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山藏軍營
最捨不得洛白的,就是阿蘿。
可早上叫醒他的人,也是阿蘿。
那個早上的飯,是苦澀的,似乎混合了阿蘿的眼淚。
洛白一邊吃著一邊流淚,早飯便越來越苦澀……
「兒女情長就會英雄氣短!」
這是寒無心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所以年屆四十,他也沒有成婚。而阿蘿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從來不生氣,都是笑著回道:「寒叔叔說的是。」
天還沒亮,兩個人就騎著馬,衝出了還在沉睡的洛家村。
草屋前的門扉邊上,只有那個溫柔的女子在秋雨中深情的凝視……
這一別,洛白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但他沒有回頭。
因為從心底裡面他也認同寒無心的那句話,兒女情長就會英雄氣短!
路上,寒無心不停地重複一句話,罕見的嘮叨起來。
「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
洛白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他抱著寒無心腰,生怕這傢伙把他從馬上甩下去:「知道了知道了!」
寒無心聽出了他的不耐煩,默默地嘆氣,沒有再說什麼。
現在的洛白,根本不知道他要面對的是什麼。
但他什麼都不能說。
馬兒馳騁在路上,幾經轉折,衝進了秦山。
長安城,西依秦山,南傍秦水,被山水環抱。
當年建都之時,被人稱作是升龍之局。
可是沒人告訴夏朝的統治者,升龍之局,也是困龍之局。
五十里的路,他們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趕到山腳下,那裡已經有七個人在等候。
四個中年人三個少年。
他們清一色的青衣,臉色肅殺,像是經歷了無數的戰爭,感情被冰封。一如入鞘的劍,沒有感情,只有掩藏起來的鋒芒。
如果要說不同,就是最右邊的那個少年的背後,背著一把闊身大劍,看起來格外醒目。
此刻他們都沒有說話,安靜的等在這裡。
直到洛白到來的時候,他們才齊刷刷看向遲到的寒無心兩人。
策馬站在中間的中年,一臉絡腮鬍子,從他的方臉往下延伸到下巴。
他的眼神清冽,沒有因為寒無心的遲到而有一絲起伏。
「你遲到了。」
站在一側的三個人意外的看著他,又看向新來的寒無心。
他們相信,這「遲到」的,自然不會是洛白這個晚輩。
寒無心點頭:「我去了趟京城。」
中年人點頭,回頭看著其他人,朗聲道:「人齊了,出發!」
簡單的幾句話透露出來太多東西,但也只能猜測。
身為戰士,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猜測。
看著已經調轉馬頭的中年人,其餘三匹馬上的中年人齊齊下馬,將韁繩遞給馬上的少年。
三個少年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此刻反而有些畏畏縮縮起來。
中間那匹馬上的少年,更是手抖一下,沒有接過韁繩。
中年人臉色漲紅,更有一絲慍怒:「拿著!」
少年渾身顫抖,似乎遞過來的不是韁繩,而是一條毒蛇。
見他一副懦弱的樣子,中年人將韁繩塞進他手中,怒道:「拿著!」
少年終於將韁繩握在手中,中年人的臉色好看一點。
背劍少年第一個策馬走出,左邊的少年隨之跟上,然後是中間的少年。
寒無心也知道是分別的時候了,他默默下馬,將韁繩遞給洛白,說了最後一句道別的話:「不要給你父親丟人……」
父親?我還有父親?我不是從石頭裡面蹦出來的嗎?
洛白瞪大了眼睛看著寒無心:「你什麼意思……」
不等洛白說完,寒無心一拍馬屁股,馬兒歡騰一聲,奔跑出去。
看著身後越來越模糊的寒無心,洛白忽然覺得自己掉進了陷阱裡面。
身後,一個中年人拍了寒無心一下道:「兄弟,遲到了一晚,你家後生恐怕日子不好過。」
寒無心沒有說話。解下酒囊,喝了一口,然後遞給身邊的中年人。
中年人什麼都沒問,也喝了一口,再傳給下一個。
在這個秋雨瀟瀟的清晨,四個相互不認識的中年漢子,眼角流露出來的,不知道是秋雨,還是眼淚……
「他們,會活著回來嗎?」
「會的吧?」
「是啊,會的吧?」
那一聲聽似回答的「會的吧」,卻更像是一句疑問。
寒無心看著消失在秦山深處的洛白,滿目蒼茫。
「要活著回來啊……」
秦山深處,洛白已經穩定住自己的情緒。
雖然他很好奇他父親的消息,但只能等回家的時候再問了。
他現在好奇的是,八年來寒無心對他父親隻字未提,怎麼會現在提出來?
至於現在,看著前面風馳電掣的四個人,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不告訴他目的,不告訴他要做什麼,更沒有一句忠告,他什麼都不知道,只能盲目的跟在四人後面,策馬向前。
山中儘是樹木,甚是昏暗。要不是洛白從小就學過騎射,還真不一定能趕上他們。
可就算如此,最前面帶路的人還是出了一些難題,來來回回換了十幾次方向,差點把他們甩開。
好在緊隨其後的背劍少年騎術精湛,總能勉強跟上,這才不至於讓後面的洛白三人跟丟。
終於,在這種無休止的追趕中,前面的人停了下來。
洛白勒緊韁繩,穩穩停下。
這是一座峽谷的入口。
谷口兀禿的林木直插雲霄,有十幾丈高,將整個谷口覆蓋住。
如果不是他們剛好停下來,他根本不會相信,這裡會藏有一座峽谷!
