許閑你他媽給寧小樓彙報一下不就知道了嗎!」許閑不耐煩地罵道:「或者乾脆馬上送我去見寧小樓!還有邊上這個大光頭,一起帶上!」
田遠行指著自己:「我嗎?」
「這裡還有別的光頭嗎!」許閑大罵:「能不能動作利索一點!我的腿已經要痛死了!」
他這種囂張霸道的模樣,反而讓守衛心中更加相信了幾分,你見過哪個乞丐敢在身高兩米的守衛面前大吼大叫的?
這守衛想了想,把心一橫,不知從哪扒拉出一個三輪車,對田遠行說道:「你把他抱上車,拉著車,跟我走!」
許閑鬆了口氣。
田遠行拉著三輪車、車板上躺著許閑,車輪咕咕轉,朝著微風城的武神殿而去。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許閑對著拉車的田遠行問道。
田遠行愁苦地說道:「那也不是。我隱隱記得自己以前是屬於一個部落的,但是那個部落毀了。可是那個部落是什麼樣子、都有誰、怎麼毀的,我一點也不記得了,就連我自己的名字也記不住。」
聽田遠行這麼說,許閑心中無比愧疚與難受,畢竟,嚴義他們是被他帶到了白熊部落的。他根本沒有想到,那兩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更是殘忍好殺到了極致。
「那你竟然還記得,自己是武師?」他壓下心頭的千思萬緒,問道。
田遠行「嗯」了一聲說道:「這個我記得,我有印象,我從很小很小就開始修鍊了。不過,修鍊的方法我好像記得有點不對,最近練得可難受了,渾身上下都疼,力量也越來越小。」
「那是因為你記憶出了問題,把修鍊秘法也記亂了。」許閑嘆道:「不過問題不大,之後我重新教你就行。」
田遠行一聽,頓時眉開眼笑道:「那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許閑乍一聽,差一點流出眼淚。
微風城不大,沒多久,那名守衛便領著二人來到武神殿,而提前收到了彙報的寧小樓,此時正好亦從殿中走出。
他先是看到了佝僂著的田遠行,下意識覺得有些眼熟,接著便看見了在板車上模樣比乞丐還要凄慘的許閑,皺起了眉頭,走上了前。
許閑坐了起來,將自己額前的亂髮撥開。
「寧副主教,是我。」他半低著頭說道。
寧小樓瞳孔狠狠一凝。
「許少爺,真的是你!」他大驚,倒吸了一口冷氣:「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許閑搖搖頭,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我現在狀態非常糟糕,已經一個月沒正經吃過東西了,而且最近三四天都沒有睡覺,腿還斷了……你看看能不能儘快給我安排一下治療和進食,過程中我給你說。」
寧小樓連連點頭,正準備轉身去安排,卻忽又聽許閑喊住了他。
「寧副主教,等會兒。」許閑指著站在一旁的田遠行說道:「你好生安排他,讓他吃好喝好,他,非常重要。」
寧小樓面露疑惑,看了一眼田遠行。
「這漢子,有點眼熟。」他說道。
許閑作了個深呼吸,說道:「他叫田遠行,是白熊部落的人,但是,白熊部落已經被滅了。」
「!!!」
寧小樓大驚,下意識連退兩步,腦海中炸過一道驚雷,隨即靈光一閃,問道:「許少爺,不久前你和那位嚴大人路過微風城,打聽白熊部落的消息,難道?」
「正是如此。」許閑重重嘆氣:「這事我有錯,我們要做的是儘快挽回錯誤。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進去吧。」
「是。」寧小樓面色複雜地轉身進了武神殿,接著便見一個個神殿戰士走上前來,接過板車、領著田遠行一道往神殿中走去。
「嘿,大光頭。」許閑對田遠行問道:「我剛剛說白熊部落,你有印象嗎?」
田遠行撓了撓自己的光頭,搖頭道:「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