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發光的人
七天後,全軍開拔,開赴榆林草場。
為保證行軍隱秘,這次全軍攜帶饢餅飲水,路上不再生火做飯。
一萬多人兩天的口糧,平均每人十張饢餅,也就是十萬張饢餅。
當這個任務通知到穆亦初頭上的時候,穆亦初是懵逼的。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完成的這個任務。只知道,大軍開拔的命令下達的時候,風凌海找到他,慰問道:「你們可以休整一天再走,輕裝快馬,只要和大軍同日到達就好。」
于是之,在大軍開拔之後,偌大的冠軍營,加上留守的戰士,也就只有百人不到。
洛白沒參加上將軍開拔的誓師大會,火頭軍的十三個人都沒去。
他們累的躺在床鋪上,睡得很沉。
沒有人打擾他們這十三個人,連阿蘿也沒有來。
他們是在下午的時候睡醒的。
起來之後,幾個人歡天喜地的殺了幾隻雞,拿來酒肉,犒賞自己。
「這幾天兄弟們辛苦了,今天就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然後好好睡一覺,明天出發!」
帳篷裡面,十幾個人席地而坐,圍成一圈。中間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炒菜:辣子雞,爆炒雞,大盤雞,燉雞……
能想出來的用雞做主料的菜,這些吃貨都做了一份。
看著琳琅滿目的菜肴,就算是吃了七天葷腥的洛白,也是胃口大開,敞開了吃。
席間,洛白作為晚輩,更是連著敬了十二碗酒。
「諸位叔叔兄長,我最小,這幾天承蒙照顧,我敬你們!」
一句場面話沒有得到回應,可是仰頭一飲而盡的乾脆卻獲得滿堂彩。
屠雙刀用胳膊肘搗了洛白一下,輕聲道:「當兵的都是大老粗,你說話不用文縐縐的,他們不習慣。」
說著站起來,來到穆亦初身邊,一把圈住穆亦初的肩膀,醉醺醺道:「隊長,今天的菜真他娘的不錯,走一個!」
穆亦初哈哈大笑道:「要不是沒豬肉,我現在最想吃豬肘子。」
一句話,眾人都看向洛白。
洛白立刻酒醒了,他端起酒碗,仰頭就喝,沒一句廢話。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這件事,似乎沒有什麼聲響。
看著屠雙刀回來,他問道:「叔叔,豬的事情上將軍怎麼說?」
屠雙刀打著酒嗝,嬉笑道:「怎麼說?什麼都沒說!」
洛白愣道:「不會吧?」
豬算是戰備資源,資源損毀,而且還是人為損毀,怎麼可能不追究?
屠雙刀正準備喝酒,將酒碗停在嘴邊,餘光看著洛白:「老穆告訴風將軍,風將軍直接說:做成風乾肉,當軍糧。」
洛白還等下文,可屠雙刀已經喝開了,完全顧不上他了。
風乾肉?
這怎麼可能?
且不說現在還沒到冬天,就是到了,這裡的天氣環境也不適合做。
洛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他現在也沒辦法問了。
午夜的時候,巡邏的士兵過來提醒他們該歇息了,他們這才把酒肉扔到一邊,就近一歪,躺著就睡。
洛白沒喝多,半夜被冷風吹醒了,這才發現,帳篷開著,冷風灌了進來。
他艱難地坐起,甩了甩腦袋,把穆亦初等人攙扶到床鋪上,然後去將帳篷合上。可走到帳篷旁,卻從縫隙中看到了一雙平靜的眼睛!
外面有人!
洛白驚駭欲死,下意識後退,剛要呼喊,外面的人開口了:「不想他們死,就不要開口。」
這原本是威脅的話,從這傢伙的口中說出,卻全然沒有威脅的意思,就像是鄰家小哥哥的溫柔話語,聽起來讓人不由自主就照做了。
這個想法剛出現,對方就後退幾步道:「出來吧。」
洛白立刻就照做了,可走了兩步,頓時臉色大變,想要退回,男子的話音再次傳來:「我要殺你,你躲得過去嗎?」
洛白的雙腿如同灌鉛,再也無法後退。
透過帳篷的縫隙,看著外面的漆黑一片,洛白心一橫,走了出去。
他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仰著頭站在帳篷口,也不看身前的神秘人。
反正現在反抗也是徒勞,還不如老老實實的,或許還能死個痛快。
可那個男子卻不按常理出牌,直到洛白凍得渾身哆嗦,也沒有開口。
洛白實在是受不了了,這才壓低聲音道:「要死要活一句話,你到底要幹什麼?」
前面傳來一聲輕笑:「我還以為你能忍住不說話呢?怎麼,怕死?」
洛白冷哼道:「早晚都是一刀,我就想你能不能快點,我穿的少,外面冷的很。」
男子沒有說話,就在洛白詫異的時候,他的眼前出現一團淡淡的亮光:那是一張人臉!
