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張 放心
這是一步險棋,但洛白必須去走。
在走出奔雷營的時候,兩人如無其事的樣子,好像真的是去散步。
沒人攔他們,再或者,是符烈生故意找了個奔雷營防守的盲區。
他暗暗記下這個點。
兩人要去的地方,是原先火頭軍的駐地。
「榆林草場的酒,一部分在將軍們那裡,另一部分就在這裡。」
兩人站在火頭軍的駐地,偷偷摸摸走了進來。
有洛白這個「家賊」,兩人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東西。
兩人解開封泥,聞了一下,頓時露出陶醉的神色。
「好久沒喝酒了,現在能喝上一口就是神仙了。」
洛白一聽,立刻蓋上:「現在酒好了,只剩下最後一樣東西了。」
符烈生愣道:「酒肉都有了,還缺什麼?」
洛白嘿嘿一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過到了這個點,洛白也不怕他不願意。
於是,兩個人來到那排房舍,站在醫館門前。
他看著昨晚站的位置,那副圖案已經被人為毀去。
希望這不是霍宗毀去的。
他默默祈禱一句,然後指著醫館道:「就這。」
符烈生反問道:「這他娘的是醫館,你來這裡做什麼?」
洛白一副看白痴的表情:「今晚就要推演,喝多了不耽誤事嗎?」
符烈生疑惑地看著他,洛白道:「醒酒藥!」
說完,就準備進去,卻被符烈生一把拉住。
「洛兄,現在是非常時期,咱們出來已經違反規定,最好不要驚動別人,悄悄回去,神不知鬼不覺,如何?」
洛白回頭,露出異樣的笑容:「是嗎?」
不等符烈生回答,他就準備走進去,卻被人攔了下來。
「洛公子,生病了?」
當這一道聲音出現在遠處的時候,洛白渾身一顫,就看到嚴文淵笑眯眯的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
他背著雙手,臉上掛著笑容。
洛白趕緊上前行禮道:「見過嚴大人。」
符烈生已經嚇得渾身顫抖,顫顫巍巍道:「嚴大人。」
嚴文淵點頭,走了過來。
「你們兩個不在奔雷營中,怎麼跑出來了?」
現在這個時間,他們兩個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
洛白道:「冬天陰寒,天寒地凍,陰火堆積,容易生病。所以到這裡找點蒲公英做葯膳。」
這一刻,洛白都要感謝穆亦初的八輩祖宗了。
嚴文淵「哦」了一聲,不置可否,又看向符烈生:「那你呢?」
嚴文淵額頭上冷汗直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洛白立刻道:「東西太多,我拿不完,就叫他……」
幫忙兩字還未出口,嚴文淵眼珠子一轉,用餘光掃了他一眼:「我問你了嗎?」
洛白渾身一顫,似乎明白了什麼。
之前不管因為什麼原因,嚴文淵對他還算是優待。可嚴文淵畢竟是兵部侍郎,而他只是冠軍營的一個新兵,無品無級無職,嚴文淵怎麼可能會把他放在眼裡?
這一刻,他想到了穆亦初對他的說的話:現在我見了嚴文淵,都要恭敬的叫一聲「嚴大人」!
他的後背發涼。
好在嚴文淵沒有繼續為難他,轉而看向符烈生。
「奔雷營已經戒嚴,說說你是怎麼出來的?而且,為什麼要出來?」
符烈生直接跪了下來:「大人,小人就是出來拿點酒。」
說完,就立刻叩頭:「大人,我知道錯了,是我違背了軍紀,請恕罪。」
嚴文淵「哦」了一聲:「是這樣啊?」
再次看向洛白,又問道:「那你告訴我,就你懷裡這一壇酒,似乎用不著兩個人一起出來吧?」
符烈生知道,嚴文淵這是要他把洛白扯出來。可現在己方兩人是一起被發現的,他為什麼不找洛白的事情?
但這個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符烈生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趁機看了一眼洛白。發現洛白站在旁邊,也是一臉嚴肅,沒有一絲驚慌。
想到嚴文淵敢說自己卻不敢說洛白,頓時有些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小子不會造就料到這一幕了吧?
「還要來這裡拿點藥材,所以兩個人一起。」
「哦,這樣啊?」
看這兩人一唱一和,嚴文淵一點不生氣。
「拿藥材是為了有備無患,可你這拿酒是幹什麼?」
洛白忽然有種感覺,嚴文淵早就在這裡等他們,不然怎麼會這麼湊巧?
