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二者兼顧
劉子琦與陳新等人前來找到秦楓協商，原本也沒有打算讓秦楓照本全收。
他們的方案對南昌百姓，對災民，對他們自己都有利。唯獨對秦楓不利。
正因為他們的大出發點是好的，所以稍微有點底氣。否則，就這方案，還真不好意思說出口。
秦楓有意見很正常，只有兩點意見，反讓人鬆一口氣。
劉子琦笑道：「秦兄弟但請直言，我等願聞其詳。」陳新也微笑點頭。
秦楓道：「兩位知縣設計的方案，整體非常好。但我民團成立，一是賑濟災民，二是，以後我還有大用。所以我的兩點意見是，第一，民團巡邏必須順手打理城市衛生，並且要監管。這也是巡撫大人令，民團的職責。民團成立之日就得執行，絕不可停，更不可荒廢。話說，這南昌城的衛生，也真差！前兩天一下雨，污水橫流，臭氣衝天，門都不敢出。一到旮旯處，垃圾成堆，還有屎尿，真是過分！更別說現在夏天，蚊蟲滿天飛，這東西傳染性疾病可厲害了！前次我去醉仙樓，都發現有蒼蠅飛，我也是受夠了！」
秦楓似乎越說越氣，一臉憤憤之色。
劉子琦與陳新一臉懵逼，醉仙樓有蒼蠅？南昌城，哪家餐館沒有蒼蠅？
有水的地方就有蚊子，有吃的地方就有蒼蠅，有角落的地方，就有垃圾。這都司空見慣，平常得很。
就算劉子琦出去吃一碗面，發現有隻蒼蠅在碗里，也是筷子夾出去，然後繼續吃。食客都覺得，蒼蠅在菜碗里，老闆不用賠禮道歉，也不免費，因為純屬正常。
大家不都是這樣生活著？這秦公子，哪裡養成的這潔癖？
新建縣的齊捕頭，麵皮子抽一抽，眼睛一斜，瞟一眼南昌縣曹捕頭。眼裡儘是戲謔，這就是你推崇的能人秦秀才？
曹捕頭撇撇嘴，錯開齊捕頭眼神，臉色就一個意思：你懂個屁！
秦楓並不在乎這幾人表情，他還在喋喋不休：「我再說說第二點意見，民團三四個月以後我有大用。否則銀錢無以為繼，只有解散。到時這數千人鼓噪起來，後果算誰的？就算兩位知縣大人願意對其負全部責任，我前期投入的銀兩，豈不全部化為烏有？殺雞取卵的事，我是不會做。因此，民團成立之日，我就必須開始訓練，前幾天我還特意找到一處校場，就是準備馬上用作訓練！我也考慮到南昌治安需要人手，所以我的意見是，人送來我處，我按照三成選人，最後留一千人訓練。餘下的兩千人，交給各位捕頭去帶領巡邏。」
陳新與秦楓初次見面，所以唇槍舌戰討價還價的事，就是劉子琦做。
劉子琦道：「秦兄弟，就三千人，如果還做城市清潔，人手已經不夠用。這隻有兩千人，那是遠遠不夠啊！」
「衙門調出城的人手有多少？」
「捕頭，幫閑，文書，雜役，七七八八兩縣合計也有兩千餘人。就這兩千餘人全方位管理十萬災民，調運物質，統籌協調。人手非常緊張，劃出片區以後，每一組五百人，我們還要從災民裡面，選人出來做飯，打掃衛生，巡邏聯防。城外還盼著城內支援人手呢！」
「哦？呵呵，不是說，有富家子弟家眷搭棚賑災，熬粥烙餅給災民分發食物？」
「你聽誰瞎說呢？」劉子琦眼睛一瞪道：「那些富家子弟熬粥烙餅？他們連生火都不會！而且，那麼多災民，等他們煮食分發，排在後面的都餓死了！我們不分發熟食，每組，我們提供十口行軍大鍋，一日分發兩次糧食。都是災民領回去自己做。搭棚是有，棚子上會寫，誰誰搭的棚，捐贈了多少銀兩。搭棚的目的就是揚名。來往百姓能看見，心裡給你念個好，還有人感動，對著棚子叩頭謝禮。捐贈的人心裡滿足，也會帶動更多人捐贈。棚子還有個用處，可以堆積物質。富家出銀子就行，幫忙做事不行，越幫越忙。再缺人手也不能指望他們。」