白凈的臉龐,如同白玉。而且這白玉裡面,還蘊含著流動的白光,如同霧氣,如同清流,緩緩流動,卻不能破體而出。
再加上一雙陰陽魚一般的眼睛,這眼前的一幕,更像是幻象。
洛白一驚之下,後退兩步,撞到帳篷上。
「誰在外面?」
是屠雙刀的聲音。
洛白心中一動,扭頭看了一眼帳篷,喉結翕動數次,終究回道:「是我,尿急出來了。」
屠雙刀冷哼道:「年紀輕輕身體就不行了,連這點東西都盛不下,還要起夜,真是廢物!」
此情此景,洛白並沒有明白這話的意思。可穆亦初順手補刀道:「老屠你想啥呢,人家還是只童子雞!」
帳篷裡面哄堂大笑起來,洛白終於明白過來,滿臉羞紅。剛要反駁,身側的光亮慢慢散去,洛白立刻看向那個神秘的男子,發現對方已經重新藏身黑暗,消失了蹤跡。
洛白沒敢大意,他謹慎地站在門口,搜尋著周圍。
果然,一個呼吸后,男子的身影在十丈外出現。
那是一團人形亮光,像是透光的玉璧雕刻的塑像,盈盈而立。
可這一座玉雕卻是活的,還會走路。
洛白看著他遠離,沒有擅動。
那人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停下來,回頭看向洛白。
洛白並不明白什麼意思。
那人卻低著頭,看了自己腳下一眼,然後繼續看向洛白。
他終於反應過來:這傢伙,是要自己跟上他!
洛白深呼一口氣,先是聽了下帳篷裡面的動靜。確定沒有異動,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向神秘男子。
男子見他朝自己走來,這才繼續轉身向前。剛走了兩步,身上的光芒消失,再次藏身黑暗。
等到再次出現,已經是在十丈以外。
如是幾次,男子總是在洛白身前十丈,不管洛白如何加速追趕,這個距離都不曾縮短。
一路走來,洛白髮現這傢伙竟然來到了他殺生的地方。
現在是晚上,可白天他殺生留下的血腥氣還有一些殘留。
見男子停下,洛白在距他三丈外停下。
男子沒有開口,洛白自然不會先開口,兩人就這麼在黑暗中相互凝視。
洛白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自己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看不見。
不過,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
洛白這樣想的,也就這樣做了。直到他渾身顫抖,他才想起來,之前已經挑明了自己怕冷的事情:這傢伙根本就是將計就計的等著他出糗呢!
他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冷聲道:「你想幹什麼?」
「你猜?」
「殺我?」
「聰明!」
兩人的對話簡單直接,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雖然已經有這個覺悟,可真的聽到是這個結果,洛白還是有些驚懼。
可這是為什麼?
「殺之前,再確定一下身份:你姓洛?」
洛白眼皮一跳,難不成是因為這個?
他冷哼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爺就是洛白!」
中年人道:「那就沒錯了,你去死……」
一句話沒說完,洛白立刻打斷他道:「等一下!」
中年人並不感到奇怪。
世人皆偷生,哪有人心甘情願去死?
他臉上掛著異樣的神色看著洛白,看他能說出來什麼來。
「哦?你想做什麼?」
「我想說:小爺和洛家沒關係!小爺是姓洛,但不是洛家的洛!」
中年人好整以暇的看著洛白:「那是誰家的洛?」
「是……」
洛白張口就要回答,可話到嘴邊,卻又無話可說。
是啊,且不說他和洛家有沒有關係,他的洛姓,究竟傳自於誰?
他的父親,究竟是誰?
「我不知道,但我和你想的洛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男子看著洛白想當然的樣子,似乎明白了什麼。
可不等他開口,洛白就又道:「廢話太多,要殺就殺,不殺我回去了。」
說完,果真轉身準備回去。
可他未走一步,就聽到「嗡」的一聲,一道銀光閃過,他的脖頸上橫著一把長刀。
感受到脖頸上刀鋒的絲絲寒意,洛白的心猛地一揪。
但他很快平息,這把刀並沒有砍下去的意思。
他冷靜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我不想在這裡受凍。」
講完,繼續向前。
這時,周圍忽然亮了起來,隱藏在四周的五個黑衣人露出行蹤。
其中四人一臉冷酷,沒有表情。而站在中年人身邊的黑衣人則遮住面容,眼中還露出一絲興奮。
「太玄兄何必和他廢話,一刀砍了豈不省事?」
中年人用清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蒙面人渾身一震,訕訕道:「你請便。」
中年人這才收回目光繼續看向洛白:「我是不會殺你,我來這裡只是想要看看洛家二十年來出現的第一位年輕後人,究竟是怎樣的風采照人!」
洛白冷笑道:「那可要你失望了,我不是洛家人。」
中年人搖頭,忽然想起了什麼,笑道:「洛家不在朝堂近二十年,可洛家威名依舊,哪怕是現在天下大亂,關中和中原大地的豪傑世家也沒有妄動。單就這一點,你說洛家厲害嗎?」
這是洛白第二次聽人介紹洛家,從嚴文淵的鎮國洛家,到眼前這個傢伙說的震懾關中和中原,這洛家的威名當真如此宏盛?
「但也正是因為此,洛家更加不能從軍入仕。而在大夏朝廷內外,世家大族之中也流傳一句話:洛姓顯名者死!」
洛白聽的後背發涼。
洛姓顯名者死?
難不成姓洛的,就該一輩子庸庸碌碌嗎?
洛白看著他們,冷笑道:「所以你們就勞師動眾的殺我這個毫無名聲的晚輩後生?」
泛著清冷光芒的中年人沒有回答,他走到洛白身前,看著洛白道:「我的長輩欠你洛家長輩一個人情,這個人情我要還。」
洛白頓時瞳孔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