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符烈生是一定扛不住的,而且也不應該他去抗。
「做吃的。」
他趕緊對符烈生道:「把酒拿出來給給嚴大人看看。」
符烈生嚇的腦子都不好使了,吃驚的看著洛白道:「你說什麼?」
洛白笑著接過酒罈:「你害怕嚴大人把我們做菜的酒收了去嗎?」
符烈生顯然沒反應過來,可嚴文淵已經皺眉道:「做菜?」
對於做菜,嚴文淵是一點都不懂。
「君子遠庖廚」,嚴文淵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君子,但他一直恪守這一條。
「做菜還要放酒?」
洛白點頭:「大人,有些菜味道比較腥膻,南方的兄弟吃不慣,放些酒調一調會好一些。」
這個道理,是阿蘿教給他的。只是沒想到,第一次用,卻是在這個時候。
嚴文淵明白,這說的是羊肉。
南方多吃水產,腥味是有,可不膻。這羊肉,他們確實吃不慣。
「可他們在這裡呆了這麼久,還沒習慣?」
洛白點頭:「大人,奔雷營有好些個兄弟因為水土飲食不服在鬧肚子。」
嚴文淵看著符烈生,厲聲道:「你說。」
符烈生點頭:「是,現在醫館中就有人躺著。」
嚴文淵沉默了,眼神閃爍,似乎在做著抉擇。
忽然,他回頭看向醫館中:「霍大人,你不過來看看?」
一個中年人從醫館中走了出來。
這人臉色有些蠟黃,眼窩凹陷,似乎沒有睡好。可是腳步凝實,氣勢不減,讓人心折。
中年人都到洛白面前,看看他,又看看符烈生,一把將他拉起來,斥責道:「為將者,兵衣在身,那就是備戰姿態,跪著怎麼打仗?」
符烈生頓時滿臉漲紅。
但就這一句話,卻讓洛白刮目相看。
這個霍大人,有意思。
中年人斥責完符烈生,對著嚴文淵道:「嚴大人找我有事?」
嚴文淵沒有回答,反而看向符烈生:「小子,你可以走了。」
出人意料之外,反正洛白完全沒看懂是怎麼回事。
符烈生暈暈乎乎的準備離開,中年人道:「你的酒。」
洛白把酒罈遞給他,緊握他的手,算是無言的安慰。
三人都沒說話,看著符烈生走遠,嚴文淵開口了:「陸靈已經被他們長輩領走了,直到你們開拔,他才會跟隨你們去豐裕城。」
洛白渾身一顫,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並且連累到陸靈。
「申明書已經起身前往豐裕城。」
這是第二個受他牽連的人,不過申明書能去豐裕城,應該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吧?
「秋獮過後,火頭軍的人,除了穆亦初和屠雙刀,全部解甲歸田。」
「什麼?」
洛白終於忍不住了,他喊道:「憑什麼?都是我自作主張,為什麼要牽連到他們?」
嚴文淵沒有回答他的話,繼續道:「還有剛才那個小子,無視朝廷的法令,也要嚴處。」
至此,在這件事中,除了阿蘿,有意或者無意幫助到洛白的人,都受到了懲罰。
「至於你,違背朝廷的命令擅自離開奔雷營,按照軍紀要仗二十。先記下,等秋獮結束執行。」
洛白癱坐在地上,他現在悔恨的要死。
他一直把奔雷營當做對手,卻忘了,他的手段心性或許在同齡人中出於頂尖,可在嚴文淵這人面前,還是太稚嫩了。
但一切都太晚了。
「霍大人,榆林草場一直是你霍家執掌,竟然讓宗派中人跑進來,要是驚擾到大人,你說會怎樣?」
中年人沒有理會嚴文淵,反而看向洛白:「朝廷的命令是不準外人插手,但你不是外人。侍郎大人雖然懲處了那些人,但他們多多少少都是外人。明白了嗎?」
這是什麼意思?
中年人沒有繼續說下去,看向嚴文淵:「嚴侍郎,我現在還領征北大軍少將軍銜,你雖說是兵部侍郎,論職銜,似乎比我低一點吧?」
嚴文淵怒道:「霍蔭,你自己的草原令丟了朝廷還沒懲處你,怎麼,現在榆林草場出現疏漏,你還想推脫不成?」
霍蔭?草原令?
這是霍宗的叔父!
洛白立刻反應過來。
霍蔭道:「是我霍家的過錯,我們從不推辭。可如果是別人潑的髒水,我們也不背鍋。」
「你!」
「叔叔!」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霍宗忽然出現,兩人立刻收斂神色。
霍蔭「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霍宗似乎也發覺了不對,對著嚴文淵行禮之後,準備進去,卻被嚴文淵叫住:「你這一天跑一趟無名丘也夠累的。」
霍宗心頭一緊,剛要辯解,就看到連青鳳走了過來。
「我這醫館還真是熱鬧,怎麼,你們都生病了還是受傷了?」
看到連青鳳到來,霍蔭和嚴文淵知道,這事要到此為止了。
他對著連青鳳點頭,然後朝著霍宗說了句「好好乾」,轉身離開。
嚴文淵並沒有急著走,將洛白從地上拉起來道:「朝廷處罰他們,是因為他們太笨,被人利用。至於你,並沒有錯。」
他手一揮,有人從醫館中出來,手中拿著的,正是一盒蒲公英。
「這是你要的東西,應該不需要進去了吧?」
洛白站起來,接過東西,轉身就走。
他不明白嚴文淵和霍蔭為什麼要當著他的面吵架,可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想。
這一次行動,算是失敗了。
不僅如此,連自己都暴露了,讓他腦子成了漿糊。
他一邊想著,腳下卻被雜草絆倒。
在倒地的剎那,他向後看去,霍宗躲在連青鳳身後,正按著自己的左胸口。
那是心臟的位置。
這是要他放心嗎?
這一刻,洛白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