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孤軍
沙清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如果是真的,那他們就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畢竟來了卻沒有帶來糧草,對於在這裡堅守了十幾天的人來說,恐怕很難接受。
沙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最終他說道:「帶了酒。」
洛白很機靈的把酒拿出來,青年卻一臉的失望:「酒可喝不飽肚子。」
沙清趕緊接一句:「解渴啊……」
說完就看到青年那種要殺人的目光,頓時尷尬一笑,趕緊閉嘴。
好在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跳下凹坑。
身後,洛白看著沙清道:「大人,這黃河水,不比這玩意解渴?」
沙清恨不得抽自己兩耳瓜子。
凹坑裡面,看到青年回來,頓時圍上來十幾個人。
「張大哥,是大人派來的援軍嗎?」
「看起來不用餓肚子了!」
「哈哈哈……你看大哥手裡拿的是什麼?酒壺啊,還有酒!」
「不要和我搶!我先看到的!」
「酒鬼們,拔刀吧!」
……
幾個年輕點的眼睛賊好用,直接沖向張公子。嚇的張公子趕緊把酒壺舉起來,左手指著身後道:「他們身上還有……」
不用更多的話語,面對成群衝過來的隊伍,沙清回頭看了一眼洛白等人,剛要開口,就被沖翻在地上。
這些人真的餓瘋了!
洛白這些水鬼們,除了身上沒酒的,都把酒壺扔了過去。
果然,那些人都停了下來。
他們抓起酒壺,仰頭喝了起來。
「這酒還真有點烈,老子覺得暖和了許多!」
「有點出息不行嗎,難道比村裡面張寡婦釀的酒還好喝?……給我喝一口……卧槽,還真是有點辣!……別和我搶!」
看著這些如同瘋了的人,洛白注意到他們蠟黃的臉色,顯然他們的糧草跟不上。
「都他娘的給老子住嘴!」
看著自己人像是八輩子沒喝過酒水,那饞嘴的樣子,真他娘的丟人。
張公子也覺得臉上掛不住,頓時氣道:「喝酒能喝飽?」
這些人頓時明白過來,都把目光看向洛白等人。
本來要從地上站起來的沙清,又趴在地上裝死。
「找吃的!」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場面頓時失控。
洛白兩百多人的水鬼,卻被這百人「餓死鬼」給衝散了。身上的衣服、裝備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就差把底褲給他們扒了。
「真掃興,沒吃的你們來幹啥?」
「就是就是!」
眨眼間,這些傢伙跳回凹坑,鑽進自己的帳篷,完全不見之前的喜悅。
沙清適時「蘇醒」,站在凹槽的邊沿,看著裡面的帳篷,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這一不好意思,讓跟在後面的洛白等人不知道該下去還在站著繼續等。
終於,還是張公子道:「你們下來吧,別被叛賊們發現了。」
這一句話算是避免他們繼續尷尬。
十幾頂帳篷,自然不夠他們三百多人入住。再加上這個凹槽是環著土丘半腰挖的,自然不會太深。
等他們進來的,都有些擁擠了。
張公子道:「地方簡陋,也沒什麼可招待的,見諒。」
一句話讓沙清更是面紅耳赤,尷尬不已。
但他們總歸是打仗的,不是來做客吃飯的。幾句過後,就談起了他們這支隊伍的任務。
「我父親當時讓我帶人留下,只說了一句話。」
沙清等人立刻靜心去聽。
「我父親說,如果他們必然攻打南城,那麼這裡將是他們唯一可以登陸的地方!」
這個並不難猜想的到。
黃河九曲連環,北岸水深,南岸因為泥土淤泥,水很淺,並不適合大船登陸,容易擱淺。
但這也有例外,那就是眼前的這一片土丘地帶。
這一片土丘都是土石混合的山丘,最高的就是建立招山亭的招明山,也不過高三百丈。
可就是這一片不高的土丘,附近的水域卻非常的深,反而成了南岸難得一見的水深區域。
於是張狩得出結論,叛賊如果在南岸登陸,必然是招明山丘陵地帶。
可問題是,知道這一點,如何利用呢?
秋獮演練的時候,洛白也曾在這裡派遣了一營兵力,並且下了死命令防守。但他從沒有下過後續的命令,因為他也不知道在這裡能做什麼。派遣那一營的兵力,只是嚴防敵人從這裡登陸,造成兩線作戰的被動局面。他不知道對手的進攻手段,所以無法選擇有效的防守策略,只能被動去等。
可眼下是實戰,張狩卻做出了和他一樣的軍事部署,難不成這裡真的有爭奪的價值?畢竟敢讓自己的大兒子在這裡潛伏了十幾天,絕不是一時興起。
他必然有成熟的應對策略,絕對有!