最前面的中年人率先下馬,慢慢靠近谷口。
沒有命令,三個少年卻老實的下馬,跟在後面。
洛白有樣學樣,也跟了上去。
只是一路奔波,他的身體有些扛不住,喘的厲害。
靠近谷口,一個身著黑色盔甲士兵從谷中走了出來。
看到最前面的中年人,剛要行禮,卻聽對方道:「就是他們幾個,特別是最後一個,給我好好照顧一下!」
然後將韁繩遞給士兵,進入山谷之中。
士兵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四個少年,最終將目光落在洛白身上,笑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之前中年人的話洛白聽的明白,此刻被問到,趕緊回道:「洛白。」
士兵愣了一下,不確定的問道:「你姓洛?」
這一下,不僅是他,連其他三名少年都看向他,眼中露出一絲詫異。
洛白「嗯」了一聲,疑惑道:「有問題嗎?」
士兵回神,笑道:「沒問題。」
「來人!」
他一聲令下,山谷又走出兩名身著盔甲的士兵。
「把馬牽走。」
洛白順從的把韁繩交出去。
可就在這時,卻聽到士兵自言自語道:「好久沒吃燉馬肉了!」
洛白眼睛一瞪,下意識想要把韁繩搶過來,卻聽到一聲慘叫,就看到一個少年倒飛出去。
「到了這裡,就收起你們的優越感。在這裡,就算我把你們玩死了,你們的長輩也不會到這裡找麻煩。記住,這是我第一次提醒,也是最後一次。」
馬被牽走了,三個士兵也走了,留下洛白四人孤寂的站在山谷口,有些不知所措。
太陽已經升起,林中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
挨打的少年一臉倔強的哭泣,像是失去了親人。
背劍少年和之前沒接住韁繩的少年站在一邊,深深沉默。
洛白好想問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可看著眼前這一幕,打消了想法。
山中樹高林密,溫度很低。
之前策馬奔騰,已經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現在被寒氣侵襲,他更覺得寒冷,渾身打顫。
「你說你姓洛?」
就在洛白渾身顫抖的時候,那個背劍少年走了過來。
洛白顫抖的抱著胸,仰起頭,露出一張發白的臉。
「我姓洛。」
背劍少年看著他慘白的臉,皺眉道:「你的身體怎麼如此之差?」
洛白苦笑道:「我母親不足月生的我,我身體能好嗎?」
這是阿蘿告訴他的,洛白也堅信不疑。
背劍少年略顯詫異,他沒有繼續問:「我叫封平。」
說完,閉上眼睛,站在一邊。
洛白覺得這個叫封平的很奇怪,但又說不上來怪在哪裡。
本來想著終於有人開口,他還想著問一問情況,可轉眼封平就是閉眼不說話了,這讓他無從開口。
就在他有些苦惱的時候,沒接住韁繩的那個少年走了過來。
少年略有些胖,眼神中露出一絲怯懦,臉色微微慘白。
「長陽明月見過洛兄。」
這小胖子人長得憨實,可名字卻如此文雅秀美,洛白眼睛一亮。
「明月?怎麼像女孩子的名字?」
長陽明月頓時一臉尷尬,剛要解釋,挨打的少年開口了:「他們家男丁死絕了,好不容易剩下這一根獨苗,趕緊取了女人的名字,好活下去。」
洛白回頭去看,發現對方已經不再哭泣,臉色冷漠,顯然已經控制住情緒。
只是剛恢復就說如此傷人的話,長陽明月憤怒的看著那個少年,可對方卻如未聞,徑直走過來,居高臨下看著洛白:「在下霍宗,見過洛兄。」
這個前一刻還在哭泣的少年,現在已經自信滿滿了。
洛白終於發覺到不對,這三個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他們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謙卑了。
哪怕他們的話是自我介紹,可他們說話的語氣神態,洛白還是有所察覺的。
他微感奇怪,但面上卻沒有怠慢,立刻回道:「洛白。」
講完后,為了防止這兩個傢伙也閉眼不說話,立刻問道:「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嗎?」
這下,不僅是霍宗和長陽明月,連封平都睜開眼睛,疑惑的看著洛白。
最終霍宗問道:「你家裡人沒和你說嗎?」
洛白搖頭。
就寒無心自己吃飽全家不餓的性格,除了揍他,就會逼他讀書,哪可能了解這些?
見洛白搖頭,霍宗三人都露出異樣的神色。
三人都沒有再問,也沒有回答洛白的話。他們閉上眼睛,站在一邊,安靜的等待著。
這下洛白更加奇怪了。
這一等,就到了傍晚。
四個士兵端著四口鍋走了出來。
早已經飢餓難耐的四人趕緊上前,可打開一看,竟然是幾塊半生不熟的肉塊。
此刻肉塊上黏連著血絲,而肉塊上也冒著熱氣,偶爾還冒著血泡,看起來是血肉模糊的樣子。
洛白原來還有些餓,可是看到這些東西,先是嚇的後退兩步,然後轉身將肚子裡面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不僅是他,連最為淡定的封平都不例外。
送來食物的四個士兵看著他們一個個吐的翻江倒海的樣子,都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對他們指指點點幾句,轉身走了。
本來餓了一天的四個人,徹底失去食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