「原來如此。」秦楓點頭，心裡暗罵，影視作品瞎扯蛋！裡面的賑災場景幾乎都是，幾名美女帥哥，一手勺，面前一口鍋，給排隊的災民一人一勺又一勺.……
「既然你們調出城的人手是兩千餘人，我還你兩千民團青壯，為何你們還嫌少？這不正合適嗎？」一邊談判一邊東拉西扯，可以擾亂對方心神。秦楓話鋒一轉，又回到民團上。
「民團雖是青壯，但沒有訓練，只能編伍，比如十人一組，固定線路巡邏。還要輪番訓練，教導，不能全部上街巡查。以前的衙役幫閑，三五人就可以巡查一片，路熟，人熟，信息收集多，巡邏區域有效。此兩千熟手，民團兩千青壯遠遠不及。再則，外面災民雲集，難免有宵小，歹人，甚至強盜混進城。城內三教九流也會趁亂行事。搶地盤，報復，內鬥，欺壓良善等，多發生在此時期。往年積案，懸案，惡性大案，一半以上都是發生在救災期間！今次災民數量遠超以往，所以南昌城百姓，真的需要民團鼎力相助。」劉子琦一番話有理有據，還有情懷。
秦楓嘆息一聲：「想做事的人，都不容易。總之，其他事情我都支持。但我這兩點意見是底線。」
劉子琦看一眼陳新，陳新皺眉思索一下，道：「可不可以，皆大歡喜，二者皆顧？」
劉子琦順勢問道：「陳兄有何高見？」秦楓也側頭看過來。
陳新道：「既然巡撫大人明文，民團負責城市衛生管理。那這衛生管理，則可單設人員。暫時設定一千人員，衙門再有兩千民團相助，合計三千人，也勉強夠了。秦兄弟那裡再留一千民團訓練。如何？」
劉子琦道：「陳兄的意思是，以城市衛生管理為名，再增加一千人手？」
「城市衛生管理本來就是新機構，配置人手也在情理之中。城市清潔又屬於南昌新建兩縣縣務，人員設置，兩縣就可靈活掌握。我覺得可行。」陳新回道。
劉子琦道：「此法雖好，但秦兄弟每個月，就得多支一千人花銷。秦兄弟，你以為如何？」
劉子琦還是仗義，秦楓微微一笑道：「多一千就多一千，我們這裡多一千，城外的壓力也少幾分不是？我看行。」
秦楓如此爽快，倒讓陳新覺得有些不踏實，遂開口道：「秦秀才，若是衛生打掃了，百姓不願意付銀子怎麼辦？」
秦楓笑道：「打掃衛生，你們帶著清道夫做。收銀子的事，我負責做。總之每月三千人的餉銀，吃食開銷，我會送來。」
「清道夫？」劉子琦覺得有些拗口。
「巡邏，打擊鼠輩，打掃衛生。既清理人間垃圾，又清理鼠蟲垃圾。可不就是清道夫？」秦楓呵呵笑道。
高文進回到士林書院，尋到先生陸明敘話。
陸家也在士林書院內，四進大宅子，還帶兩側院。陸明在第一進會客廳接待高文進，兩人閑話寒暄幾句。
陸明微笑道：「這兩日，你與秦楓相處如何？你今日主動尋我，可是有事？」
高文進今日也是稱自己先生，說明他心裡的鬱結在慢慢消化。那麼今日來，或許不是壞事，所以陸明主動詢問。
高文進從懷裡摸出幾張紙，遞給陸明：「先生，你看，這是秦楓教我的新式算學。這種方式無論記錄，還是計算，都更快捷，簡潔，更一目了然。他這新算學，絕對可以開宗立派。先生，要不我先給演練一次？」
