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將計就計
裕城,徐威已經接到張瑞的預警。
張瑞受命設伏的時候,帶了七隻信鴿,這是最後一隻。書信的最後一句話是:末將甘效駑鈍,報朝廷於萬一,雖死無怨!
這是要去拚命了!
年已半百的徐威站在裕城的城樓上,燈火通明中,有些恍惚。
他想到了北岸的張狩,怎麼交代呢
但他很快意識到不該想這些。
叛軍是十一月底到達的豐裕城,現在是十二月初十,再有二十多天就是新年了。按照往年來看,黃河十天之內就會結冰封河。
而且今年比往年還要冷一點,可能封河還會提前。
這是好事,他難得露出了笑意。但想到那位欽差大人,徐威又露出一絲苦楚。至於張瑞,他真的顧不上了。
「來人,通知城防戒備,檢查砧木石塊,弓箭手就位。」
「請王大人。」
二十里,六萬人,依照今晚的風雪,可能要走一個時辰。看起來他們是準備在寅時或卯時動手了。
一刻鐘后,除了四方城門守將,南城朗將以上武將都來到城樓上。
欽差王璐明來的最早,埋怨徐威這麼晚了還叫他來議事。然後就睡意闌珊坐在徐威身邊,有一眼沒一眼的盯著眼前的沙盤,不一會就睡著了。
徐威沒有說話,他在等一個人:冠軍營的營守,那個在榆林草場創造一百打九千九戰績的天才小將,燕痕。
之前的分配中,冠軍營作為新軍,因為戰力不足,大部分被調配到西城門,距離最遠,這才來的最晚。
燕痕來的時候,甲胄凌亂,還有些許灰塵,徐威一陣皺眉,但總歸沒說什麼。
「徐將軍,王大人,末將奉命趕到。」
冠軍營營守,以前是沒有這個職務的。榆林秋獮結束,絕大多數人只是軍餉增加一倍,真正獲得官職的,只有四人:燕痕,木清華,蠻子,還有封平。洛白不在此列:投機取巧之輩,適逢其會,不予褒貶,以觀後續。
這是兵部對於洛白的考核評價,說的是他以火頭軍的身份潛藏奔雷營打探虛實。這種投機取巧的行為,不能算真本事,要看後面如何。
這些洛白並不知道。如果當時知道,他可能會一笑了之。但如果是現知道,他可能會去找兵部討個說法:榆林草場人數千千萬,難道沒有其他適逢其會的?為什麼到他這裡適逢其會就成了「不予褒貶」
獲封官職的四人,木清華,蠻子和封平的戰績有目共睹,唯有燕痕讓人不服。可四人之中,唯燕痕得了「冠軍營營守」的職街,雖是伍長,卻暫領冠軍營。而被人看好的木清華,排名第二,也得了伍長的職銜,領軍百人。
好在燕痕只是暫領冠軍營,沒有指揮打仗的許可權,算是個榮譽稱號。這也是最終無人鬧事的原因,雖然不服,但沒說什麼。
沙場事,成王敗寇。燕痕贏了,就有資格排在木清華前面。
此刻第一次參加正式的軍事會議,燕痕難得緊張起來。
行禮過後,站在最下手,看著沙盤。
人齊了,徐威輕咳一聲道:「我已獲得情報,叛軍六萬人從招明山登陸,直奔我豐城而來。」
這一句話下來,玉璐明不瞌睡了。
他直接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徐威:「徐將軍,這麼大的事情,我剛來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問完,不等徐威回話,就對著眾將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回到各自的轄區,準備打仗了。」
眾將雖然也驚訝於這個情報,但還是表現出足夠的軍事素養,齊齊地看著徐威,沒有將王璐明的話放在心上。
徐威面不改色,將王璐明重新按回座位,這才緩聲道:「王大人,你代表朝廷的臉面,千萬不要墮了朝廷的威嚴。」
這話沒讓王璐明減少半點恐懼,但還是強迫自己坐著,卻什麼都聽不進去了,腦中只有「六萬」兩個字在迴響。
「叛軍雖多,但多是鳥合之眾,不堪一擊。如果我所料不差,帝都附近的河水已經開始結冰,咱們這裡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諸位,守住這三五天,咱們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他並沒有通報張瑞準備出擊的事情,而是用另外一個理由得出必勝的結論。但不管如何,這一席話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至少王璐明不發抖了。
「諸位,想來你們手上守城的器械都準備了不少。頂住敵人的第一波進攻,這城基本上就守下來了。你們告訴士卒,務須竭盡全力。城池守下來,每人賞銀百兩。傷亡士卒,雙倍撫恤。」