張公子看著沙清和洛白等人期待的目光,笑道:「你們進來的那個谷地你們也看到了,那裡足夠大,完全可以設立兩個萬人級的步兵營地而不被發現。現在的問題是如何人不知鬼不覺的登陸。」
沙清和洛白點頭,這個問題才是他們在這裡埋伏有沒有意義的所在。如果這裡無人經過,那麼埋伏也就沒有意義。
「從谷地出去,道路很多,但是大陸只有一條。」
他指著腳下的地方道:「就是這裡!」
洛白直接跑了出去。
站在凹槽的邊緣往下看,果然是一條三四丈寬的土路。雖然此刻土路上都是尺高的枯草,卻不影響隊伍行進。
洛白回來,張公子等人都看著他,神色詭異。
「這小子不會不知道這裡的情況吧?」
問完,又覺得不對,追問道:「他不是豐裕城人?」
豐裕城人不會不知道這條路,更不會不知道這條路被荒廢的事情。
可洛白剛才的表現絕對像是不知道。
「我確實……」
洛白剛要承認,卻被沙清打斷了:「張大人總不會是要我們在這裡伏擊叛賊吧?你要知道,如果他們準備攻打南城,絕對不是三五百人,那可是數萬甚至是十萬人的規模。這樣的兵力對比,怎麼打?」
三百人打萬人,甚至是數萬人,那可不是演練的一百對九千九百,這是真正的三百人對數萬人!
兵力太過懸殊,無疑是送死。
張公子雖然不知道沙清為什麼不讓這個小子說下去,卻沒有追究。
至於沙清的問題,他顯然想過。
「我們這裡的上百人,吃了上頓沒下頓已經有五天了,所有的糧食都是定量發放,而且沒有熱水。好在這幾天都下著下雨,我們還不至於渴死。」
沙清和洛白不明白張公子說這個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認真聽。
「糧食都在最裡面的那個帳篷裡面存著,定人定量。沒人去吵著要,更沒有人去搶。知道為什麼嗎?」
沙清兩人自然搖頭。
他們是有自己的想法,可現在還是不說的好。
「為什麼?因為我父親帶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安頓好了他們的家人。因為分食物的人是我,而我又吃的最少。更因為他們相信,帶他們出來的人,會把他們一個不少的帶回去!」
「當年萬人隨君去,而今匹馬長隊歸。道旁老嫗忽近前,事君伢崽何時回?」
「這是我爺爺當年功成回家時候的經歷,當時他淚流不止。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回過老家。因為他受不了相親期盼的目光。」
「你覺得我和我父親能受得了那種目光嗎?」
洛白眼中有的只是深深的震撼,他介面了:「所以你們同來,也會同歸?」
張公子看著洛白目光第一次有了欣賞:「小子,接人話茬可不是好習慣,不過這次你接的不錯。」
沙清還能保持冷靜,他雖然也感動於那首詩,可還是問道:「但這些和打這場沒可能打贏的仗有什麼關係?」
張公子笑道:「沒有吃的,或者說是人多飯少,我們這百人能夠堅持著苟延殘喘卻不內訌,你覺得十萬人的隊伍,沒了糧草,也會如我們這樣相處融洽?據我所知,這裡的二十多萬叛軍,似乎是南方四五支叛軍組成的聯合軍隊吧?」
在場的都不是笨蛋,自然明白張公子的意思,都目露精光。
一群人因為利益聯合一起,在共同的敵人和利益面前確實可以做到暫時的合作。可當這種聯合遇到困難,比如說大規模的糧食短缺,那麼他們必然會為了各自的利益去爭奪糧草。那個時候,這支隊伍也就沒有最初的戰鬥力了。
「我們能想到的事情,敵人也一定能想到,他們必然會加派重兵保護糧草。再說了,難不成你想用我們這點人去毀壞糧草?」
想法是好的,可做起來太難了。而且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沙清沒有聽下去的意思,直接搖頭道:「我們這隊人馬存在的任務是擇機搗毀敵人的船隻。而你的這個想法我無能為力。」
張公子似乎不意外沙清拒絕的如此迅速果決,繼續道:「據我們掌握的情況,叛軍手裡面有近四百艘車船。一隻船上可以運載五百到八百名士卒。也就是說,保守估計也有近二十萬的兵力。不過他們還要押送糧草,所以不會滿載兵力,但應該不會少於十五萬人。」
這一席話說下來,沙清直接閉嘴。
張公子的話無疑再告訴他,四百艘船,就你們這兩百號人,能毀幾艘?
「我並不反對毀船,畢竟毀船和毀糧並不矛盾。」
沙清道:「你想怎麼樣?」
張公子笑了。
沙清這句話,已經表明他認同自己的想法了。
「敵人雖然在北岸設立水師營地,但難保他們不會偷偷在南岸登陸。而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只要他們登陸離開,我們後腳就去他們的水師營地……」
說到這裡,張公子看了沙清一眼,吐出了兩個字:「燒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