「不用。」陸明擺擺手，凝神細閱半響，微微點頭道：「這算學，本來就已經開宗立派了！他教你的沒錯，但不是他的算學。番外番人，在簸箕街修了一處廟堂，稱之為教堂。裡面有人自稱傳教士，他們用的經書，好像是，對，叫聖經。頁面角落，就是用這種字母標註書頁。他們也是這樣的算學。秦楓應該是跟他們學習的。現在陸續有士紳，對他們那套有興趣。有空，你去那裡看看吧。」
陸明將手裡的紙還給高文進，又道：「如果要精於計算，可學此法。如果只是生活常用，我們的算學已經足夠。祖宗用了千百年的東西，不比他們的差。我們的算學用文字描述，看似沒有這個快捷，但算學同時，又通文理。兩廂兼顧，何樂不為？若只用這字母計算，天長日久，文字或逐漸荒廢，得不償失。商人學此法，只圖記錄快，計算準。以後眼裡，也就只有銀錢和字母。生生世世，也只能是商人。想要匡扶朝綱，復興大華，還得靠我們自己的那些學問。文進，你了解這新鮮事物沒錯，所以我也鼓勵你走出去，多看，多問，多了解。但是了解以後，更要思考，思考利弊所在，思考人心所向。只有看得更遠，想得更深，才能在正確的道路上，有所成就。」
「多謝先生解惑。」高文進緩緩點頭，又道：「我先了解，再思考。明日辦妥旗幟一事，我也去教堂拜訪一下傳教士。」
陸明微微點頭：「理應如此，不通不懂，兼聽則明。」
「我是覺得秦楓很神秘，他的這些學識層出不窮。我很好奇，所以想去看看是不是都和那教堂有關係。」
「他的拼音我已經去證實了，確實有些地方，把那些拼音字母當做文字和語言在使用。秦楓沒有撒謊，也並不神秘，他是個博學多聞的奇才。」陸明正色道：「所以讀萬里書，更要行萬里路。」
「可他沒有行萬里路的閱歷。」
「我也沒有，我一樣知道了這些出處，如果和傳教士再多接觸一段時間，我會知曉更多。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了。而且，事實上早有華人知道這些，但他們未想到推廣普及。秦楓在於學以致用。他能把他知道的，全都轉化為自己的東西。」陸明笑笑：「所以我希望你去幫他。」
「他還準備開銀行，還說有事要士林書院踐約幫忙，雖然他沒有說是何事。但我猜，和銀行有關。」
「銀行？又是什麼玩意兒？你給我說說。」
「就是銀子存，借.……」高文進又將秦楓所言，和盤托出。
陸明沉思良久，道：「難！此事關鍵在於，百姓憑什麼相信他？然後把銀子存進銀行！這需要長時間的觀察，一年？兩年？但銀行開支日日都有，又或者沒有存銀，先有借款，怎麼辦？」陸明搖搖頭：「很難成功，但是，一旦成功，這就是無本萬利的聚寶盆！用別人的銀子，借給別人牟利，他這腦袋是怎麼想的？」
「我也覺得很難成功，但是他胸有成竹。還一個勁兒催我趕緊招攬人手。培訓記賬員，就是所謂會計員。」
「那你就趕緊招攬吧，至少目前，他想做的事，還沒有失敗過。」陸明微笑道：「看來，秦楓跟你相處不錯？」
高文進笑笑：「先生，他是見到個人，就抓來派用。連賈家布行的兩名夥計，他也拉進民團，還給人許諾，升官發財。我剛被他任命成什麼，參謀長。就派我先去給民團做旗幟。」
陸明呵呵幾聲，道：「他也挺難的，孤身一人，想做什麼都不容易。你好好幫他，也是幫你自己，搞不好這民團，還真能被你們整出個什麼名堂。」
高文進腦子裡，突然想起一個聲音：「我的民團，要天下無敵！要萬人敬仰！還要富貴加身……」