在場諸將都詫異的看著徐威,他哪來的這麼多銀子
豐裕城富庶,但也僅限於氏族富商。官府雖然有賦稅之利,但那些錢不是豐裕城自己能動的,那需要朝廷的決議,並有戶部的手令。
難不成一向謹慎的徐將軍,準備動這些錢嗎
徐威並沒有理會他們,繼續部署:「現在城裡面還安靜,可一會就熱鬧了。李先生,你代我去城中王李宋黃四家走一趟,就說軍中錢糧不足。一旦城破,想來他們的萬貫家財是守不住的。他們知道該怎麼辦。」
站在徐威身後男子,是場中除了王璐明之外唯一一名未穿甲胄的人。
此刻他微一躬身,就走了出去。
眾人這才明白錢從哪裡來。
可戰事以來,城中的氏族富商已經捐獻白銀不下二十萬兩。甚至還有人拆了閑置的房屋,將木料交於朝廷守城。現在再去募銀,合適嗎
徐威並不在意過程,他只看結果。
「燕營守,從西城守軍中調一千人手,東門四百,其餘兩門各三百。」
燕痕出列:「領命!」
燕痕雖然不願意,但他知道,西城門距離戰場最遠。既然是偷襲,不可能四門全去。西城門守軍全部戰備,也不合適,不如調給其餘三門。
「至於其餘諸將,隨本將軍和王大人一起,堅中朝天門!」
王璐明直接從椅子上嚇到了地上。
王璐明直接從椅子上嚇到了地上。
裕城,朝天門前。
徐威在議定之後,立刻來到城樓上,俯瞰瓮城,以及漆黑的東方。
他們偷襲,這邊自然要將計就計,使宜能佔一點是一點。
身後傳來了李先生的聲音,徐威沒有回頭。
「四家捐了紋銀四百兩。」
四百兩?真虧他們拿得出來。
徐威嘴角彎了起來:「他們怎麼說的」
「現銀不足。」
現銀不足就是不知道四家的珠寶王石足不足
「我知道了,你去吧。」
李先生走了,來到營中造飯的地方。這是裕城除了四門之外,最重要的地方。
徐威微不可查的嘆息一口,看著飄雪的夜空。
現在是丑時,叛軍應該會在寅時到達。至於進攻,應該會在寅卯之交。
凌晨正是人交困之時,最利於偷襲。
城樓上,弓箭手早已準備到位,只等敵軍了。
丑時過,寅時一刻過,兩刻過,三刻過……寅時過!
傳今官在瓮城上和城牆上走動,將不清醒的士卒叫醒,做最後的預警。事到臨頭,王璐明終於穿上甲宵,來到徐威身邊,像個士卒了。
「徐將軍,守得住嗎?」
徐威肯定道:「不僅守得住,此戰必勝。」
話雖如此,可徐威總覺得不對勁,似乎這事情也太簡單了點。好像老天爺都在他們這邊,讓他們事事都能洞察敵軍的先機。
可是在叛軍初來的時候,他們可是把控南北河岸。豐裕城的水師連出碼頭巡邏都不可能。可現在呢,不說張瑞在敵人眼皮子底下潛藏近十天不被發掘,連夜襲這種事情都能屢屢得手。
是敵人驕躁了,還是他們在下一盤更大的棋
如果是後者,徐威能想到,只能是豐裕城。
可眼下看來,他們穩能拿下豐裕城的可能性並不大,至少不容易。
或許在他們初來的時候可能性會大一點,但隨著時間推移,可能性會越來越小。至於襄陽城,從這裡倒是可以直插襄陽。可如果真是這樣,他們為什麼不在初來的時候就走這條路呢?
前後夾攻,襄陽城似乎不保。可此去襄陽城的路上,還有大小城池十餘座,駐守有一戰之力駐軍的城池就有兩三座。
如此分析,似乎這條路並不合適。
為北攻襄陽城的叛軍打協同似乎也說不過去啊。
畢竟現在這條情報已經暴露了,那他們所求的究竟是什麼
「周炎!」
徐威的嘴角飄出兩個字,王璐明沒聽清楚,就問道:「將軍說什麼」
「叛軍主將。」
周炎,五年前忽然嶄露頭角。五年來縱橫在江南,雖有敗績,但也算是勝多敗少,是叛軍五王八將之一。
可從以往搜集的情報來看,周炎一直以「謹慎」著稱。而他的成名之戰,也是因為他謹慎持重,在左中兩路大軍冒進被圍的背景下,不僅識破官軍的埋伏,還在接應左中兩路軍後退的時候,以火設伏將朝廷的追軍擊潰。
由此,一戰成名,人稱「火將軍」。
兩個月前,周炎率軍在淮河南岸,大敗朝廷的軍隊。
那支軍隊的主將,就是王璐明的叔叔,王松辰。
也是因為這一場戰爭,朝廷才徵兵,這才有了洛白入伍的事情。
可以說,正是因為周炎擊敗了王松辰,危及淮河以北,才有了朝廷的徵兵令,進而導致了洛白的從軍入伍。
但這些顯然眾人都不清楚,王璐明更是咬牙切齒道:「我叔叔兵敗身死,都是此獠。我恨不得生吃他肉喝他血!」
徐威詫異地看著他,沒想到朝廷來的使者,還有些血性。
「大人不必惱怒,如果事情順利,或許你能得償所願。」
王明路一愣,立刻大喜道:「如果真能如此,我此番回去述職,必定奏明朝廷:豐裕城之戰,首功當推將軍。」
徐威搖頭,看向東邊。
「如真有首功,也是張狩張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