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雙刀
不在庸碌中成長,就在庸碌中滅亡。
這是洛家村人將洛白送進冠軍營的初衷。
對他們來說,要麼洛白廢到無藥可救;要麼,就化繭成蝶,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蛻變,總是痛苦的。
早飯的時間早就過了,遠處已經響起集合訓練的鼓聲。
洛白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已經有一刻鐘,沒有動一下。
穆亦初和屠雙刀藏身在在不遠處,看著洛白的一舉一動。
當洛白那一刀下去的時候,兩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可惜,洛白並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無視,而是被嚇到了。
看著洛白一動不動的樣子,穆亦初嘆息道:「會不會太急了?這樣急功近利,萬一他扛不住,就毀了。」
屠雙刀看著遠處的洛白,忽然問道:「他這樣站了好久了吧?」
穆亦初點頭。
屠雙刀冷哼道:「洛家出來的,連豬都不會殺,要他何用?」
穆亦初頓時變了臉色,緊張的看著他道:「你想幹什麼?」
屠雙刀看著緊張的穆亦初,笑道:「你不用這麼緊張,我都很久沒殺人了,這次也不會。」
穆亦初這才鬆了口氣。
眼前這傢伙雖然是個火頭軍,可軍中年紀稍長點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只殺生不做飯,除了因為他不會做飯,更因為這傢伙殺人太多,一天不見血,就渾身難受。嚴重的時候,更是會發癲發狂,誤傷友軍。
他現在這幅模樣,真的讓穆亦初以為,這廝又犯病了。
「你說我現在過去潑他一盆血,他會不會醒過來?」
穆亦初震驚的看著他,罵道:「你這個瘋子!」
屠雙刀終於露出瘋狂的神色:「我本來就是一個瘋子!當年老爺子強行把我從軍中拉到火頭軍,這事讓我遺憾了快二十年,我怎麼都要找點利息回來!」
說完,轉身回去,
穆亦初想要拉住他,直接被甩開。
「等一下!」
屠雙刀根本沒理他。
「那小子動了!」
屠雙刀這才回頭。
遠處,洛白動了。
他伸手在臉上摸了下,然後放在眼前。
一手的血,雖然已經半干,可那黏黏糊糊的血膜還在,他看的分明。
洛白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手,看著上面的血,又陷入獃滯。
穆亦初疑惑的回頭:「他在幹什麼?」
屠雙刀見洛白動一下又不動了,冷哼一聲,轉身離開:「我去拿盆!」
到現在他也沒忘記要給洛白來點刺激的。
可他剛轉身,就聽到洛白一聲慘叫,兩人頓時回頭。
不遠處,洛白終於回神。
他看著染血的左手,又看著拿刀的右手,最終看著青石上的豬。
在夢中死去,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但洛白沒這麼想,他發瘋一樣叫喊著,然後左手拿起另一把刀,雙手並用,朝著豬身上砍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他心底卻像是火山噴發一樣,有萬千的怒氣想要釋放。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發泄著心中的怒氣。
終於兩把刀輪番劈砍,眨眼的功夫,豬血、豬鬃、豬皮、豬肉、豬油、豬骨頭,連帶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混成一堆,看起來血腥無比。
這一幕落在穆亦初和屠雙刀的眼中,兩人張著嘴,已經無法解釋眼前這一幕是怎麼回事。
「他這是瘋了嗎?」
屠雙刀冷哼道:「沒有,不過快了。」
「什麼意思?」
「他已經到極限了,扛過來,或許就好了。」
屠雙刀試著做出判斷,可這樣的判斷卻讓穆亦初無語:「那要是抗不過去呢?」
「那他就可以回家了。」
冠軍營不養廢物!
這一次,屠雙刀轉身,真的走了。
「走吧,明天再來看結果。」
穆亦初看著不停剁肉的洛白,最終嘆氣離開。
這種事情,誰也幫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
青石旁,洛白已經瘋魔。
一頭整豬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已經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肉醬。
他的手上,臉上,頭上,還有衣服上,都已經是血跡斑斑,一團模糊。
本來已經乾涸的血液,從肉中滲出,從青石上流下來,再次變得血腥無比。
洛白就那麼揮手砍劈,沒有多餘的動作。
直到他砍不動了,手腕酸麻,這才停下來。
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喘著粗氣,坐在地上。
他的眼睛已經迷離,瞳孔沒有焦距,像是死魚的眼睛。
不知何時,天上開始下雨。
雨水沖刷著他的,化作血水滴落下來。
他醒了。
洛白伸出手,看著手中的血水,歪著腦袋,去想之前發生的事情。
醫坊……聽課……火頭軍……豬血……
他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來了。
這一刻,看著手中的血色,他想起了全部,然後趴著開始嘔吐起來。
洛白肚子裡面沒多少東西。
這幾天都在養傷,吃的都是葯湯。偶有主食,也是幾塊新做的餅子。
可憐他這幾天本來就沒吃多少東西,這一下全吐出來了。
洛白兩隻手臂撐著,他跪在地上不停的吐。
睜開眼,看著地上的血跡,已經停下來的吐意,再次萌發。
終於,他躺在地上,看著天上的雨點滴落,他像是看到一把把利劍從天而降,向他射來。
他陡然坐起來,然後神經兮兮的在地上找東西。
終於,他找到了那兩把刀。
他看著地上肉泥,吐了口吐沫,然後抓了一把,也不管裡面是毛是骨還是屎尿髒東西,直接塞進嘴裡,咽了下去。
他沒吐,雖然他咽的很辛苦。
「淡了點……」
洛白狂笑一聲,提這兩把刀,離開了青石,朝著豬圈走去。
豬圈裡面,隨著太陽升起,裡面的上百頭豬已經睡醒,閃著耳朵,悠閑地卧著,等待餵食。
它們沒等到飼養它們的人,等來了洛白,一臉殺意、提著雙刀的洛白!
洛白什麼都沒說,他跳進豬圈,一言不發,揮刀就砍。
剎那間,原本安靜的豬圈,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滿地的鮮血。
「哼哧哼哧……」
面對死亡的威脅,群豬爆發出了極限的力量,竟然朝著洛白拱過來。更有幾頭豬,竟然張嘴去咬洛白的腳踝。
可殺紅眼了的洛白,像是浴血的殺神,兩把刀輪番揮動,安靜的豬圈,成了修羅地獄。
洛白像是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一樣,不停地揮刀。
但他這種意識上的不知疲倦不是真的,他的力道速度都慢了下來。
直到他左手揮刀,砍進豬背上,卡進了脊椎骨中。
洛白並不知道,他下意識收刀,刀牢牢的卡著,沒有收回。
刀脫手了!
等他按照本能揮動右手的時候,那頭豬已經撒歡跑開了。
洛白沒有去找,繼續揮砍。
一聲聲慘叫環繞在洛白耳畔,洛白恍如未聞。
一刻鐘過去,洛白追著豬砍。
兩刻鐘過去,洛白站著砍豬。
一個時辰過去,洛白坐著砍豬。
終於,豬全被砍翻了,他也累的躺下。
躺在血泊中,洛白的耳畔隱約還能聽到豬迴光返照似的喘息聲。
他想要站起來補刀,可身上像是壓著什麼,他根本起不來。
洛白睜開眼,驚悚的發現,眼前竟然是豬頭。
一頭豬趴在自己身上,看著他。
那一雙眼睛,蘊含著恐懼、絕望,還有瘋狂!
洛白呼了口氣,一把把那頭豬推開,然後坐起來。
他看著周圍的豬,又看看身上的血,竟然毫無反應。
他又躺了下去,剛閉上眼睛,就又睜開。
站起來,開始找那把刀。
找了一遍沒找到,就開始翻開豬屍,再找。
終於,他在一頭豬身上找到了。
將兩把刀握在手中,洛白嘿嘿的笑了起來。
想著屠雙刀走之前說的話,他離開了豬圈,來到之前打水的地方,把手和刀仔細的沖洗乾淨,再次回到豬圈。
他回到之前醒過來的地方,像醒之前一樣,躺了下去。
解開兵衣,把刀放在胸前抓好。
然後,閉上眼睛,睡著了。
夢中,黃沙,大漠。
少年,少女,鐵血的戰馬,冷峻威嚴的武士。
還有那一輪西斜的血色殘陽。
「鐵勒人來了!」
走在少年少女前面的武士喊了一句,立刻沖向前迎敵。少年則策馬向前,擋在少女的馬匹前。
一支利箭襲來,射中馬的眼睛。
馬匹一聲哀鳴,躍起前蹄,將少年甩了下去。
少年趴在地上,剛要起身,就聽到少女一聲驚叫,他回頭一看,就看到馬匹朝他倒下,馬頭正好壓在他的臉上。
鮮紅的血液從它的眼中流出,滴落在他的眼睛里。
清明的世界,頓時一片血紅。
「血!血!血!」
少年驚恐的尖叫起來,想要慌張逃離,可怎麼都推不開馬匹。
馬兒的血越流越多,他的臉上滿是血液。
少女沒有去管他,而是策馬向前,和武士一起去迎敵。
傍晚的血色殘陽,是冷的。
少年終於回神,喊道:「阿蘿!」
這一聲呼喊,像是穿過了無窮的歲月從洛白的口中喊出。
豬圈裡,做夢的洛白也喊道:「阿蘿!」
或許阿蘿聽到了呼喊,舍下敵人,朝洛白而來。
她站在他的身前,擋住了寒冷的日光。
少年迎著日光,看著血色世界中的那一張熟悉的臉,急忙伸手過去沒想要阿蘿拉他一把。
「救救我!救救我!」
阿蘿沒有說話,搖搖頭,竟然離開了。
少年頓時急了,用力伸手想要抓住她,然後就真的抓住了。
「阿蘿!」
「這小子做夢都在想女人,真他娘的沒救了!」
這不是阿蘿的聲音!
洛白心中一凜,頓時謹慎起來。
「這個先不說,這混蛋把豬全殺了,這可怎麼搞?」
洛白這才發現,這聲音有點熟悉。
他睜開眼,就看到太陽初升,兩個人影背對著太陽,正看著他。
清晨的陽光並不刺眼,可他還是沒看清楚是誰。
他站起來,這次發現是穆亦初兩人。
迎著兩人驚詫的眼神,他裂開嘴,將刀遞了過去。
「刀我洗乾淨了,很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